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愧对老陕(三) “那农民为啥不愿把粮食交到粮站呢?”我挺好奇,“我们去粮站买粮,人家 都说没有,所以我们就跑这儿来了。” 孙老五笑了笑:“粮站收粮,压级压价,还不爱收。我们收又是上门服务,人 家当然愿意卖给我们。” 说着说着,我就不太多插话了。小黄讲经典的湖南话,把湖南叫“扶兰”,口 音上占尽先机,颇具粮贩子风范,所以小黄身份不易引人怀疑。而我是比较没个性 的、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纯正地道的普通话,无奈只有唱配角。 旁边突然跳出个瘦小的男子,指着小黄的钢笔偷拍机挺好奇地问:“你这哥们 儿,咋老拿个钢笔呢?” “这玉米多好呀!”我赶紧顾左右而言他。老孙想了想,也问:“你俩是从哪 儿来的?” “扶兰(湖南)。”小黄连忙掏出身份证,一边递过去,一边转过头对我说: “你还不快去叫胡老板进来看看货?”我摇了摇头,对他说:“待一会儿吧,待一 会儿再说。”小黄更急,浓眉倒竖:“快去啊,还在这讲发(话)!”我一听,知 道他是怕我在这儿待久了被人怀疑,要我和小胡联系。无奈中,我只有服从。我一 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绝望地看了一眼小黄,他站在一群高大威猛的陕西人中间,显 得格外瘦小。他左手举着湖南身份证,右手还举着那破“钢笔”,也不知偷拍机还 有电没有。 我一边心里暗暗祈祷,求老天保佑小黄,别让人家给灭在里面,一边脚下生风 地往来时的路上跑,边跑边给胡兄打手机,这要命的手机却根本没有信号。听着自 己的脚步声,我觉得可能后面有人追过来,便更加玩命地猛冲。大约也就四五分钟, 我竟然跑到了站台上,竟然找到了候车厅和大门。当我状如女鬼似的出现在小胡面 前时,胡兄脸色大变,大声吼道:“小黄呢?”“被人围……围住了。”等我喘过 气,胡兄已经蹿出100 多米,我只好又跟在后面往里冲。跑到半路,我脑中闪了一 下:“这不是又回去找死吗?”然而没容多想,我们已经冲到了粮贩子中间。再去 看小黄,发现他竟然已经和别人“打成一片”了。 我们走过去,小黄连忙向别人介绍:“这是我们胡经理。” 老孙笑了笑:“没问题。不知兄弟有没有名片?”小胡挺坦然:“哎呀,出门 忘带了。我和小黄一块儿的,我是贵州人。”然后指了指我,“我们会计,河北的, 在我们那儿打工。” 我过去搭讪:“价钱说妥了吗?”“差不多都有了(暗指已经拍下来了)。” 老孙说:“5 毛9 ,比国家便宜1 毛5 呢!” “胡老板”皱了皱眉:“5 毛9 ,还是贵,上次有人说5 毛6.”老孙一听,急 了:“胡先生,您看看货再说,我们玉米都是一级、二级货。你就是去粮站,也没 有这么好的东西。”我感叹了一声:“你说粮站都没有新粮食?”“那可不!”老 孙挺得意,“都让我们收了,谁还上他那儿卖去?” “但是现在查得这么严,粮食不太好运出陕西呀?” “这你放心。粮食现在是不让运了,但是我们不运粮食,我们运饲料啊,饲料 可是能运的呀。”孙老五得意地笑着,“像我这个地方,一天最少一个车皮,两个 车皮也能上。” 原来如此! 根据有关条例,虽然粮食不可私自买卖和运输,但是饲料是可以自由运输的。 因此只要将这些未经加工的玉米统称为“饲料”,再与铁路上的工作人员一起“变 通”一下,就可以合法自由地运输出省了——好聪明!我暗暗赞叹。 这时胡兄拿起一根铁棒,在一个麻袋上扎了一下,捏了几粒玉米,掰了掰,闻 了闻,煞有介事地说:“还行。要不咱们就在这儿买?”见好就收,我和小黄大声 回答:“行!”老孙一听,忙问:“那你们啥时来签合同?”“明晚吧!明晚这时 候,您就在这儿等吧。”(明晚?明晚这时候,我们已在回北京的飞机上了。)老 孙一听特高兴,从兜里掏名片给我们,上面赫然印着:“陕西省阎良县某村,孙老 五。”电话、手机一目了然。老孙高兴地伸出手:“再见!”“再见!”我们三个 人先慢慢地往回走,当从粮贩子的视线中消失之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拔腿就跑。 第二天,我们又采访了两家粮站和一些农民,发现粮站基本不收秋粮,原因是 粮仓已满,无处存粮了;农民要么卖粮给私商,要么任凭粮食烂掉。这是私商猖獗 和粮食流通市场混乱的根本原因。掌握一切材料之后,我们赶回北京,连夜制作了 “暗访陕西私商收粮点”。 此片播出后,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但是,“线人”老I 被当地有关部门以 种种莫须有的罪名停职审查。时至今日,老I 仍无正式工作,赋闲在家,时常与我 联系,讨论有关前途事宜。我虽竭尽绵薄之力,也不能帮老I 讨个“说法”,于是 心中常愧疚,愧对陕西老I.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