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青年教师没信誉 “为人师表”本系传统美德,但随着传统文化的贬值,传统美德也在遭到亵渎。 感觉青年人不可靠,这似乎是一种共同的社会心理。比如你打听路,要是个老 年人告诉你,你不会怀疑,要是年轻人随便一指呢大概你会满腹狐疑。再比如你进 医院,尤其是抱着你的独生子进医院看病时,你绝对不愿找年轻大夫。 在济南,孩子家长找老师首先打听老师的年龄。一听20来岁的就摇头,30来岁 的略一思考,才摇头。40来岁的基本同意但不马上表态。50岁60岁的才满口应允。 这种情况在成都、武汉、沈阳、上海也普遍存在。年轻老师没有把心思放在教学上, 何况教小孩,他们本来就缺乏耐性。另外,关键问题是他们整个心思放在出国上。 这些人为了积极创造出国条件,一方面想方设法与国外的亲朋好友建立联系,一方 面积极筹备资金,攻读外语。他们教孩子弹琴完全是为了增加收入。这种纯经济的 目的必然导致责任心的匮乏。 北京有位青年教师,他的同学中有好几个已经出国了,在给他的信中,有一位 谈到了美国教钢琴的情况。教一个美国儿童一堂课18美元,她教30个学生,每周一 堂课,那么她每周的收入是540 美元。礼拜天,她还到教堂去弹琴,一小时40美元。 在教堂弹琴需要即兴发挥能力和识谱能力。她的工作很出色。除此之外,她还利用 星期天包饺子卖,每100 个饺子18美元,她可以包1000个,挣180 美元。她的周薪 可达760 美元。那么一个月呢?可挣3000多美元。 他接到这位同学的信,受到相当触动。他想起这位女同学刚入学时,穿的衣服 是全校最朴素的,每到食堂吃饭,她舍不得花钱买好菜,怕别人笑话她,总是最后 一个去食堂,等别人把好菜买完了,再随便对付一口。同学们星期天上街下饭馆时, 她总是躲得远远的,人家拉她,她也借口逃避。但现在她成了富翁,她和丈夫竟然 买了两台轿车。这种诱惑是巨大的。他开始作起出国梦。他一边攻读英语,力争达 到托福水平,一方面为5 万元钱而奋斗。他已经28岁了,谈了5 年恋爱,但不结婚。 父母逼他结婚,把结婚用品及新房都为他准备好了,但他还是不结婚。 他除了正常的教学工作之外,带了20名孩子。每个收费按照现行市场行情40元。 每月800 元,每年近1 万元。按这种速度,得5 年才挣足5 万元。那时他将33岁, 他等不及。于是,他猛增了一倍学生。可是,一方面要逃避税收,需要费气力疏通 关系,另一方面若按照每个学生45分钟至1 小时的课时,他绝对没有那么多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惟一办法就是偷工减料。可想而知,这能不误人子弟吗?他简直是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学生上课,发现毛病,能对付就对付,有的家长不明白,以 为孩子上课时通过的曲子越多越好,可明白的家长却不干了。但这不要紧,退出一 个,就再招一个,找上门来的有的是。 还有的青年教师采取另外一种赚钱方法,那就是灌唱片和录音带。他们弹电子 琴,搞通俗流行乐。据说这种活儿相当赚钱,一个晚上可挣8 千到1 万元。但毕竟 这种活儿不多,而且要找到这种活儿,得花费相当大的精力。 我曾和几位青年教师在一起吃过饭,他们对我挺友好,他们问我发一篇小说挣 多钱?我说千字二三十元。他们问我一年能发多少字?我说不过10来万字。他们便 相对一笑。文人清贫自古始然。他们这些人在文人眼中都是富户,他们的来钱之道 远比爬格子容易得多。但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他们在一起抱怨如何不愿当孩子王, 借着酒劲儿忿忿地说:“这叫什么活儿?堂堂大老爷们儿去当个高级保姆?我他妈 腻透了。”“哥们儿,真是没意思,连和情人看电影压马路的时间都没有呀!” 我插话:“时间的确占用不少,但你们毕竟挣大钱了!” “挣大钱?我们那两个钱还叫钱?一个月的学费才40元,在美国一堂课就18美 元。”于是,他们又大谈一番美国、西方,大谈那边如何如何富有,如何如何辉煌, 充满了不可抑制的向往。但他们没谈到那边教钢琴挣钱的人工作多么紧张,多么拼 命,更不去谈那些海外游子如何孤独,如何渴望与亲朋聚会。我想,当这几位青年 教师在这个简陋的小饭店里如何羡慕外边的同学时,外边的同学若知道他们在这儿 聚会,也肯定会羡慕他们的,人就是这样,站这座山望那座山高,得不到的东西总 是最好最神往的,而得到的东西却不觉得珍惜。何况人生总有遗憾,利中有弊,弊 中有利,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但有个年轻人给我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他肯定不知道我是打算写这本书的, 要是知道,他绝不会在我面前暴露得那么充分。他发完牢骚后,用一种洋洋自得的 口气炫耀: “哥们儿不像你们,教学生那么认真。这年头讲认真不是傻×?你们最多教20 个,哥们儿教50个。” “50?能教过来?” 他嫣然一笑:“他妈的我全是对付。一堂课上20分钟,多一分钟也不上。爱来 学就来,不爱来就走。找上门的有的是。有意见?对不起,拜拜!再不好,一脚踹 出去。” “那你教50个得纳多少税?” “我的学生家长有两个是税务局的。” 其他几位再没插话。他们既未表示赞同,也未表示反对。沉默中,我发现他们 在思索什么。我感觉到,他们和这位炫耀者不是一路人,他们虽然也年轻,但他们 毕竟良知未泯,他们大概不会去效仿他的。他能在我面前讲真话,而且坦率得露骨, 这对我够难得了。当今社会,比他更损的人绝不在少数,只是不像他这样坦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