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把经过跟露露的那姐妹说了,那姐妹倒也镇静,只是有些疑惑:没听说最近 要扫黄啊?这个露露,准是证件又出了问题。她就是粗粗拉拉,屁眼大得把心都丢 了。那姐妹想想,说问题不大,马上就能办,捞得出来捞不出来,得看运气. 说完 就跑到楼上门口,猛打了一气手机,自去忙着\"捞人\"去了。 这一夜,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凌晨四点才昏昏睡去。小宋和露露的影像,交 替在梦中出现,构成一段段古怪的情节。早上醒来,却又一点儿都回想不起来。第 二天,又在期待与失望中捱过,两人都是音信皆无。老板吩咐电工,把小宋的东西 收拾了,暂存在电工房里。他一整天铁青着脸,总觉得是做了件得不偿失的事。若 小宋真的跑了,这花脸乎哨的几件行囊又又何用?我并不太担心露露的命运,她掉 脚恐怕不会是这一次,估计自能应付。却猜不透小宋到底出了什么事。跑了,是绝 无可能,唯一的可能是失去了自由。不过,他又能犯什么事呢? 地下室里猛然少掉这两个特色人物,一下就失去了生气。我心理上尤其不能适 应,觉得同甘共苦的伙伴好像就此不会再见面了。他们两个虽然势同水火,但苦熬 无奈之状又何其相似,实是一棵藤上的两个苦瓜。我与他们仅仅认识二十来天,却 似共事了许久的同事,他们突然一走,连起居坐卧都变得索然无味了。往日相处的 平常细节,丝丝缕缕,都让人怀念。 趁着这个空当儿,好像我应该讲讲我自己了。往事很多,那只是我的一个背景, 与地下室实不相干。但有些事,是决定了我今天这种命运的原因,不可不提。我十 二年前南下深圳,从一介书生变成公司白领,卖命多年,辗转流徙,终于在海南一 家房地产公司站稳了脚跟。老板器重自不必说,而且由于性情投契,两人的关系已 不是主仆关系,几经荣辱沉浮,已成兄弟一般,公司产业有我一份,已是笃定之事。 古人常讲“满则溢”,“物极必反”,这鱼龙变化的事真是无道理可言。那几 年,海南的房地产盛极而衰,我们无事可做,又没有像潘石屹那样果断移师北上, 结果就在原地蹉跎着。炎夏日长,我无以消遣,千金买笑、笙歌宴饮的事,也不多 了。一是鼎盛期已过,诸事要顾及长远,不能有今天没明天的胡来;二是经济萧条 下去,三陪素质也大不如前,有的竟就是三家村的野雏儿,放下锄头就进了欢场, 令人无甚胃口。忽然一日,路过书店,进去逛逛看,竟有久不见汉官威仪之感。随 手购得几本,回来后竟读了个昏天黑地。想我当年也是嗜书如命的人,读得痴了, 竟不知外面世事已经变化,人人都在捞钱,我居然能关门写诗,想着做捞什子北岛 顾城第二。直到老婆忍无可忍,移情别恋,与一笃实汉子定了山盟,要去共创小康, 跟我摊牌谈离婚了,我才如梦方醒。男人之痛,莫过于此啊。我激愤之余,胡里胡 涂就下了海,从此手不碰卷,只拜孔方。一晃儿十年过去,我既视婚姻为畏途,又 把那读书看成是天下第一蠢事。虽未自己打下一片天下,却也享尽浮世繁华。中间 妙趣,这里已不宜再说了。总之是孑然一身,花天酒地,就这么做了个快乐的王老 五。 待伤痛渐愈,十年后重新拾起书本来读,竟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尤其那日本的 小说,委婉细腻,韵味深长,伴我度过了很多无聊时光。我在公司是元老,半个家 由我当着,行事古怪已无人敢于指责。即使老板对我,也格外宽容。于是我身在曹 营心在汉,重新做起了文学梦。上班时间,堂而皇之,或写小诗,或写散文,试着 到当地媒体一投,竟每发必中。我欣然面有得色,不知这不过雕虫小技耳,却以为 是天生我才。偶有斩获,便向职员吹嘘一番。那些年轻职员懂得什么,又惧于我的 权势,自然附和说好,我便越发的不知斤两了。 直至有一次,我浏览报纸,忽见大作家退之先生要来给文学青年讲课,便头脑 一热,想去一睹名人风采。当下打听好了时间地点。某晚,命司机载我去学院,混 在青年学子当中,聆听了退之先生的一堂文学讲座。不想,先生的一席慷慨之辞, 竟造成我命运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