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等待答复 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她很爱她的丈夫,离别三年,这种爱似乎更强烈了。 她知道她的丈夫在公司里工作那么忙碌每天还要照料女儿。他平时从未做过饭,光 三顿饭就够他受的了,何况还要带女儿去学琴。所以,当她得知只有离婚才能办成 绿卡时,她突然很激动地说,不,这是不可能的! 后来,等到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时,他说,不妨让那边出个手续,办个假离 婚,只要有个证明手续就行。他说这种事情在国内很容易,求个熟人就可以了。她 想想,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为了办绿卡,给丈夫说明白他也不会不同意的,等到绿 卡办好了,再把他们父女办到美国来,到那时,全家人就会欢欢乐乐地在美国的土 地上生活了。带着这种兴奋,她与丈夫接通了电话…… ——题记 几天前,我就跟她打招呼了:我要继《中国钢琴梦》一书之后,再续写两部钢 琴长卷,从而延续一下1991年以来的“钢琴梦”。我说我想把你写进来。她敏感地 说,你是想写我怎么打明明拿我当反面典型吧?我说那只是一个次要方面。她说那 主要方面呢? 我告诉她:写你的故事,你的美国情结。 她沉默了…… 我说这样吧,你再琢磨琢磨,要是不反对的话就给我个电话。我给她的期限是 一周时间。我知道我给她出了个难题,我会把她四年来,始终在努力平息的心绪又 搅乱了。我甚至想到她由此会睡不好觉,甚至会找岔和丈夫吵架。她和丈夫吵架这 点我用不着担心,其一,她的丈夫有足够的修养和准备平息任何吵架,其二,她的 丈夫在家的时间极少,几乎每天晚上都不在家吃饭,因此我想他们吵架的条件不那 么容易构成。 至于最让我担心的倒是她会不会因心情烦躁而拿她的女儿明明出气。说到她的 女儿明明就得多破费些笔墨了。那是个非常招人喜欢的女孩,她招人喜欢的原因不 仅是因为漂亮,懂礼貌,还有聪明,这样说下去似乎还是没有说透,直截了当说明 明让我感觉与一般孩子不同之处在于她很善解人意。比如,你要是到她们家里来, 她的妈妈正在给学生上课或者正在忙于别的什么事情,顾不过来接待你,于是,明 明就会出面搞接待。 这位九岁的女孩个子不高,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还小几岁。不过,她接待你的 时候,那副神态显得很是成熟,她知道应该给你端过来什么,是茶水还是香烟还是 书籍报刊什么的,从从容容,然后,她就会像个大人似的坐过来和你聊天。一般这 么大点的孩子是不会唠喀的,但是明明会。她保证让你不寂寞,甚至你觉得和她聊 天还远没有尽兴的时候她的母亲就过来了。明明的母亲像所有望子成龙的家长一样 甚至更甚于那些家长,她总是抱怨明明这不行那不行,还说她不明白事。 我第一次到她们家来就与明明的母亲谈明明,当然是围绕着明明学钢琴的事情。 曲老师知道我写过《中国钢琴梦》,她也希望听听我对于儿童学钢琴的看法。不敢 说我是这方面的行家,起码我还是掌握了大量的信息可以给她咨询的。 我们当时就坐在她家的楼下客厅里面对面交谈。她家是越层式的楼房,应该旋 转的内楼梯在向上旋转时太急了,那弯度便显得生硬而缺乏柔和。我们的谈话也有 点像这楼梯一接触到孩子学琴,弯就拐得急了,彼此均忽略了应有的客套作为过渡。 曲老师说话频率极高,她似乎想在单位时间内把更多的话压缩进去。我想,她 可能好久好久不曾这么有暇坐下来与人进行这种交谈了。似乎她并不需要我来解答 她的问题,只要我做一个忠实的听众,能够从头至尾把她的话听完她就非常感谢我 了。她那天情绪有点激动,尽管不断有电话冲击但她还是以最简练的处理方式放下 电话后接着跟我说下去。她那天说得很多,我都有点记不清了,但是,有个细节我 却记忆犹新:她说到让明明弹琴明明不弹她打了孩子,她说她太急了她太不应该这 么急,她说她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一到了那个时候就控制不住火气了。 我在这时候说了一些话,大意是说她这样做对孩子身心发展很不利,我还举例 说有的学琴孩子家长想把自己的理想强加给孩子,想让孩子了却自己的遗憾,也把 自己的情绪粗暴地强加给孩子,这不公平。我好像还说家长打孩子总要找一个比较 神圣的起码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有好多是因为自己心烦自己没有能力去平 衡自己的心态而拿孩子煞气而已,孩子在这时便成了牺牲品。 说这些话,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份量,但是,我却猛然发现曲老师泪流满面。这 使我顿时觉得手足无措。好在这时来了电话,曲老师过去接了。 我得以在厅里边踱着步。我看到墙上挂着几幅非常精致的装饰画,一种异国风 味从画面上弥散开来。这时候,有个小女孩过来告诉我这是她妈妈从美国带回来的。 她还极负责任地告诉我这间客厅装修的情况,好像是爸爸找人干的,但是,因为装 修太粗糙了妈妈一点也不满意。我当时并没有注意房间的装修情况,引起我注意并 且印象很深的是明明这个孩子。她眼圈有点发乌,是那种睡眠不好残留的痕迹,她 的耳轮处贴着一块块白色的胶布,胶布下面凸起了一个个绿豆。 绿豆排列分布得很密集,这种治疗方式我曾经也试用过,那是因开夜车抢写东 西而失眠的缘故。明明这么小,她怎么会贴了这么多穴位呢?那一个个凸起的豆状 点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不曾从我的感觉中平抚。甚至在我现在面对电脑上密集的文字 时,依然可以联想到那排贴牢的密集的豆状点。因此,我前边说到的担心不是多余 的,我真不希望她那小小的耳轮上再增加那不该增加的份量。沿着这个思路往下越 核计就越发懊悔,如果这种采访是以人家的痛苦作为前提,并且搞得人家不得安生 的话,那么我宁愿放弃。否则,岂不太自私了吗? 已经三天了,她没有给我答复,却给了我三天的压力。到了晚上,我决定放弃 对她的采访。就在我要给她打电话时,她的电话来了。她管我叫刘老师。她每次都 这么客气地称谓。从她的口气上我听出她今天的情绪不错。果然,她爽快地同意了 我的采访,而且她说你写文章是为了教育人的,如果我的故事你认为能有教育人的 意义,那么你尽可以放开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