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把脑袋削尖 儿童钢琴比赛在全国许多地区先后搞得很火。山东的“希望杯”、“范公杯” ;辽宁的“幸福杯”,重庆的“小星星”比赛,天津的“春芽杯”等等。这些比赛 对于发展儿童钢琴教育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涌现出一批钢琴人才。但也暴露了 好多问题。由于一些家长和教师功利色彩太浓,产生了许多副作用。 一位母亲跟我说,她的女儿参加比赛前一个月,她就开始紧张起来,首先考虑 女儿的饮食,每顿要多加几个菜,每天要增加多少营养。比赛那天,女儿的发型、 演出服、早餐,这些都是她最最头痛的事情。而女儿到了这一天,脾气格外烦躁, 动不动就耍小脾气,仿佛内心有排泄不尽的怨气。平时,家长还可以教训孩子,到 了这种节骨眼上,一切都得哄都得围着女儿转,绝对不敢训斥,怕破坏孩子情绪, 当母亲的可真比奴隶还苦。女儿吃不下饭,她得苦口婆心。一点点劝,女儿发脾气, 她得努力陪笑脸,女儿上火了大便干燥,母亲更是急得没法儿。到了赛场,当家长 的简直提心吊胆,忽而听说这个孩子厉害,心慌一阵;忽尔听说那个孩子弹得出色, 紧张一番,再不就是听说××家长门子硬等等,又是无法安稳。那种滋味真是难熬。 如果孩子比赛发挥得好,取得理想的名次,那还能够得到安慰。如果发挥不好造成 遗憾,比赛后多少天家长都恢复不了精气神儿。 我见识过S 城的一次儿童钢琴比赛;孩子进入赛场,家长就贴着门缝倾听。有 的门缝扒不开,就仄着耳朵听。最有意思的是有位母亲正把耳朵贴到门缝处听得专 心致志时,不知门被谁晃动了一下,结果两扇对折的门交错一动,正巧把这位母亲 的耳朵夹住了。她疼得直裂嘴却不敢喊叫,怕打扰里边参赛的孩子。等她那受难的 耳朵从门缝中解脱出来时,已经红肿起来,她捂着红肿的耳朵转过身来,又把另一 只耳朵贴近门缝,继续倾听孩子的比赛. 别人瞅着她手捂耳朵的滑稽状禁不住笑了 起来,可我目睹此情此景,却笑不出来。 我觉得这个镜头最说明问题,说明家长望子成龙之心何等迫切!他们太巴望孩 子获奖,因为只要获了奖,就能得到荣誉,就说明平时那么多功夫没有白搭,就能 获取一种安慰,说明为孩子弹琴所做出的牺牲是值得的。那些倾斜着身子伏在门口 谛听的家长,那些紧张地等着评委们打分的家长,你只要看上他们一眼,你就会强 烈地感受到他们那失衡的心理太需要平衡了。你只能给他们带来好消息,而坏消息 你是没有勇气带给他们的,因为那样未免太残忍。 有位评委曾异常气愤地跟我讲到一位参赛儿童的家长大闹考场的事情。那是在 一次省级比赛的闭幕式上,正在公布成绩时,走廊上突然响起了吵闹声,喊叫的声 音特别刺激人。当时省委有关领导在场,这位家长根本不在乎,撞开会议室的门, 冲着评委们大喊大叫说如何不公平,如何不合理,而且扬言你们是搞不正之风,× ×给你们送礼了,我要告你们云云!这种肆无忌惮地搅闹会场现象并不是个别的。 在北京举行的比赛,有的家长认为评奖不公平不仅搅闹而且上告,竟一直告到中央 级领导那儿。 还有的家长到评委家里去搅闹,质问评委为什么不给他们的孩子评奖?他们的 孩子比获二等奖的××弹得好嘛!其理由是打更老头都认为他们的孩子比获二等奖 的××好!那位评委是个很有教养的老人,充满善意地跟这个孩子父母解释着规劝 着,跟他们讲明评奖的过程评奖的目的,奉劝他们要正确对待。可这对父母非要逼 着这位评委承认他们的孩子比那位获奖者好不可。评委是那种视艺术为真理的角色, 如实谈了看法,认为他们的孩子比那位获二等奖的孩子起码要差6 个名次,也就是 说往后排6 名选手才能挨到他们的孩子,这种家长的搅闹并不是孤立的,他们背后 往往有老师在唆使。 老师出于虚荣,儿童比赛,也是钢琴老师间的一种较量。你教的孩子获奖了, 你就出名了。我教的孩子没一个获奖,我的牌子就不亮。老师牌子亮,就有权威性。 青岛有位老师在当地名气相当大,这是来自他教出了好几位获奖的学生,有的还进 了中央附小。周围有的人想借用他的名气,跟他商谈,只要他允许打着他的牌子招 生,不用他授课,只要到时候他来晃一晃,每周就给他60元。这位有名气的老师断 然拒绝。他有着艺术家的责任感和道德感,不允许别人打着他的招牌骗人、赚钱。 某地有位中年妇女,因为孩子在一次市级规模的儿童钢琴比赛中没获上奖,一 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号啕痛哭。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以为她是个疯子。她穿着挺 讲究,皮包扔在一边,高跟鞋掉了一只,花格裙子在地上揉搓着。她哭一声叫一声, “完了,我孩子完了。”知情人劝她,越劝她越哭,她认为孩子评不上奖一辈子算 完了。 许多不理解的人对她嗤之以鼻,而知情的人默默陪她难过。她是个不幸的女人。 丈夫在一年前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了,给了她致命的打击。可她眼泪未干就坐在 琴边看着孩子弹琴。她把丈夫的遗像挂在钢琴的上方,当女儿不愿弹琴时,她就指 着丈夫的遗像告诉女儿,“爸爸在看你,你快弹吧!”女儿眼泪汪汪地又弹起来。 她母亲病重住进了医院,她为了女儿练琴参加比赛,竟然一次也没去医院护理母亲。 她想到丈夫生前从建筑工地回来,有多少个夜晚渴望和她亲热亲热,可她均因为女 儿没好好练琴打了女儿,破坏了情绪,而推开了丈夫。她记得丈夫摔死之前已经和 她分居一周了。 这一周她的精力全放在女儿参赛的练习上,完全忽略了丈夫的存在。丈夫为此 很痛苦,学会了酗酒,变得越来越粗暴,她觉得丈夫不近人情,可丈夫死后,她才 觉得都怪自己,是自己对不起丈夫。她后悔要是对丈夫多体贴一些,丈夫不会心情 那么烦躁,心情要是不那么坏,也不致于从脚手架上掉下来。都是为了孩子,为了 钢琴。可是,费了那么大气力,那么大的代价,结果连个奖都没得上,她怎么受得 了呢?她绝望了!她哭得双肩抖动,双腿乱蹬。她把天哭黑了,把乌云哭来了,把 雨哭来了。她在雨水中成了泥人。 忿懑也好,痛苦也好;都是需要发泄的,发泄的方式适当不适当还不是问题的 关键,关键是要考虑孩子。考虑孩子那纯真的心灵上会打下什么烙印?音乐本来是 陶冶情操净化心灵的,比赛中比赛后不健康的东西一旦浸入孩子的心灵,恐怕是得 不偿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