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朱雅芬的教学特色 朱雅芬不仅是一位著名的钢琴演奏家,还是一个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她是去年 退休的,退休前任沈阳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她不仅培养了许多大学本科生,还培 养了一批附中、附小的学生。其中业余培养的学生在东北地区的钢琴比赛中有六个 获一等奖,四个获二等奖. 她为沈阳音乐学院培养了一批质量较高的青年教师,她 还为中央、上海音乐学院输送了不少人才。她是沈阳音乐学院惟一能带研究生的教 授。 不久前,远距离教育出版社录制发行了由她主讲的《儿童钢琴讲座》,非常受 欢迎。她在儿童钢琴教育方面总结摸索出一套切实可行的经验和方法。她的讲座从 儿童的听觉练习讲起,到非连音弹奏、连音弹奏、看谱弹奏、简单的乐理知识、基 本功练习、练习曲弹奏、以及教材安排等一共分了18讲,有解说,有示范,深入浅 出,既生动形象,又真诚严谨。她的讲座不仅适应于正在学琴的儿童,更适应于那 些从事儿童钢琴教育的老师。特别是那些“滥竽充数”的老师,如果好好看看她的 讲座,大概不至于“害人太甚”吧? 朱教授养了两只波斯猫,白色的毛很是纯正。或许是朱教授家的氛围熏陶之故, 这两只猫也显得很有教养。比如它们从来不进琴房。家里来了客人时,它们如果栖 息在沙发上,便赶忙起身让出来。当学生上完课朱老师送到门口时,它们也迈着绅 士步,在走廊上一步一晃地靠近门口。那毛发蓬松的白尾巴斜斜地向上方翘起,翘 得很高很笔挺,然后身子往后抽缩地一压,似乎在向客人表示一个高贵的仪式。每 到这时,朱教授就会高兴得一下子抱起波斯猫,贴在面颊上。嘴里还唤着那猫的名 字:“欢欢!” 欢欢乐得不得了,以其动人的方式向主人表示万般亲昵万般柔情。朱教授时常 向客人介绍她的波斯猫,还把这种介绍当成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边介绍边表演, 那波斯猫完全明白主人的心意,配合得十分默契,每每逗得客人哈哈大笑,朱教授 也像个可爱的大孩子,笑声中透出一种滑稽和俏皮。 朱雅芬和孩子在一起时,一丁点不像个老教授。她的幽默感特强,陌生的怯懦 的孩子,只要和她呆上一小会儿,就会变得异常活跃。有一个9 岁的女孩,学了二 年钢琴,走了二年弯路。这二年中,女孩几乎天天挨打,天天哭。孩子的腿上随处 可见被家长惩罚的青斑。孩子的老师是个既不懂钢琴又不懂孩子心理的人,孩子的 心灵被扭曲,竟对钢琴充满了仇恨心理。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了朱教授的门下,恳求 朱教授接纳他们的女儿,朱教授太忙,不能再接受学生了。可是,当她听到了孩子 二年来走过的许多弯路,受过的令人痛心疾首的伤害,特别是那个误人子弟的庸俗 不堪的人把孩子教成这付模样,她的爱心使她不能不接受这个女孩。但她还是慎重 地说,领来看看再说。 父母把孩子带到朱教授面前时,气氛是相当生硬的。父母准是在路上就教孩子 见了朱老师要如何有礼貌,如何施礼,如何讨得朱老师的喜欢。可孩子一眼瞥见那 台高大的美国钢琴。就把脑袋耷拉下来了,脸上一丁点表情也没有。父亲气得脸色 铁青,母亲趁朱老师不注意时,用手捅捅女儿,可女儿仍然绷紧小脸缩到门边不肯 吱声。 朱老师上前亲热地弯下身子拉住女孩的手问:“你几岁了?” 女孩瞅了她一眼,还是不吱声。 孩子的父亲掏出一支香烟,打火时手都颤抖。他恶狠狠地瞪着小女儿,可小女 儿不去瞧他。孩子母亲紧张得额头冒汗,觉得这孩子太不懂事,好不容易找到朱教 授这样的好老师,刚一见面,她就这么不会讨人喜欢,朱教授那么忙,肯定不会教 女儿了。她立刻代替女儿回答朱教授的问话,代替女儿向朱教授说着感激的话,代 替女儿向朱教授传递情感。天下作母亲的到了这步田地,都会不遗余力地代替女儿 去做一切女儿不愿做的事情的。不过她拙劣得近乎滑稽。 朱教授像没听见孩子妈妈的话。她观察着孩子的表情,心情非常难过。她觉得 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要是不引到正路上来,那真是太可惜了。她决心收下这个孩子。 即使这个女孩将来不搞专业,去干别的,那么教她弹琴也能起良好的教育和培养作 用。 朱教授为了减少这个女孩的敌对心理,没有马上和女孩谈论有关钢琴的问题。 她把琴房的门拉开,朝走廊那边喊了声:“欢欢!” 肥大的波斯猫撒着欢儿奔进来。朱老师说:“我们握握手吧!” 波斯猫很适度地伸出前爪和朱教授拉拉手。 然后,朱教授朝那个耷拉脑袋的女孩一指,对波斯猫说:“欢欢,你和咱们新 来的小客人握握手!” 欢欢顺从地伸出了前爪,耸耸耳朵盯着女孩。 女孩有点发愣地瞅瞅父母。母亲催她:“快点,快点握手呀!” 朱教授说:“欢欢欢迎你到我们家来,它要和你握手,你要是喜欢它,就和它 握下手吧!” 女孩终于笑了,伸出了小手。 那只小手的机能相当不错。只可惜基本功没打好,弹奏方法全都错了,要改变 得从头开始。这期间女孩的情绪时好时坏,可朱老师始终充满热情,充满耐心。有 时为了纠正一个动作,她嗓子都累哑了。但她从不发脾气,始终面带微笑地鼓励这 个女孩。朱老师还跟孩子的父母交待,让他们回去千万别打孩子,无论孩子弹得好 坏。家长听了朱老师的话,以鼓励为主,克服焦躁情绪,效果非常明显,孩子对钢 琴的敌视态度转弯了,她喜欢上朱老师家,喜欢听朱老师弹钢琴,也愿意跟朱老师 学钢琴了,进入新的一年时,这个女孩自己跑到书店挑选了一张最好的圣诞卡,写 上赠言,送给了朱老师。 还有一个女孩子是从6 岁开始学钢琴的,弹了2 年,上学以后就不爱弹了,父 母怎么逼迫这孩子也不干。朱老师教这个孩子时,发现这个女孩情绪太不稳定,问 她愿不愿弹,她说愿弹。可实际上她一丁点都不愿弹。朱老师跟家长说,让她停一 段再练。停了有两个来月,女孩主动拉着妈妈来找朱教授。她说:“朱老师,我一 定好好学!”开始几天,她的确挺好,挺有劲头,也挺认真。过了一段,又腻歪了。 她妈气得又打她,打也不解决问题。她因为她一气之下犯了心脏病。朱老师对家长 说,再停一段,她什么时候再想学,我就什么时候再教她。又停了半年多,那女孩 又让妈妈领她来了。她说她这次保证学好。她的态度比上次更坚定。朱老师又开始 教她。果然,教了半年,这孩子确实挺好。朱老师用这种方法,使这个不爱弹琴把 母亲多次气得犯病的孩子引上了正路。这个三进宫的女孩如今弹琴根本不用父母督 促了。 朱教授教过各种各样的孩子。有的一看就是苗子,有的先天条件太差,一看就 令人打怵,有的孩子一见到黑白交错的键盘,就恐怖得嗷嗷叫着往后退缩,而家长 却杀猪般地把孩子往琴凳上拖。有的孩子胆大妄为,竟然敢踩着琴凳上钢琴。家长 们常常对这样的孩子一筹莫展。奇怪的是,无论多么难以调教的孩子,到了朱教授 的手里,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都听朱教授的话。朱教授从来不对孩子高声大嗓地 说话,也从来不发脾气。可再淘气的孩子也怕她。说怕并不恰当,但实实在在孩子 们都听她的。她身上就有那么一种魅力,能够征服孩子,同时征服家长。 若探究这个魅力,恐怕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除了她的素质、爱心之外,她还 有一套方法。她能针对孩子的特点,把单调的技巧训练搞得非常富于色彩,让孩子 感到每堂课都很有趣。这里,摘引一位家长的几则日记。 ×年×月×日星期四晴 真没想到,丽丽第一次上课,会这么认真。丽丽最大的毛病,就是注意力不集 中。以前的老师给她上课,简直是耳提面命,可她就是听不进去,两只眼珠子叽哩 轱辘乱转。她弹错了,纠正一遍,改不过来,再纠正一遍还是改不过来。把老师气 得没法儿,警告她,下次再弹错,就让她学小狗在地上爬。下次上课还是弹错。让 她学小狗爬,她就爬,一个女孩子怎么这样嘻皮笑脸没有羞耻心呢! 丽丽太任性,太娇,毛病太多,表现在弹琴上面,手腕总晃,靠腕子下压弹奏, 总也扳不住,手指也立不起来,而且太拘谨,不舒展,她太缺乏耐性。夸她,她就 高兴,一挑毛病,她就急了,越说她她就越不给你好好弹。家长气得没法儿,老师 也气得没法子。可是,朱教授给她挑毛病,她居然很驯服,这可是开天辟地的新鲜 事。 朱教授太累了,一边给她唱,一边给她拍巴掌帮她掌握节拍. 丽丽每弹一小节, 都出现差错,必得频繁地纠正下去。这怎么得了?不把朱教授累出个好歹? 朱教授极有耐性,一遍不行两遍。丽丽稍微有点进步,她就给予鼓励。朱教授 挑毛病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是皱着眉头挑,而是和蔼地挑。常常是用启发的办法让 丽丽自己动脑筋想想,哪个地方弹错了音。丽丽见挑出自己的毛病还能得到老师夸 奖,就来了情绪。我看了一下表,天呀。第一堂课上了足足两个小时。 ×年×月×日星期四 春节刚过,丽丽玩野了。好不容易在弹琴上有了进步,这下又滑坡了。今天去 朱教授家回课,我知道朱教授肯定不会满意。七个曲子,她竟有一半弹不连贯。我 一路上忿忿地数叨着丽丽,丽丽知道理亏,一声不吱。 到了朱教授家,丽丽的情绪挺沮丧。朱老师却高兴得一把搂过丽丽问她过年过 得好不?问她过年当中最好玩的东西是什么?我在旁边说:“这孩子就知道玩,一 点也不知道弹琴。” 朱老师看了我一眼说:“大过年的还不让孩子玩玩呀?对不对丽丽?” 丽丽高兴了,转向我白愣我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朱老师多好!你太坏了!” 朱老师问丽丽:“你玩够了没有?要是没玩够,就回去玩几天再来上课。” 丽丽马上抢着说:“玩够了,我想上课!”说完,连滚带爬,急急忙忙爬上琴 凳。 这堂课丽丽一个曲子也没通过,她自已也挺难过。但朱老师劝她:“没通过的 曲子不一定就是你弹得不好。丽丽这么聪明,老师是想让你多弹几遍,弹得棒棒的, 叫别的小朋友都羡慕我们,好吗?” 丽丽乐了。丽丽对朱教授很有感情。这个从来不尊重别人的孩子居然懂得尊重 朱老师。初二那天,她爸爸对家里来的客人说,丽丽的老师是沈阳音乐学院的教授 朱雅芬。话音刚落,丽丽就使劲掐了爸爸的手。爸爸问她干什么?她贴近爸爸的耳 朵说,我弹得这么差,你告诉别人是朱老师教的,不给朱老师丢脸吗? ×年×月×日星期四 名师出高徒,果不其然,丽丽才跟朱老师学了不到四个月,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她在钢琴上的进步,令许多熟知丽丽的人感到谅讶。她这四个月的所得,简直胜过 已往三年学琴的总和。我想起以前每次上课,我和她爸连哄带吓,可丽丽就是不愿 去上。我们逼她去,她就像上刑场似的,又紧张又胆怯,从来没有愉快的时候。可 自从跟朱老师学琴以来,一到星期四,丽丽就分外高兴。到了下午3 点半时,丽丽 就催我快走,怕去晚了。等到进了朱老师家的门,她刚把拖鞋换上,就急不可待地 往琴房钻。要是碰见还没有下课的学生,她就朝我做个滑稽而又惋惜的鬼脸。丽丽 到朱老师家上课,每次都像过年那么快活。特别是丽丽和朱老师坐在一个琴凳上时, 丽丽显得幸福和愉快。她弹完一遍,朱老师让她自己挑毛病,她想了想,朝谱上一 指,找到弹错的那个音。她若弹得好,朱老师为她鼓掌,丽丽自豪得脸蛋红彤彤地 朝我看。以往她上课,稍一弹错,就哭丧着脸怯怯地朝我看,生怕我回家揍她。丽 丽变了,这一切都是朱老师教育的结果。 可是,今天朱老师没在家,门上留了个条子,到学校开会去了。课推到明天。 往回走时,丽丽那个失望劲儿,简直就甭提了。 ×年×月×日星期四 今天上课丽丽弹哈农时,朱老师给她挑了毛病。手指没抬起来。这是老毛病了, 好几天,又坏几天。看来毛病养成了,要改太难! 下面是另一位家长在孩子上课时即兴做的笔记: 刘琳琳弹599 时,声音发飘,朱老师要求她弹到底,弹得实实在在,别飘飘忽 忽像个风中的稻草人。朱老师学稻草人状,真有趣! 弹139 时,琳琳弹得挺有力度,也挺熟练,我以为满可以通过,可朱老师挑出 毛病——弹得太硬了,狠歹歹的,声音不优美。朱老师说:“你弹琴别像个机器人。 于是,她就学机器人的动作,那种夸张的效果可笑极了。琳琳也被逗笑了。再弹时 好多了。朱老师和琳琳一块弹,”三手“联奏,声音相当优美。为了让琳琳真正懂 得曲子,理解怎样才叫优美和谐,朱老师让琳琳先弹一遍,她再弹一遍。她教学生 不仅教一般性的技巧,还传授音乐的美丽意境。(朱老师说过钢琴教育能够培养孩 子高尚健康的艺术情趣。) 599 的57课“跳音要清楚地跳,一下一下跳,新曲子开始练,一定要慢,要仔 细、认真。”琳琳太毛草、太急。一急就出错,一错她就急,这是琳琳的性格弱点。 汤普森中《在北极旅行》,朱老师说:“你弹时,你‘手下’的小狗跑起来没?” 琳琳点头,朱老师说:“跑是跑起来了,可是小狗的腿有点毛病。小连线弹出来了, 但你的手指没抬起来,手指没弹性,小狗受了委屈,小腿就一拐一拐了。” 朱老师示范,弹得十分精致,和琳琳一比,北极旅行的小狗蹄音,雪橇音,特 别清脆悦耳。拓出一片北极空旷辽阔的雪野。 《吉普赛营地》琳琳弹得不理想,抢拍,节奏不准。朱老师把手放在钢琴板上 打着拍子,配合琳琳弹。朱老师给琳琳讲,弹慢的时候听起来要连,要歌唱,重音 别像突然凸起个包,要柔和自然。 琳琳弹到克列门蒂奏鸣曲时,朱老师要求弹得安静一点。安静不等于不敢弹。 琳琳一会儿不敢弹,轻得几乎没声儿。一会儿又突然一强,吓人一跳。要非常匀, 别突兀。 朱老师和琳琳一块弹。朱老师控制节奏,边弹边提醒琳琳。老师和学生非常和 谐,该快则快,该慢则慢,她们像一同乘坐一个舒适的小船,在穿越一排柔曼而温 暖的波浪。 朱老师教弹琴能教出音色美、旋律美和抒情美。 以上是两名学生家长对朱老师的评价。我见过朱老师给孩子上课,觉得很富有 色彩,很有感染力。听朱老师上课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对于任何孩子的情操陶冶 和艺术情趣的培养都大有稗益。朱教授常常规劝那些单纯地一味地为了加快孩子钢 琴技巧性训练而不管孩子能否接受的家长,劝他们明确让孩子学琴的目的,劝他们 不要把孩子弹钢琴看作单纯学习钢琴技术,更重要的是通过学习钢琴来培养孩子的 良好素质,培养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培养孩子高尚健康的艺术情趣。她最反对 不管不顾孩子的接受能力,把孩子当成弹琴机器,一味地快弹。她不主张打骂孩子, 讲究慢慢引导。她反复跟我强调,真正的成功者没有一个是靠体罚逼迫出来的。有 的家长见孩子识谱能力差,就性急地告诉孩子升5 升2 ,孩子弹时,家长用笔给标 上,升号音符画个红圈,降号音符画个绿圈,怕孩子弹错,一个劲儿指挥。朱教授 能理解孩子,也尊重孩子,她认为学琴的孩子再小,哪怕三岁半,也是一个有感情 有思想的小玩艺,是不能把他们当作可以随意摆布的玩具或者弹琴工具的。 学琴的孩子能够投到朱教授的门下,的确是造化。但像朱雅芬这样的专家教授 肯于在孩子身上下气力的毕竟不多。那么,大量的为业余钢琴教育做出贡献的,还 是那些普普通通的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