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悠扬的口琴声 葛东生从屋里出来,猛然听到从院里传来吹口琴的声音,悠扬悦耳。曲调和旋 律好熟,是葛东生年轻的时候经常哼在嘴上的。那是当年作曲家为鼓舞抗击日寇, 用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满江红》作词牌,谱写的一首歌曲。奇怪,现在谁还能会 那个曲调呢? 他紧贴着墙根站定,只见一个小兵在吹奏口琴,那显然是一把破旧的口琴,有 的音符走调,但是所吹奏出来的整个曲调是绝对准确的,雄壮而有力。葛东生仿佛 回到了当年,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小声地随着口琴的吹奏而哼了起来。 葛东生认出来了,那吹口琴的是梦生。那时候他也有一把口琴,他经常喜欢吹 的一支曲子就是《满江红》,还对春妮教唱过。他猛然产生了联想:这个小兵是本 地人,今年15岁,春妮说她生了一个儿子,算起来也有15岁了…… 他突然产生了与梦生谈谈的想法。一会儿,梦生被召到耿士夯居住的屋里。耿 士夯和葛东生的警卫员都回避了,就剩下葛东生和梦生。两个人分左右靠住床沿坐 着,都不说话,默默地打量着对方。 葛东生点燃了一支烟,故意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每吸一口,便张开嘴,轻轻 地吐着烟雾。 梦生在没有进屋之前,就暗暗嘱咐过自己:人说小的时候,吃鸡冠子日后怕官, 可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鸡冠子,当然就不怕见当官的了。然而葛东生长时间 的缄默不语,又老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就使他有点发毛了,心跳逐渐加快。他 感到很不自在,扭脸看了一下梳妆镜子,然后便局促不安地埋下头去,弱声地说道 :“首长找我有事吗?” “没有什么事,我就想找你聊聊。” 葛东生从刚认识梦生时聊起,说到前天进城送信的事。梦生有些着急,说一会 儿就要熄灯睡觉了。这时,葛东生才转入正题。“前会儿你吹的那支曲子,是从哪 儿学来的?” “是我娘教给我的。”梦生回答。 “你娘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娘说过,以前———就是还没有生下我的那会儿,杨柳青住过军队,是国 民革命军,有一个排长就住在我们家的厢房。我娘说,那排长是个很好的人,长得 也挺棒的。他们经常唱着一支歌子,名字叫《满江红》。排长吹口琴伴奏,我娘听 着听着也就学会了。” “你那口琴是从哪儿得来的?” “是那个排长留给我娘的。” 葛东生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当初他的口琴不是遗失在火车上了,就是掉在别 的什么地方了,却没有想到是丢在他的住处———也就是丢在春妮的家里了。那么, 这梦生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葛东生问:“那你的口琴呢?” “在衣兜里。” “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为什么不可以?” 葛东生从梦生手里要过口琴,反复地端详。这只日本造的老式口琴,虽已破旧 不堪,风孔如同老人的牙齿,两端也都用线绳缠了起来,不过,从那磨损了的外壳 上,依稀还可以辨认出几个日文的字母。没有错,这是他的口琴。 望着眼前的梦生,葛东生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想到这孩子黯淡凄凉的童年,是 在一个有好心而无好报的痛苦的母亲身旁度过的,委实觉得对不起他和他的母亲。 他对这孩子没有尽到一点抚养的责任,有愧于心。但同时又想到,这孩子如同野草 一样,是在暴风雨中成长起来的,所以就显得懂事,成熟很早,也泼辣,自制能力 较强。这一点,又给了他莫大的慰藉。他真想把梦生搂在怀里,使劲儿地亲几口, 然后大叫一声:“我的儿子!” 然而,葛东生没有这样做,理智暗暗告诉他,现在不是认儿子的场合,也不是 认儿子的时间。后天,总攻天津的战役就要开始了,全军都在紧张地作着战前的各 项准备工作,任何人都不得受到任何干扰,一切与作战无关的问题,都必须抛到脑 后,葛东生自己当然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