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终于开打了 1949年1 月14日上午。在国民党军天津警备司令部的作战室里,围着一个长方 形的桌案,陈长捷、杜建时、秋宗鼎,以及司令部参谋长、高级参谋曹国林等在焦 急地等待着。共军宣布1 月14日对天津发起全面进攻,可是至今毫无动静,他们可 是熬了一夜啊。 室内始终是笼罩着令人恐怖的寂静,只有时钟上的那个细细的红色秒针,在不 断地跳跃,发出均匀的微弱的“咔、咔”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就响在他们的心上。 “妈的,他们怎么还不打?”陈长捷突然间打破了沉默,粗鲁地骂了一句,继 而站起来,反剪起双手,抻着脖梗子,挨着桌案的一头,漫不经心地踱来踱去。 陈长捷倔傲的性格,决定他认准了的事情就必定一条道儿走到黑。他曾经通令 部队说:“如果我战死,由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继我指挥:各级主管如果战死,由 预先指定的人指挥。坚决守住天津,同阵地共存亡。”又向军队发了六条骇人听闻 的战时军律:一、全班士兵未奉命擅自撤退者,准由班长将该士兵就地枪决;二、 班长未奉命擅自撤退者,准由排长将班长就地枪决;三、排长未奉命擅自撤退者, 准由连长将排长就地枪决;四、连长未奉命擅自撤退者,准由营长将连长就地枪决 ;五、营长未奉命擅自撤退者,准由团长将营长就地枪决;六、团长未奉命擅自撤 退者,准由师长将团长就地枪决。 军队里笼罩着恐怖气氛,连老百姓听了这六条军律也都毛骨悚然。陈长捷还在 踱步,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大概他想自己可能会战死吧? 杜建时是个矜持的人,一直不动声色。其实,他已彻底绝望,他并不怜惜自己 的性命,也不反省自己在人生的路途上到底有过什么过错;他追随蒋介石是为了自 己的仕途和前程,他从来不后悔。他只是痛恨那个傅总司令,如果北平谈判顺利, 那还是可以争得一条生路的。他更痛恨陈长捷,本来共军是给天津的国军留有余地 的,可他死跟傅作义,结果是一个人就决定了一群人的命运。 电话铃陡然地响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国军连副求见陈长捷。陈长捷马上说: “把他送上来。” 一会儿,那个连副疲惫不堪地站在陈长捷的跟前,两只微微鼓出的眼睛网满了 血丝,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长捷,讲了他的来龙去脉。他就是在杨柳青纠缠腊月子母 女俩的许国胜。鸡飞蛋打,就投奔陈长捷来了。 “长官,”他说,“共军的高级指挥所在杨柳青。” “什么?”陈长捷大惑不解,“不是在北边的赵庄子吗?怎么又跑到杨柳青去 了?” 杜建时动了动,缓缓地说:“我想那是有可能的。杨柳青是交通枢纽,铁路、 公路、水路都很方便。一般说,高级指挥部,总是要设在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的。” “长官,”停了一下,许国胜又说,“共军的重点突破地段,是在西面。” “什么?”陈长捷愈加震惊,由于用力过猛,声音过大,禁不住咳嗽两声,随 即引出一口浓痰,车转身,“叭”地一声吐到痰桶里,“你怎么净报告这种消息?” “不敢撒谎,长官。”许国胜说,“我听见他们的士兵念叨过:‘东西对进, 拦腰斩断’……。” 听了许国胜提供的情报,杜建时惊讶得差一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完全没有出乎 他当初的料想,共军的主攻方向就是没有选在天津北面,而是选在天津以西;共军 之所以要在北面接待天津出城的四代表,那是故意制造的一种假象。兵不厌诈,此 乃军家常识。杜建时竭力按捺住激动的情绪,神色变得凝重,在对自己得意的同时, 心中更加充满了对陈长捷的痛恨和埋怨:一个狂傲不羁的将军,就是因为他的主观 武断,将造成一场令人痛彻心肺的悲剧。 陈长捷见许国胜对党国忠诚,就让他到一八四师当了个营长,许国胜高高兴兴 地走了。 作战室里一时间又安静下来。时针指向9 点50分。陈长捷长长地叹息一声说: “唉———,这等着挨打的滋味真不好受。” 话音刚落,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接着那炮声、枪声就如除夕晚上的 鞭炮,经久不息地响了起来。时钟的时针指向10点时,陈长捷的神情倒显得有点轻 松了,如释重负地喘口长气:“啊,终于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