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各地水平 十年动乱以来,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国专业钢琴选手的比赛。名单上列 着32名参赛选手,分别来自全国13个省市的专业院校。结果实际参赛选手只有25名。 如此规模的全国大赛,7 名选手弃权,尤其缺少了上海的5 名选手,这有如奥运会 上美苏两个体育超级大国有一方不参加一样,除了给人留下遗憾之外,势必要降低 比赛的水准和质量。 因为北京、上海这是公认的两个钢琴“大国”。作为全国级的比赛,应该是全 国各地人才荟萃,但实际情况呢?未必如此。尖子人才太少,大都出国了,没出去 的正在参加国际比赛,自然没把这次国内大赛看得很重。 观看钢琴比赛与观看球赛和歌咏比赛什么的大不相同。观众寥寥,而且都是专 业人员。特别是前二轮比赛,几乎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观众。坐在北京音乐厅 观众席位上的大都是外地来的,由公家花钱来观摩学习的专业人员。 参赛选手水平参差不齐,最好的与最差的水平高低简直太悬殊了,无论从选手 的情况还是从观众的情况看,你都会强烈感到一种反差;即那么狂热的排山倒海般 的儿童钢琴热潮席卷到北京音乐厅之后,变得如同涓涓细流了。 如果把北京上海喻为第一世界的话,那么,四川、武汉、西安、沈阳、天津、 广州应算第二世界,因为这几个地区都有音乐学院。其余的可作第三世界。这是我 ——一个非专业非行家的看法,或许不科学,但我确实感到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差异。 全国30个省市自治区,报名参赛的地区13个,实际参赛时上海和西藏弃权,仅 剩11个省市参赛。西藏有位叫格桑卓玛的选手报了名,她是西藏自治区歌舞团的, 但不知为何没有参赛。从未报名的17个省市自治区来看,钢琴热还很难说成是全国 规模的。我们的国家太辽阔了,任何一种所谓“热”的出现,也不可能波及所有的 角落;就连严新大师风靡世界之时,我到辽南的一些交通比较发达经济比较发达的 沿海乡村搞过调查,竟有许多人不知道气功,更没听说过严新。钢琴是属于阳春白 雪、专业性极强的艺术活动,没必要普及得家喻户晓人人参入。但目前中国的现状, 钢琴确实已经普及得相当可以了。这可以从一些与钢琴没有多少缘份的省市窥见一 斑。 山西有个参赛的女选手,是山西文化艺术学校的学生,1988年毕业,留校任教。 校长续世生说,她能参加比赛;对我们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全国有许多省市还 派不出选手呢!我听过这位女选手的演奏,如果比起中央音院的选手来,的确有明 显的差距,但如果从他们山西的实际条件出发,能达到这种水平,就已经是很可观 了。 山西只有两所院校可以培养钢琴人才。文化艺术学校和山西大学艺术系。山西 文化艺术学校显然是一所专门的艺术院校,可以说是一所缩小了的音乐学院。民乐, 键盘、管弦样样俱全,小专业分了20多个。这所院校的校舍在全国来说,大概也是 比较差的,50年代初用土坯盖的房子,充分体现着艰苦朴素的作风,有点像那种临 时性的兵营。它的前身是文化干部学校,1986年正式改为中专,国家才给了拨款, 准备兴建一座6000平米的楼房。但由于是按文化干部学校投资的,就使艺术门类所 需的设施吃了大亏,而且在所有投资的部门中排列在最后,6000平米的楼房盖了两 年也没盖起来。盖的速度远远不及建筑材料飞涨的速度,师生们至今望楼兴叹。 续校长可以算作当地的第一代钢琴家。他上高一时,看到学校有台钢琴,出自 一种好奇,翻开了琴上边一本破旧的拜尔。那本拜尔教材皮脱落了。他感到新奇感 到兴奋更有种神圣感。他试着弹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五线谱,学会了弹奏拜尔。 1959年,山西成立了艺术学院,他作为第一批学生考入。当时他仅能弹奏一册拜尔 和贺绿汀的《牧童短笛》,便被视作天才而成为钢琴本科惟一的学生。使他自豪的 是他的老师曾跟德国人学过钢琴。可惜1962年学校下马,变为山西大学艺术系,他 又到艺术系学了二年。 续校长像星星之火,在山西已形成燎原之势。他认为太原的钢琴很是热了一番, 好多儿童学钢琴。目前,太原少年宫有个钢琴培训中心,招收70—80名学生,少年 宫有钢琴老师专门辅导,还经常请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副主任潘一鸣授课。他们文 化艺术学校也正在筹备搞个业余附小。他认为在太原教钢琴的比较正规的老师有10 多人。这些老师手里都有10个20个学生。他正在教的一个九岁孩子,他认为相当有 才华,水平已大大超过在校生。他认为未来的希望在于这些孩子们。可以相信,若 干年后,再举行全国钢琴演奏比赛,山西选派的选手肯定要比现在的选手水平高, 可以进入二轮,甚至可以获奖。有续校长、范老师等热心钢琴事业的人,山西涌现 出钢琴家也是指日可待的。 有个叫凌寒的女选手给我印象很深。她是来自河北的选手。她进入了二轮,可 惜弃权了。多少人都替她惋惜,一些评委们鼓励她登台弹奏二轮曲目,可当看到了 她的手,不禁深深为之叹息。她临赴北京参赛前,手被玻璃扎破了,天天烤电治疗。 接到通知,她急得哭了。对于她本人,对于河北,这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她人长 得瘦小,文静,一张娃娃脸,那种日本女孩子梳的短发在额前齐齐地垂着,像一道 幽静的水帘。她弹奏巴赫平均律No12(Ⅱ)时,气质很是典雅。她的手虽然小,击 键时虽然缺乏应有的力度,但她对音乐的理解,对音色和音乐语言的处理上,有着 独特的魅力。 因此,她进入了二轮。这不仅出乎她本人的意料之外,也出乎带队老师的意料 之外。因为她接到通知时。几乎对这次比赛绝望了。她是个有志气有毅力的女孩, 每天戴着绷带练琴,当伤口刚刚愈合,她练琴下来,伤口又迸裂开,血溅到键盘上。 每次练琴,她都咬紧牙关,手指特不舒服。但她毕竟坚持下来,而且战胜了许多竞 争的对手,进入了二轮。 当我跟她的老师表示她不参加二轮比赛是件很遗憾的事情时,她的老师说,她 没有准备二轮曲目,来时只想保证一轮弹下来就行了。二轮的曲目属于大东西,幅 度大,要求手的力度跨度都超过一轮曲目,而她的手小,还有伤,适应不了。她平 时的弱点就是缺乏气魄。 河北选手能进入二轮,这已经是河北的骄傲了。在钢琴和音乐的世界里,他们 那里属于第三世界。河北艺术学校设有音乐科,音乐科里没有钢琴专业。还有一所 河北师范学院,内设音乐系,系里有钢琴专业,那里主要是培养师资力量。 河北的业余钢琴教育搞得挺红火。艺术学校办了课余音乐小学,全部学器乐。 一个小提琴,一个民乐,以钢琴最多。报名的儿童10个里边有8 个报钢琴;学校招 收了将近190 名学生,收费标准每人20-40 元。其中学校提成5 元。本校老师属于 40元的档次,学生教学属于20元档次。 河北乱收费情况比较严重。许多家长有意见,他们说教学像排大队买菜;一个 十几分钟,太草率,太不负责任。他们的课余附小着重强调了要抵制这种不正之风, 必须绝对保证上够45分钟,他们还准备参照上海、广州等考级的经验和做法,在1990 年实行考级。选出一些曲目,分成等级,先从课余附小开始,颁发证书奖品之类。 能达到最高一级的,考艺校可以优先。课余小学每学期搞个演奏会,专业老师们都 去听,按照百分制给评定成绩。 河北虽然距北京很近,但钢琴方面似乎与北京绝缘。他们从未接到过任何有关 钢琴方面的邀请,外面世界甚至不知道他们有个钢琴专业。这次接到比赛通知是破 天荒了。所以他们很珍惜,而首次参赛,就进入了二轮,够令人兴奋了。参赛选手 和评委们都住在北京的“河北饭店”,这对于河北人来说,大概也是个吉利吧? 13位评委之一的杨汉果来自四川音乐学院,在教学方面很有经验。在他周围有 一批年富力强的教师,近年来培养了好多人才。四川音乐学院前身是西南音乐专科 学校。1958年改为四川音乐学院。天府之国,山青水秀,但作为内陆省份,接受外 来的钢琴文化较晚,对钢琴的认识也不够。“文革”期间钢琴系改为管弦乐系,1982 年才正式改为钢琴系。为了改变底子差、师资力量薄弱的现状,他们采取一系列措 施,其中最有效的是把一批青年教师送出去进修。杨汉果、但昭义都是选送到中央 音乐学院进修几年回去后,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振兴了四川钢琴事业的。他们还经 常邀请国内外专家讲学,请进来,走出去,很快就打开了局面。 80年代初,全国搞了次钢琴选拔赛,要选出一批选手参加国际比赛。南方片在 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厅举行,人很多,因为那是“文革”后第一次选拔。,结果选上 了三人,两名上海的,一名四川的叫刘忆凡。刘忆凡的演奏特别受欢迎,好多人都 不相信他是四川人,争着问他是哪里人,是不是上海人。当他用地道的四川话回答 之后,问者还不信,问他是不是上海人家搬到四川了,或者父亲或者母亲再不就是 父亲的父亲母亲的母亲是上海人。他们没有想到刘忆凡就是四川土生土长的。人们 又问他的老师是谁,他的老师也是四川的,就是杨汉果。那时知道评委杨汉果的人 也极少。 刘忆凡的出现,是四川钢琴的转机。带来了生气,也带来了希望。刘忆凡到上 海跟李名强又学了一段,而后到波兰参加国际钢琴比赛。那一次参赛的中国选手都 落选了,惟有他获了个诙谐曲奖。评委们对他印象不错,一致认为他很有潜力,刘 忆凡现在在美国自费留学。 继刘忆凡之后,四川音乐学院又送出一批人才,送给了中央音乐学院和上海音 乐学院。他们附中很出人才,但流失太多。一般进不了本科,就被上海或者北京招 走。1989年附中毕业5 名全部被招走,上海一个,北京四个。往年是尖子被招走, 不是尖子没走,而如今,不是尖子也全走光了。 对于一个从事教育的钢琴教授而言,人才流走的确舍不得,但毕竟是为国家输 送人才,又感到自豪。这次全国钢琴比赛中代表中央音乐学院参赛的选手,就有他 们输送的学生。 四川的钢琴业余教育开展得比较好,四川音乐学院搞了个“新新”业余音乐学 校,其中设了钢琴班,招生70人。每年考试,每学期都给成绩,组织比赛。还办了 音乐幼儿园,开设钢琴、小提琴、电子琴等,收学龄前4 ~6 岁儿童。 重庆很重视钢琴教育,他们那儿少年官搞了钢琴培训中心,招收100 多名学生。 重庆有个艺校,开设钢琴专业,但没有钢琴老师,由四川音院的钢琴老师兼课。开 始是学生定期到成都去上课,后来车票涨价,学生跑不起,成都的老师就每隔一周 到重庆去上一次课。重庆还搞了“小星星”比赛,每年搞一次。成都也多次搞过比 赛,后来,因经费越来越紧张,停了。基础教育是关键,无论四川还是河北山西等 地,都很注重抓儿童钢琴。如果这批儿童抓起来了,那么各地都会涌现出大批的人 才。中国钢琴的真正兴旺之日,不是昨天,也不是今天,而是明天。明天的比赛, 肯定会有更多的地区参加,更多更高的选手竞争角逐。希望在于普及教育,尽管普 及教育中有这样和那样的问题,但毕竟还是充满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