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嘉峪关 2000年7月28日,晴 昨晚11点半才到嘉峪关市的雄关宾馆,由于七八月正值旅游黄金季节,宾馆的 房间不但不打折反而上扬了百分之三十,好说歹说才以198 元的价格与住房部长达 成“共识”,开了五间双人房,陈家梅、左贵花的房间加床,但也花去50元。 老胡对我有意见了,“龙哥(他也开始称呼我龙哥),你们一天到晚总是赶车 呀拍照呀,累人不说,饭可总要吃吧,再这样饿下去、熬下去我可不于了。” 确实也是,昨天赶一整天车只在中午吃了一碗面条,买的面包又太干太硬很难 咽下,别说老胡,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 我马上叫刘荣带上阿红出去买食品,最好有熟食,什么鸡腿牛肉都买它一些回 来,方便面也要一些。 按照拍摄计划,男模特今天休息,女模特早上去嘉峪关市西角素有西部“八达 岭”之称的悬臂长城拍摄。下午到大北河的河岸,万里长城第一墩拍摄。按事前构 思,在悬臂长城上需一位男模特当“主角”,他穿着那套订做的古代武士服装,拍 摄《不教胡马度阴山》、《霜严衣带断》等好几个镜头,但昨晚我想了很久,还是 暂不合拍为好,阿红的身材比较高大,让她穿上男装做替身也差不多,结果早上跟 她房间一通电话,她表示今天一定“将功赎罪,你说怎拍就怎拍”。 一早6 点钟刘荣就联系好上个月搭乘过的那辆出租车女司机。 6 点15分,我给几位女模特的房间打电话,叫她们赶快起床收拾东西,7 点钟 出发,因为悬臂长城是一个开放的景区,游人一到9 点钟以后就会多起来,更重要 是早上阳光比较柔和,拍摄效果好。 悬臂长城在嘉峪关关楼的背后,万里长城东起山海关,西止嘉峪关,山海关关 楼被称为“天下第一关”,而万里长城另一端的嘉峪关也自诩为“天下第一楼”, 其实不论第一关还是第一楼,在历史上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从旅游的角度来说我 更看好嘉峪关。但嘉峪关不能在那拍人体,游人多,工作人员多,上个月我进去参 观时就为此深感遗憾。嘉峪关地区的长城基本上是明长城,悬臂长城本来是与嘉峪 关长城第一墩相连的,几百年过去,现在也分割成一段段了,悬臂长城是重修的, 虽然只有1000多米,但却与北方崇山峻岭中的长城完全不同,套用一句形容人体模 特的话来说是:有骨感。 7 点30分,我们乘坐的“面的”到达景区门口,抬头一看,长城上一个人也没 有,我心里不由地暗自高兴,但那大铁门还锁着,值班的人也不知在哪?女司机上 去用方言喊了好一阵,终于从一间商店里走出一个人来,女司机让我把门票钱交给 他,门开后,女司机问我:“同志,你们什么时候下来?我好开车来接你们。” 刘荣背着两个摄影包,提着一只装有服装的旅行袋奔跑而上,他曾告诉我,在 部队服役时常全副武装跑楼梯,一天要上下几千个步级,如今爬长城对他来说实在 是小把戏一般,在与我考察天津地区的长城时,还与人打赌看谁先到顶楼,胜利自 然属于他。三个西部模特走在最后,她们依旧是慢吞吞的,三人之间拉开三四十米 距离,小左穿着高跟鞋,爬起来更加吃力,我们到山顶后休息了好一会她们才喘着 大气上来。 老问题又出现了,好像拍摄前不闹闹别扭不舒服。 当我布置好“警戒线”,阿红穿上那套古代武士服装后,我拿出一块大塑料布 给阿兰,让她帮着小陈、小左和小邓在敌楼内换衣服,上午阿兰没镜头,任务是给 我当摄影助手。 10分钟过后,她们没有出来。 20分钟后,出来的是阿兰。 “朱老师,她们还没脱衣服,坐在塑料布上议论你呢。” “她们都说些什么?”我十分恼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儿不同中卫的沙 漠,游人买了门票就要上来,你能拦他们太久吗? “她们说在中卫不知你给算多少小时,拍摄时间应每天签证,小左说现在太冷, 要等天热一点再脱,小邓说跟我们跑这一趟太辛苦,钱还是太少了,早知这样说啥 也不来。” 西北的早晨确实很冷,但我早上通知她们将宾馆卫生间的大浴巾带上呀,我在 中卫不是跟她们讲过吗?当模特得有点职业道德才行,要对得起我给她们那份工资。 我越想越气,恨不得把她们骂一顿。 “拍人体,要多对模特说些鼓励的词,相反的话,吃亏的是你自己。”我忽然 想到在一本外国人体摄影杂志上一位摄影家侃侃而谈的“真经”。洋“老兄”是心 理学的客座教授,拍照是他的“副业”,他摄影作品的特点是模特的表情非常丰富。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进小小的敌楼,陈家梅、左 贵花和邓小珍她们正席地而坐谈得欢呢,我第一次见她们这么自然、随意地在一起, 她们见我后马上有点慌张地站起来。 我把今天上午在悬臂长城上的拍摄内容跟她们讲了一遍,然后说:“小陈、小 左,你们在美院上人体课时脱衣服都很利索,为什么现在上拍摄课不把这个优点继 续保持下去呢?对我有什么意见我们晚上再谈好不好?” “行,朱老师你出去吧,俺们脱衣服。”陈家梅对我说。 这时,阿红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用广东话对阿兰说:“脱什么衣服要这么久, 又不是什么处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家梅、左贵花她们从门洞里先探出脑袋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瞧了一遍, 确认除了我和阿红、阿兰外没别人才走出来,身子都用大浴巾围着,那动作实在太 滑稽了。阿红笑道:“哗,老鼠出洞,鬼鬼祟祟。” 我瞪了阿红一眼。 按照惯例,我把要做的动作先讲解一遍,我能做的一定做一次,给她们看看, 有的动作我做不来只能让她们边做边纠正。 “脚站成弓步,胸向前挺,手打开向后,头、头不要低着,又不是要你低头认 罪,胸、胸挺得不够,你的乳房本来就不丰挺,把腰转一下,对,曲线不就出来了, 对,就这样别动。”我对小陈说。 “小左,你的腿抬高一点怎么样,腰弯一点,手向前自然伸直,注意注意,要 伸直一点,手掌不用捧着,我叫你讨饭呀?腿。腿再分开一点。” 左贵花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站起来说:“朱老师,这动作俺不拍。” “为啥?” “这、这太那个了……” “你知道我在哪个部位哪个角度拍吗?你站在阿红侧面,我只拍到你的臀部和 腰肢,为什么不能拍。” 左贵花又做回那个动作了,不过把脚夹得紧紧的。 “小邓,你个子矮,双脚跪在地下,双手合在一起侧放,头低一点,腰、腰要 直,手背在后面我看看,不行,还是放回腰部。” “阿红,你立正站着,右手握着长戟,手握上一点,你想像你面对的是一个你 讨厌仇恨憎恶的坏人。” “对,他强暴过我。”阿红居然这样开玩笑。 大家全都笑了,动作只好再做一遍。 一个镜头要拍正片、负片、国产片,看看表已用去半个小时。小陈走过来问我 下一个动作是什么?我看着她穿的凉鞋突然灵机一动:“小陈,刚才照相时你穿了 鞋没有?” “穿了呀,地上都是小石子,不穿鞋咋行。” “坏了坏了!” 我气急败坏地跳起来,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刚才拍的照片陈家梅、左贵花 她们都穿着鞋自己怎么没注意到呢?在人体摄影中模特光着身子穿凉鞋高跟鞋那成 什么体统?这可是很严肃的人体作品呀! 我后悔得直抓自己的头发,阿兰见状说:“朱老师,让她们重拍一次不就可以 了吗?” 可她怎么知道,重拍不一定能找到刚才的感觉。要有台数码相机就好了。我想 起去年国庆五十周年我在北京饭店观看阅兵的看台上,一个老外和一个年青的女翻 译用的是一台数码变焦的相机,相机有个小小的荧屏,当最后一个方阵走过后她把 拍的照片倒过来在屏幕上看效果,好的照片老外兴奋地直叫“OK”,如果我有一台 数码机的话模特每做好一个动作,我就用数码机来一张,然后倒片观看这个动作的 效果如何,与大自然是否相融合,比例是否适中,角度是否最好,改正过后再用其 他相机拍正负片,这样就不会出现刚刚那种因紧张或太过投人连模特鞋子没脱都没 发现的问题,数码机还省下带一大包胶卷的麻烦呢。 回去非买台数码相机或一次成像的机子不可!“重拍,重拍。”我挥挥手。 “朱老师,我忘了化妆。”阿红也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呀,我怎么忘了阿红的身份是古代将士?男将士怎可没有胡子,还擦着口红? 昏了头,昏了头。我恨自己的心情真不知如何形容。 “拍一张相片真不容易。”我哺哺自语。 下午,我们来到万里长城第一墩,女司机告诉我:“国内游客到第一墩的很少, 一个土台子有啥好看?而老外却喜欢到那看看,而且还看得很认真。” 古迹看多了都不当回事,这是个不用收门票的景点,也没有专人看守,第一墩 就耸立在大北河的河岸边。用一个铁栏栅围着它,因为是沾了第一的缘故,离它不 远的第二墩、第三墩比它更完整也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墩就是与长城相连的敌楼, 北方长城的敌楼都用大石做基脚,上面用砖砌成,里面能住人,有窗眼、门洞,有 楼梯上顶端,由于它比长城高出一大截,古时如果附近没有专门烽火台的话它也承 担起布施烟火的任务。别称很多:楼、台、墩等等。西北的敌楼因建筑材料贫乏, 下面夯土上面只有少量的砖墙,如今墙砖早没了,只剩下个大土墩,这儿的长城也 有别于北方长城,顶宽只有两米左右,还垒了一截土墙。第一墩是西部长城的最终 点,它的对面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脉,雪水融化汇人第一墩脚下那波涛汹涌的大北 河。 由于到第一墩的游客很少,而我们拍摄的地点又选在它脚下的河岸,小刘往墩 上一站,游客也不敢不顾安全到墩边张望,故拍得很顺。下午是阿兰、阿红登场亮 相,而三个西部女子做助手,阿红、阿兰没有什么顾忌,当着我的面就脱衣服(这 里也没有什么可遮挡的),小陈小左她们却背过脸去。 “朱老师,你看我美吗?”阿红全裸着站在我面前,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这 样详细地端看她的躯体,她的目光很纯真,没有杂念,像荡着的一片白云,脸庞没 有羞色,却写满自信和骄傲,她的身体丰满、白皙,圆润的双乳在阳光中微微颤抖, 仿佛艳红的果实在空气中散发出芬芳。人体首先是人性美,它是发自内心的灵光, 能融冰化雪,它燃烧着柔情,让你感到生命是那样充实。 美,能震撼人的灵魂。 说实在的,阿红有点表演天分,动作一说一比划她就明白你的意思,有时还有 点创意,更难得的是她有很强的敬业意识,拍《洛阳儿女好颜色》时需站进水里, 那水是冰雪融化的非常刺骨,她一站就是20分钟,“好样的,阿红。” 我大声表扬她,并号召陈家梅、左贵花她们向阿红学习。 “朱老师,我有个请求你别不高兴。”阿红穿好衣服后很认真地对我说。 “什么请求?” “你今天下午帮我拍的片子很多都是正面的,有的动作造型还很前卫,你冲洗 出来后要把底片给我,我认为哪张可以见报的就给你哪张,太前卫的我自己保留, 其实我是个很传统的女子,我男朋友在没拿结婚证前我还不许他动我呢,今天下午 例外,以后太正面无遮掩的我可不拍。” “行,我答应你。” 陈家梅、左贵花帮着收拾东西,我把F90X相机照完的胶卷退出来小心地装进一 个小盒子里,小盒上面我贴了白胶布,我用笔在胶布上写上“第一墩”三个字。相 机的启动开关还没关,我的手无意碰到胶片感光按钮,屏幕上显示出100 度的数字, 我擦擦眼睛再按一次,没错,是50度的爱克发,上午用这部机拍了100 度的正片, 下午拍负片时没有把感光度调回去。下午拍的照片比正常的曝光少了一半。 天呐,我今天像吃错药了,怎么会昏成这样?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浊,咬咬自己的嘴唇,疼,我又狠狠地跺了 几下脚。 五个女模特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目光顿时变得惊恐起来。 回宾馆的路上我沉默不语,脑子里却在放电影似的,把今天照的动作内容逐一 回顾,今天每个女模特都拍了一个半小时,算起工资来近4000块钱,可有把握算成 功的照片不一定有,特别是下午,哎,这学费交得太贵了。 “朱老师,你有什么心事吗?”阿红见我一直没吭声,问道。 “脑子有毛病。” 我含含糊糊地回答。 晚饭刘荣点了很多菜,有特产口磨、驼肉、羊羔肉,服务员还送两个西瓜给我 们,西北日长夜短,光照充沛,水果格外的甜,也不贵,西瓜2 角钱一斤,黄河蜜 和白兰瓜5 角一斤,着实吃得痛快。 嘉峪关地区晚上近9 点才天黑,洗完澡后我还有一个任务—一找陈家梅、左贵 花和邓小珍她们谈心,思想上的问题不解决,以后拍起来肯定还是疙疙瘩瘩的。 我拿着那本专门登记模特拍摄时间的小本子,敲开房门后她们都有点意外,三 个人正各自躺在床上看电视。 “朱老师,你坐。”陈家梅挪过一把椅子给我,并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把小本子给她们看,全部模特的拍摄时间都在上面写得很清楚,从多少点开 始到什么时候结束,当然脱衣服的时间不算,左贵花告诉我在学院做模特时是上课 才脱衣服的,我解释到:“拍摄和上课相差几十倍的工资,摄影师不可能给钱你脱 衣服和穿衣服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俺们以为脱衣服也算上工资呢。”陈家梅有点不好意思。 怪不得脱衣服她们总是慢慢吞吞找各种借口拖时间,敢情不光是害羞而是另有 目的。 我提出她们能不能改一改拍摄时慢吞吞的习惯,而且在做动作时像阿红下午那 样配合我。另外,她们四人总是与阿红、小文、老文他们不合群,这样不太好,有 什么意见可以当面提或跟我说。 “朱老师,那个阿红和小刘看不起俺们呢,脸色冷冷的,买了东西吃也不给俺 们。”左贵花说。 “朱老师,俺们是农村来的,做事快不来,在学校里也是这样,学生比俺们还 慢,俺们摆好动作了有些人才慢慢走进来上课,俺们没见识不会说话,学生见到俺 们也只是点点头,俺们还真像偷偷摸摸做贼一样呢,要不是家穷,俺们可不会于这 个,俺们不知道化妆呵买衣服穿呀。” 陈家梅一说起来好像憋了很久,一肚子气似的。 “朱老师,你们南方人干什么事一说就干,走路也快快的,说话口气大,俺们 真不习惯。”左贵花摇摇头。 原来慢是她们的习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们还以为是优点呢。 “你们说的事我会跟阿红、小刘他们提个醒,以后大家相互间多让着点,要多 沟通。” “沟通,啥子叫沟通?”左贵花认真地问。 “就是大家多聊聊天,多商量商量的意思。” 我明白左贵花又差点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