36、不期而遇 对于春妮的悲惨身世,葛东生深受感动。他注视着春妮,生活的磨难使她成了 一个坚强的女人,他从内心里对春妮肃然起敬。 葛东生突然觉得“梦生”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那是在前些天,葛东生视察指挥所工事往回返的时候,在路旁的一个草窝棚里, 遇见了一个小兵,他问那个小兵叫什么名字,那小兵回答似乎就叫“梦生”。当时 葛东生并没在意,现在看来,那小兵也可能就是自己与春妮的儿子呢。 “那孩子一点音信也没有吗?”他问。 “没有。不知道是死是活。” 沉了一会儿,春妮试探地小声问道:“你娶媳妇了吗?” 葛东生如实回答:“还没有。” 春妮茫然不解:“为嘛?” 葛东生沉吟地说:“打仗太忙啊!” 他们不再说话,两个人目光碰撞在一起,脸上都一阵发热,心在急剧地跳荡。 他们怎么能忘怀当年那深沉的情感呢?忘不了那间小屋,忘不了两个人在屋地上的 扭滚,忘不了第一次吹灭了煤油灯的情景,忘不了由于炕烧得太热而铺在炕上的那 两块门板,忘不了那窗户上的月色……但是现在都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巨大的变化, 他们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葛排长和当年的春妮了。他们的离散是历史造成的,历史 就是历史,谁拿它也没有法儿。他们彼此情还在,但已经无所谓企盼和追慕,尽管 一个丧夫,一个未婚。 外边有脚步声。门帘被挑了起来,警卫员领着葛东生的未婚妻王秀琴进来了。 葛东生两眼发直,心中充满了狐疑:怪事,怎么王秀琴会闯到这儿来?偏在这 个时候! “大姐,”王秀琴亲昵地拉住春妮的手,“你上坟老也不回去,我就有点着急 了,听人说你到师部来了……”其实,王秀琴并不知道春妮到师部来,她只是想以 此为借口,上师部看看葛东生。 “一号,”王秀琴面带笑容地接着对葛东生说,“政治部民运科长,派我照顾 这位老大姐,我跟她住在一块……”说到这儿,王秀琴的话突然哽住了,笑容凝在 脸上。她觉得葛东生似乎与这位大姐是熟悉的,好像还有着某种关系,不然这位大 姐怎么会呆在这儿呢?而且又是单独会面,显然已经谈得很久了。她看了看葛东生, 又看了看春妮,眼睛忽闪忽闪地射出疑惑的光。 “她———”葛东生的双颊顿时有点发热,嘴角上掠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指着春妮拉长了声音说,“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春妮。” 葛东生的话犹如电光石火,一下子灼痛了王秀琴敏感的神经,她全身不由自主 地颤动一下,痴痴地望着春妮,心中泛起一种不是滋味的滋味,霎时间,眼睛有点 湿润了。 葛东生看出了王秀琴的表情,也猜出她现在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知道,王 秀琴不是那种开朗豁达的女人,难免会产生一种嫉妒。他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随 随便便的样子,显得异常活跃地朗声说:“来,坐、坐。秀琴,我记得你说过,你 不是很想见一见春妮吗?” “啊,是啊、是啊。”王秀琴支吾地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会见到—— —春妮。” 春妮的观察力也并不亚于葛东生和王秀琴。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一定是有 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关系。这一回,春妮便去拉住王秀琴的手,由衷地赞道:“你这 妹子长得真美,真漂亮!” 王秀琴强力镇定下来,再度打量春妮。她面色微黑,眼角上有细细的鱼尾纹; 在那强颜微笑的脸上,依然隐隐地可以看出深深的哀伤,说明她心中淤塞着难言的 苦痛。王秀琴心中暗说:作为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多少动人之处,也就失去了魅力。 王秀琴的一颗悬着的心,渐渐地落了下来。 “我不坐了,你们接着谈吧。”王秀琴说完就抬腿走了。 “我也该走了。”春妮说着撵了出去,“王同志啊———你等等我———” 葛东生一个人久久地在屋中伫立,心中充满了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