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空姐”回眸录 张静 此篇想替穿上“红舞鞋”的中国“空姐”姐妹们说上几句…… 1930年。美国旧金山M大道那座琥珀色的波音航空公司大厦里。当妙龄的失业护 士埃伦·丘奇小姐站在波音公司招员处老资格的辛普森眼前要求应聘时,天晓得辛 普森脑子中竟然出现了这么个幻景:波音飞机在飞行;埃伦温柔妩媚的笑脸;旅客 从倦怠中醒来睁大了双眼;于是波音公司不算诱人的机票一下子出现了购买的长龙…… “啪”!响亮的框子壳破裂声,结束了正为面包、牛排而奔波的埃伦苦涩尴尬 的梦。 “欢迎您,波音公司第一位‘空中小姐’埃伦·丘奇!” 奇迹出现。波音公司的飞机票出售额实现了辛普森近似于孩童般的幻梦。“空 姐”一词由此跨入了吉斯尼世界纪录大全的航空篇,与此同时,这个标志民用航空 生产力发展水平的职业,激烈地被不同国度、肤色的青春少女们所角逐…… 中国“空姐”苦、辣、酸、甜、咸…… 1955年,中国民用航空总局局长邝任农亲自批准了在首都北京招收新中国第一 批十八名“空姐”的报告。 北京西四一所四合院里,欢天喜地像过年,芳龄十八的北京姑娘A正穿着质地一 水儿的浅灰色纯毛华达呢双排扣的列宁装,齐膝的喇叭裙子,无舌圆形帽,方口圆 头系襻儿牛皮鞋,当着四合院全体老少爷们、姐们,挺胸、昂头在天井的方砖地上 “橐橐”地来回走溜儿。“哟歪!这丫头可真福气,当了咱中国第一拨‘空姐’。” 老北京们啧啧咂舌。A的芳心犹如灌进了一勺蜜汁。第二天又是在一片锣鼓声中,A 与十七名中国第一批“空姐”跨入位于北京四季青附近的西郊机场。“要以自己整 个的生命来报答党、祖国、人民给予的殊荣”,这是十八名“空姐”发自内心的呐 喊。 在仅载十几名政府官员的“子爵”号飞机上,A从国民党中央航空公司和中国航 空公司起义人员太太们手上,学会了如何当一名新中国“空姐”的。转年,A便以娴 静的微笑,纯熟、迅捷的机上服务技术赢得了中国第一个“空姐”劳动模范的桂冠, 十九岁的A在电台录音时,泪水禁不住涌出眼眶……在风景如画的亚、非、拉。外交 巨人周恩来对着纤纤“淑女”宾朋贵客们爽声地介绍A,“这是我的专机乘务长。” 在一片“咔咔”作响的快门声中,周恩来总理与A优雅地舞起“蓝色的多瑙河”。A 的眼睛被极度幸福的泪花充盈着…… 时光如梭。1989年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小时。 “空姐”B从巴黎归来。镀铬的小拖车明显“超载”。好在没一件让海关那帮瞪 着五分审视、三分漠然、二分嫉妒“眼珠子们”碍目的东西。钓鱼竿。给在安全部 干国家秘密事儿的丈夫。七十八美元,挺贵。但是,一想到自己一“飞”就是十天 半个月的,她出手没讲价儿地买下,这回可以让他高兴一阵子了。半米来高的大玩 具棕熊是给五岁半女儿巴尼的。她顶稀罕这个。每次“飞”,尼尼的哭闹,就像小 线儿拴住了心肝,肠子。那叫“疼”!“没法,我的尼尼,你妈妈就是捧这碗饭的!” 再有是长绒毛帽子,是给老娘的。累了一辈子,把儿女几个拉扯得个个像个人模样 儿。呼啦!出了笼的鸟,全飞了。只给老人留下了她(他)们光屁股吮吸老娘乳房 时的甜甜苦苦的梦。现在下一代人又光屁股来了。老娘能把心儿掏出来挤出血喂尼 尼。几乎飞遍了世界著名大国家的“空姐”B,惊讶地发现,能有个中国的家,中国 的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纽约,天堂,才不呢!儿子不像儿子,老子不像老 子,谁也甭管谁,像什么?尤其是家庭味儿,谁也比不上中国。“空姐”B从巴黎起 飞十三个小时落地首都,正是灯火阑珊。巴黎圣母院被故宫景替;塞纳河边的灯火 被十里长街的灯龙吞没;哦!我的家;“空姐”B正在倒拨着七八个小时时差生理钟 的神经被灯龙似的三环立交桥搅乱了。得!这宿又得让丈夫陪着听她侃“洋”大山…… “我作为中国第一批‘空姐’是自豪的,但同时又是神圣的,我是党组织和人 民选拔上来的优秀分子,这不仅仅是个金饭碗,更是一种责任,是任何职业也无法 相比的中国女性最崇高的荣誉,我要为这个荣誉而努力奋斗终生。” 这是中国第一批“空姐”C在1959年某月某日的日记,这更是飞行了四年,对 “空姐”从感性到理性上的第一次升华。 “空姐”C现在已是华发染鬓,岁过“知天命”。但一谈起“过去”,辉煌便从 她有些松弛的脸颊上升起。无论大会、小会上,她总是以“我们过去”那永远讲不 完的“典故”来训斥今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空姐”们。 80年代最后的秋天,她彻底地与蓝天白云告别。十八名中国第一批“空姐”们 中的十三人被她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足足花了上百块人民币的电报、电话费,从中 国天南地北地串缀在了一块儿。 “瞅瞅,这就是咱们的这一辈子,”香摈酒染红了老“空姐”们的脸颊,C从二 个大箱子中,小心翼翼地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中国“空姐”三十五年的制服捧了出 来,摊在了客厅猩红色的地毯上,C,跪在地毯上,用手一件件地摆,慢慢地十三个 老姐妹的头挤在了一起。 “我又想起了我们那会儿,”C哽咽而语。 “空姐”D很累,累得“经血”隔三差五地没个准谱儿(时差捣的乱)北京一旧 金山,十九个小时。今儿个早上飞,今儿个早上到(东半球一西加一天,西往东一 减一天),甭想合上眼皮。逛大街,没劲!远地方不能去,公司规定的。出门儿得 两人以上。要不然机长一声号令,集体打狼式地“轰”。钱?你甭看我们腰里掖着 几块让中国穷爷们馋得眼儿大得像鸡子儿的美元。到美国比穷人还穷,苦经八夜的 攒半年不如人家街头甩把式的一个月的钱儿。我烦在人家商店里苦了吧叽的算计那 点钱,干脆就窝在饭店里。姐儿几个“侃大山”也没劲,结了婚的,侃自个的丈夫, 儿女的尿布。鸡毛蒜皮。没结婚的侃自个的男朋友家里怎么怎么样。俗气!要不然 就侃留学,找个事儿于,一边捞着美元,再挣个镀金的文凭。或者现在谁谁谁在此 地怎么怎么地过瘾玩儿。但是,谁也甭提找个洋少爷或假洋鬼子作靠山的事儿!那 是心事。扯出来让姐妹们既看不起又嫉妒干吗。但心眼里呢?!飞四年了,成天价, 成年价地满世界穷逛,这是我选择的命。当初想什么来的,甭问!我乐意行了吧。 我总感到,我为此投入得太多,得到的不就是点美元、人民币吗?如果,现在有卖 干净和新鲜灵魂的,我情愿把那美元赔上!我多想要一个能够伸胳膊、踢腿脚的自 我!太空虚吗?也许,但这是实在的我。国内那帮人怎么看我们,都带着“S”的眼 镜儿,捅你“痒疼”的肉儿!“空姐、空姐”地叫你,走在大街上小倒儿爷们“套 磁”能追你半里地的换美元,真想给他两个耳刮子。他们挺可怜的!虽然有时当 “孙子”但心里自在。唉!说到底儿,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反正,这行儿倍儿残 酷!今年二十五了!白马王子有几个?可就是跑不到一个槽儿上去,恐怕中国没有, 外国也许有,但我不想,我知道自个儿的价码儿。现在,就想找个地方(没有人的) 哭上一鼻子,把莫名其妙的那个残酷一股脑儿地从心里泼出去,轻省轻省……自费 留学?是个门!但对我来讲不一定那么门儿清。在国内就是啃上八年咱们的初高中 课本,到美国,您,照样傻子一个!组织学,谈何容易,成天价飞都飞不全个乘务 组,一个月也就是驻外那几天姐儿们凑在一块打哈哈,但是,只要有一个不想学的, 呼啦一下,全放羊。有自个儿学的,我现在就算一个,慢慢啃呗,要不然还不如买 点外国的便宜货什么的,糊弄糊弄东四摊儿上的小倒儿爷们。他们就认洋货,现在 中国人认洋玩意儿的少吗?倒儿爷们认洋,那是为了坑那帮心里想洋,追洋的;他 们见了我们,就好像我们是洋人,便宜货一倒手,我们还挺拿份儿地收回几倍的本 儿。就这样吧,侃多了恶心人。我干过没有?这话问的,我要没干过还不知道心里 儿犯恶心,犯愧骗中国傻老爷们儿,昧良心呀,可这良心的价儿全是自个儿开的! 自个儿寻个解吧。归根到底儿,中国穷!累了累了,不想,不侃了,明儿个八点还 飞东京呢…… 1988年6月由亚洲明星周刊发起的亚洲最佳、最差的十大航空公司旅客抽样中, 中国民航为最差中的倒数老三;1988年10月,由“泛美”发起的四十六家航空公司 旅客抽样,中国民航排序在第四十六位! “空姐”E:“甭听那一套,听拉拉蛄叫别种地了!什么最差,我压根儿就没把 它放在眼皮上夹它!‘泛美’搞的那次,我全明白。人家老外搞这玩意儿,猫儿腻 多了!咱中国就这水平呗,头头儿讲的!发,一下子你瞅吧!旅客们发泄似的在不 信任;很差;极差;上割着对勾,就像割我们的心!人要脸,树要皮,国家要个国 格,我们的公司要什么?要的是志气!这——不———是我们的真正水平!我飞了 十三年,我知道我们的水平!虽然还不能比新加坡、日航什么的,但是,我们完全 可以与‘泛美’、法航摽上一阵!”“空姐”E眼圈潮红了,“甭说了;甭说了;什 么也甭说了;咱中国人自己跌自个儿的份儿想起来就富心,这十几年让这一句“最 差”毁了吗?” “空姐”。在灾难中,扑向十亿中国人怀抱。 1983年早春2月,广西。中国一架“三叉”民航班机落地着陆后因旅客吸烟使座 舱起火。中国的一位年轻的“空姐”在疏散完最后一名旅客后,与熊熊燃烧的飞机 一齐在中国人心中图腾起一个辉煌的涅槃。中国老百姓第一次为这个美丽的“空姐” 落泪。哦!这就是“空姐”呵! 1988年1月18日,距重庆白市驿机场八公里处。伊尔—18客机。载着108名怎么 也弄不明白的灵魂闯进阴曹的公堂;这其中,就有六名明白但又无法弄个明白的年 轻的“空姐”默默地挽着芬芳生命的句号,走进阴森……唯有悲歌动地哀!受难者 家属们与前来相伴眼睛同样红肿水平的“空姐”们抱头痛哭!中国“空姐”第一次 可以常人的悲喊与中国百姓姐妹兄长们一块儿抱头而哭啕! 1988年8月30日。香港启德机场。中国民航“三叉”机首身两截横陈在钢板跑道 与大海接吻的尽头。六名机组人员中就有一位在前舱正置身于幻景般港九风情中二 十来岁的“空姐”,生命时钟骤停! 中国人,认识了中国“空姐”,“哦!我的妈!原来是玩命的买卖呀!”没有 什么修辞,但发自内心的寒颤! “死。我怕。见了耗子也许不怕,因为它总被人和猫述来逮去的。”二十一岁 的“空姐”F在三万五千英尺的老天爷怀里侃“死”的牢骚。 “我们这行,这几年尽倒霉!但也邪虎,现在全国人干嘛都盯住天,不看地上 乱窜的火车,打横儿的汽车,沉底儿的轮船。一死好几百口子,没人讲什么,更很 少人骂!我看这就是坐飞机的中国人少得‘金贵’的根儿!你瞅瞅,一架飞机摔了, 谁不心疼!可有的报纸动不动就东一枪西一炮的逗老百姓的火儿。这是干什么呀! 对当官儿的不满找当官儿的去讲理么!干嘛跟我们过不去。天气不好,飞机走不了, 赖谁呢?就好像乘务员故意不让他们走似的!那扭劲甭提了。现在掂量一下中国 ‘空姐’掉价到海里去了!一句话一摔飞机,中国民航七万子弟兵全是十亿人的罪 人!局长在电视里向全国人民请罪时,我的心决……天呐!这理哪讲去!我们欠人 民的,现在老讲谁欠谁,那贡献这个词不是太虚了吗?搞不懂。折回头再侃死,我 早有准备,谁也不能给自个保险。当然现在我们公司为每人保了两万的人身财产的 险。但是人真死了,这两万让我妈拿着还不如献给国家。这是我替我妈想的。说那 悲劲儿干嘛,人也不是那么好死的!去年,全世界空难十六起死人七百多个,比火 车、汽车、轮船的事故死的人,只占万分之几!就因为飞机是天上飞的过儿!更因 为飞机一下子缩短了人们‘感觉’的过儿!美的不能再美,乐极生悲咱中国人事事 好一点,歹一个点儿的猛砸你!真应了我们是‘小姐的身份,丫环的命。’那句话 飞两年了,没有一次害怕那是侃,有几次寒毛眼儿真是竖起来了,特别是去年‘1· 18’空难后的几个航班。飞的、坐的,都挺面儿亲,那会儿我心里真有‘罪人’的 味儿!殷勤地为旅客送水,送餐。他们不时地用眼睛扫着我们的脸儿,就仿佛我们 的脸儿是飞机飞行状态信号似的,那眼神儿,逗!甭看我们当时笑嘻嘻的,可一回 到厨房,泪珠儿叭哒哒地掉个不停!什么叫悲壮,我不知道,但这时,我就感到心 劲挺冲的,把血搞的发躁。‘旅客就像我亲人一样’!真的,当时,我真正地领略 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空姐”F眼圈红了,她低下头,用手轻卷着工作裙的边 儿…… “不过,这样一来,我更看到了我这行儿的骄傲!你瞅吧,这么一大块铁皮包 着这么多的人,我就是主人呐,谁也不欠谁什么,谁都真诚互相的问个‘早上好什 么的’,那劲儿心里舒服极了!哟,你看光顾‘侃’了,再有十分钟,就到广州了。 得!打住。欢迎你花钱再来买我的侃吧……” “读了五年本科,扔了怪可惜了的。在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儿的飞机上端盘子。 你掂量着办吧。”这是G的正在攻读博士生的男朋友的话。“你瞅瞅这报纸!飞机尽 往地下栽,这‘空姐’说什么也甭当。我们培养了你上十五年的学,听一个响儿…… 不行,绝对不行!”这是G的在中学做副校长的妈妈讲的。“你大了,自己走自己的 路。”工程师的父亲这么说。1988年4月。中国民航北京管理局为提高飞行乘务员的 文化素质决定打破三十三年闭锁的所谓“正儿八经”的招收“空姐”模式,决定从 首都应届大学毕业生中招收二十名大学生乘务员。一时间,“搅”起了社会新闻触 角的躁动。对在大学校园里,正在为国家不包分配,成天没魂似的瞎忙乎的学子们, 这不啻是为他们又增加了一个“二二乎乎”的玄门。他们连做梦也梦不到的“空姐” 将与她(他)们牵到一块儿!总之,社会为此哗然,褒贬不一的论战在各种报纸上 拉开了阵式。这时,G,清华大学某系应届毕业生带着蓝天、白云、悉尼的贝壳大剧 院、埃及的金字塔、自由女神王冠的欢欣和神秘,竟然在严格的“空姐”过关斩将 式的卡口上,一路顺风地成为中国首批大学生准“空姐”!她是自己拿主意考上的。 没高兴多久,就在G正准备雄赳赳地跨入“空姐”队伍的前一天,1988年8月30日, 广州飞香港摔了飞机。机组和一名“空姐”死了,旅客只死了一个。全家尤其是正 为自己的选择有一种“英雄气概”的G,傻了眼。浑身就像起痱子似的一阵阵“发炸”。 “行了,甭去!”妈妈啪地一拍茶几。电视机里面的镜头虽然已经调向了正打得热 热闹闹的中东。但G的眼里分明却是首身两截:在启德机场跑道上的飞机!……“得 了呗,谁能保证我不出事!还是让全家乐呵呵地看着我吧!”G的雄心一下子变成了 漏气儿的气球。“凭着清华的牌子,再有一副能考上‘空姐’的盘儿条儿……”蓝 天白云,变成了电子机房的白大褂儿! 不久,某航空公司劳动人事处接到了一封信。正是大学生G写来的。 我叫××,是今年招收的大学生空中乘务员中的一名……该怎么样叙说我此时 刻的心情呢?我像一只流浪疲惫的燕子,多么希望能够找到自己的温暖巢穴。 我想的太天真了,社会远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可爱。两个多月一晃过去了,我看 够了别人的冷面,尝够了人间的艰辛,两个月我所学到的社会知识,真比我二十年 学到的还多,还多,真的!“流浪”的生活太累了!我想回“家”了不知您们是否 还欢迎我这“归”来的燕子。 几次了,我徘徊在你们门口,终究没有勇气跨进大门。多少次,我下决心要走 进,却还是敢“笔见”而不敢面见。我知道我对不起民航,但我希望得到谅解。 如果你们能够谅解的话,打个电话××××××写个短信清华大学××系×号 学楼××收即可。 急切期待和盼望 ××88年11月11日 “飞机起飞了……”处长拿着信以深沉的幽默轻声说。窗外寒风刮的正狂…… “空姐”,中国老爷们儿眼里嘴里和心里的一串酸葡萄。 某航空公司国际线“空姐’,518名,国内线160名。其中按规定二十四岁以上 成婚者占45%,剩下55%中的粉钗们有95%已经定局或被定局。是否真正成为制造 生命的一对?拿国内线副经理说的是“看不准儿”。 “现在我们分部任务是国内十五条航线,人员十八至二十一岁之间的半大姑娘 和小伙儿有164个。另加还戴着实习生帽子的有94个。怎么着?嗨!恩威并施呗。这 不,综合管理条例定的一日生活制度的谱儿,谁犯了那条,甭客气心里明白得很。 当然,思想教育不能少,但说真的,如今这正面说教的方法值得我们这些领导一些 反思了。我觉得咱的思想教育不能停在光荣传统的调门儿上二十年不改谱儿。这综 合管理就是动真格的摸出来的,现在还见效。我担心,这条例有的地方儿使这帮小 姑娘们逆反……噢,你问我她们的男朋友?行了!这么讲吧,她们可不比我们那会 飞的时候,一切都听组织的。那时,组织上也管的细,我们只管飞呀飞,有人给操 心介绍小伙子。现在的小姑娘们自打在学校里毕业到了我这里,都有一搭无一搭地 让小伙子追上了,等到学校禁止谈恋爱的帽子一摘,嘿,俩人儿好的像一个人儿。 成功率?不是十分高,十对儿里边也就不到一半儿的有戏。她们可知道什么是爱情 呢!”副经理爽快的逗趣,我却数开了综合管理条例的卡子!一共八十一条……!” 通向机场的大道。出租车像长蛇阵。 “这辈子能和‘空姐’有缘分拴成一对儿生死鸟儿,这才叫我妈的祖坟头儿上 长蒿子呢!”这是一位长得浓眉大眼绝对一条汉子的司机说的。“我太了解她们了。 这条道儿上,我跑了四年多,黄金道儿!人五人六的拉了不少,吠,就顶咱中国 ‘空姐’顺眼。开始,‘空姐’上了车,我心跳眼热什么似的,车有时开的像闹春 儿的猫,时间一长,我发现,人家姑奶奶只是搭车,眼儿里压根就没有夹我这根挺 冲的葱!一来二去熟了,她们可不是马路看到的那么一个个什么都不尿的傲娘儿们。 但如果真和她们拴成一对儿,那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这百拾来斤!我?甭提我。 没出息,‘空姐’可不是我这号人‘泡’的。我也养不活这朵花儿!那为什么还说 讨个‘空姐’是娘家祖坟长蒿子呢?这话一点不假,哪个老爷们儿,不想找一个捧 着大金碗,长的又拨份儿,带到哪儿,哪儿就‘震’一下子的‘美妞儿’!可那只 是想,轮到真格的,就得按个人的‘国情’。我家到我这,四辈儿单传,而今又是 只要一个好的年代,现在活在地面上的都往保险公司里钻,如果成天价再把已经挺 累的心分掰儿到老天爷上一份儿,我什么也甭于了。而且弄不好,灭了我家的根。 交个朋友,蹭几趟车,图个乐乎,况且人家‘空姐’每次都能讲一些姥姥也想不到 的外国事。再有人家不好意思白搭车就时常给我甩下点实惠的小玩意儿,你瞅,我 这条万宝路就是昨儿个天晚上,12点了,一个从美国飞回来,急猴儿似的要瞅刚四 个月儿子的‘空姐’送的。看她那样,我心里那叫一个酸!还是找一个地面上的放 心。我的那个‘蜜’就是‘香格里拉’前厅的。什么时候想她,就是拉着客人我也 敢把车停在马路牙子上‘解个手’到饭店溜一圈儿,没人的时候还能亲热一个‘KS’。 如果,换个‘空姐’,我的妈,想的时候怎么办!而且,社会上你也受不了,我这 行挣的不少,如果真娶了个‘空姐’家里买个各色一点儿的扫帚疙瘩都有娘儿们养 爷们儿的瞎扯的闲话。一句话:‘空姐’咱爷们儿供着当年画!”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二十岁的“空姐”P浓情缱绻地把她的男朋友(也是空中乘 务员)从自个儿的宿舍里轰出来。乘务部综合条例第十项第七条明文规定:男性九 点以后严禁进入女宿舍,违反者,给予领入者罚款50元。不在乎这点钱,关键在于 就怕第二天传出××与××在宿舍里“闷的儿了蜜”谣言式的真格的话儿…… 怎么碰到一块儿的?我家在海淀区,他家也在海淀区,他比我大一届,我到这 后有一次在“359”上碰上了他。都是干这行儿的自然就有话茬儿。一扯两扯就到家 门口了。这样有那么几次,我感到挺投缘分,谁都有这么个想儿,没过一年,他飞 到了国际线,这窗户纸自然就破了。挺好的,两边的老家儿都省了心。同事找同事 呗,也省得我妈老叫我哥嫂们盯我的梢,没有他时,不光老家儿不放心,我的心里 也挺毛的!你瞅我吧,出了校门奔家门,后来又挤进了这百分之一的行当圈儿,多 少眼睛盯住我们,我怕上当受骗,报纸上一个劲儿地喊这危险那危险的,这样,我 们合到一块挺保险,走在大街上没人打扰。以后?谁知道,不过现在他对我挺好, 我也经常想他,走着瞧呗,反正岁数还小着呢。 1989年1月5日,天气阴冷。“尼桑”出租车停在Z航空公司乘务部那第三幢女儿 楼前。前车门钻出来的是一位风度儒雅的中年人,后车门别别扭扭“扭”出来的竟 是小空姐O。只是神气变成了一脸的晦气。“进去吧,明天我来接你,”中年人推着 O的肩膀。 “什么事!我交个朋友,当爹的这么横。不就是个练摊的个体户吗,如果共产 党辞了您这个官儿和事儿,您未必能在水果摊上喊出来声儿呢!真粗暴。就好像我 找了个流氓似的。”十九岁的“空姐”,对父亲“恨”的牙根儿痒痒。一个月前, 她从广州飞回来,回家的路上在动物园下“107”挤“332”。横过马路时,看见衣 服摊儿上摆着一双她想了半拉月的中腰熟牛皮靴子。摊儿主就是那位发誓要“磕” 上“空姐”的小倒爷。人长的绝帅,练摊真委屈了他。他可比我们那女里女气的 “空少爷’们强海了去了,靴子买了,砍价儿时,他只说一句“看着给”,弄得我 不好意思。旁边的小倒爷儿们一个劲“嗷嗷”地起哄,我扔下了“五张”转身儿就 颠儿人了。过了半个星期,我有任务飞南京。头天下午就得到位,在动物园等“10 7”,总也不来,准备的时间快到了。迟到了不光罚钱,自个刚“单飞”起来,头三 脚可不能剔柴禾了!就在急得猴儿转的时候。他来了,骑着摩托车。他说是送钱来 的(我给多了)。我怕迟到,就求他帮忙送到东直门的“359”站上。人家二话没讲, 一“轰”油门用了一个小时就横穿北京市把我送到机场门口。刚好没迟到。这其中, 令我感动的是:在二环道口儿,被长得像金刚似的警察拦下了,“超速”!你找谁 评这个理?教育了半天,我都不耐烦了,人家冲警察作一个揖,正儿八经地说了一 句“大爷,我错了认罚”。“宰”了一张。走人。能折能弯才是汉子,假模假事的 我可瞅不上。这样以后就好上了呗…… “好哇,十九岁就敢交朋友,了得么!谈也行,正正道道地找一个有知识,最 起码儿有个职业的主儿。他,小倒儿爷!你说说哪一点配得上我这个副教授、你妈 妈这个讲师和你这个‘空中小姐’组成的这个家!不行!绝对不行!”“空姐”O的 父亲大发雷霆。于是,电话联系,老爷子豁出去成天价就把O拴在了腰带上。国内线 二百来人“飞”,十五条航线,挺松。一个礼拜也就二个班次。有任务时,机场提 前给老爷于打个电话通知,老爷子租车把宝贝女儿“送到”飞机场,飞机还没有落 地,老爷子就算计好了航班在机场的宿舍楼前等着了。他不在乎那消耗他每月工资 四分之三的出租费。 “糊弄老爷于,我十来岁就会了。这就叫汽油上的爱情火,甭想用水来浇灭!” 小O说。 “再这样像警察似的‘押’,哪一天,我急了就黑这个不讲理的老文杆子一道。” 倒儿爷咬着牙发狠。 1989年农历腊月二十八。中国家家户户的主妇们忙着大办年货。“空姐”H一大 早就匆匆地赶到机场宿舍区“自由市场”。东抓一把黄瓜,西拎一条活鲜的鲤鱼, 钱,不在乎,但价也得刹刹。回到四楼两家儿住一个单元的厨房,一点煤气,没了! 真讨厌,急三扯五地把空罐搬下楼,再把整瓶的罐往四楼上挪,直累得头昏眼花, 热汗直淌。顾不得上抹把额头的汗珠儿,操起菜刀,杀鱼宰鸡,不一会儿,香喷喷 的鱼鸡味飘了出来……十几个佳肴炒好用小盆儿扣上,一一放在“230”立升的“夏 普”冰箱的“大肚皮”里。自个儿一边啼溜溜地喝着稀饭,一边在写字台留言本子 上“划”脑袋疼的“情”债。 强: 本来说好今年一块儿回城里老家儿过年,可是昨天晚上部里来通知,飞巴黎的 小顾住院了,我只好顶上她的班儿。没辙!我下午就飞巴黎,估计初七回来,反正 就是请假也得在老家儿那过十五!真的!你也许明天回来,出差挺累的。我知道, 咱们俩又快多半拉月没碰着了,真想你……好了!回家打开冰箱吃点,然后,都带 回城里给我妈和你爸爸捎点儿,这也是我这儿媳的孝心。从我妈那把“毛毛”带回 来你们过个年吧巴,初一千万别忘记带“毛毛”和我妈逛地坛的庙会!老人打去年 就念叨……。我不写了,心里挺难过的。谢谢你了,我的好丈夫! 云,于中午十二点 这是一个“双飞”的家庭。 “经常的事!我飞回来,她又飞走了。一、两月见不着面一年能有一两次。想? 怎么不想!刚结婚那会儿,想的我这个老爷们……但是,没用!有时讲出来,会让 人挤兑我这条汉子没出息。也就这么的了。工作就是这样,甭看我们飞九十天一大 一小两个件的外汇指标,你看,都齐了,而且换了两代的物件儿,那是死玩意儿, 人追求的还不是活生生用得上的感情吗?我飞,往驾驶座儿上一捆就是十几个小时。 自动驾驶?也得有人看着。飞机上百抬来口子的命,全系在我的手上。我可不敢想 别的。去年七、八、九仨月,旅游旺季,我们夫妻俩只照了一个面儿!那是在英国 希斯罗。我飞到那儿,正赶上我们那位接班飞我这班。在上下飞机的透明大玻璃通 道上,她往里边走,我往外边颠儿。我一眼就看到她了,她也看见我了,其实,她 和我早都算好了在这儿要‘巧’遇上,拚命地摆手,生怕对方见不着自个,那滋味…… 甭提了!像我们这样‘双飞’的,总队不少呢!都一样。人家能过来,我怎么过不 了这日子呢!虽然哥几个在一起谁都不提夫妻问的那个事,但心里和身上都明白, 说了更难受!久别胜新婚,这话不假,你说说,成年老是这样胜新婚的,心早就皮 实了……。得了呗。听夫人之命,我也甭吃了,拾掇到一块儿,进城,两家跑吧。” H的飞行员丈夫苦笑着,把一盆盆冷置的佳肴一股脑儿地倒进十几个塑料袋…… 纵横观之中国“空姐”令人羡慕不已的婚恋,有这么个统计:某航空公司有六 百冒头的“空姐”,二十四岁以上成婚的占45%左右。这45%中,有近30%的“空 姐”择婿于国务院各大部委,解放军三总部等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有27%左右的 是民航内部的飞行员和干一个当的“伴儿”,15%左右的选择首都各大名公司的旅 游口儿的行业上骨干力量的“专业汉”,15%是一般的工人,但是有特殊职业的, 如合资饭店的厨师,政工干部等,6%左右的选择的都在苦炼(恋)的国外攻读各种 学位的留学生,4%的投入了个体暴发户、出租车司机的怀抱,剩下的3%是一些说 不清干什么,但是收入绝不少于暴发户的社会上三不管的能耐主儿! “空姐”,职业素质与中国难字打头的一本乱涨 据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空姐”训练基地一份材料介绍:当今“空姐”职业准则 可以归纳为:SMILE;SPEEDY;SIN CERITY;SMART。中文译为微笑;迅速;诚实; 潇洒。简称四个S。这是“空姐”这个职业起码的要求?还是最高准则在世界航空服 务层中悬而未决。那么,在中国这四个S确是没有写进中国“空姐”训练内容的材料 教本上去。就服务效果而言之,世界人看中国“空姐”的职业素质,既有令老空姐 们慰然的两万多封来自全球各处旅客的表扬信,也有现在中国人能看到的那些公开 的经常令人引起愤怒和憋气的字眼。怎么说呢?一言难尽……。 二十八岁的“空姐”M脸上挂着远航归来的疲惫,眼角的红丝把本是挺大的瞳仁 儿搞得十分累。 “素质?这是哪行都脑袋疼的。我飞了整整十年零三个月,对这个问题,有自 个儿的看法。说根儿的,我们就是还没有一套飞行服务的理论。我们学的是老一辈 儿‘空姐’的经验,她们怎么教,我就怎么干。基本动作掌握自己认为还行。但是, 服务工作,尤其是在飞机上,情绪成分占有比例很大。就说笑吧,一上飞机就忙乎, 与食品公司接交食品;酒、水、饮料、餐食。七四七,二百九十六份,一份一份地 过目。大机组十二人,可现在哪个航班能飞够这个数儿的乘务组?超飞是常事,这 不,我刚从贝尔格莱德飞回来落地;明天又得加飞个沙加(阿联酋),又是七天一 周。八个人干十二个人的服务活儿,飞机上又经常客满。所以到飞机起飞前忙的你 真没工夫把笑挂在脸上。中国人大都是第一次出国,像搬家,大包小包把行李舱挤 得压不上盖,等你安置好了,这道起飞前工序完成时,就是大冷天儿,脊梁沟也就 冒汗了。而且在工作中,哪个点儿错了位也不行,旅客一人一个心眼儿,满意的还 好,碰上个儿犯各的,甩出一两句嘎词儿,能噎得你半天干愣神,情绪自然受影响。 您看,这笑得出来吗!飞机上天进入航线,就开始了加水,发礼品,有正餐的就得 烤食品,三百来口子人八个人忙乎得团团转,一点闲工夫都没有。上边总让微笑服 务。累的这样,那笑模样儿,你能想的出来是什么个傻相儿。外国?咱比不了,人 家的旅客与咱中国的旅客一样吗?就说上个月,我飞的是北京——巴格达。好家伙! 一拉溜二百来个‘劳务工人’甘肃、河南、山东的,上飞机就跟赶火车似的,愣往 里冲,抢座!叫人哭笑不得的还在后边。上水,人家不敢喝,不知道易拉罐儿怎么 开,累了半天,由于飞机上有空调,空气干燥,人的反应是大多口渴,老哥几个等 不及我们一个个教,他们干脆弄出水果刀子扎口了,弄了个泡沫四溅!一人一个座, 他们说太软没有腰劲儿,就脱了鞋用大脚丫子踩在上边蹲着,危险呢!我劝了一位 又一位,回头一看,老哥儿们照蹲不误。上厕所不知怎么上,不敢也不会用马桶, 把个挺豪华优雅的厕所搞得乱七八糟,晚上睡觉更有意思了,往过道儿的地毯上一 躺就着了。那次从巴格达飞回程,正好还有一百来口子‘劳务人员’回国探亲,我 的妈!见着我们,拉着手儿挺大挺壮的汉子像委屈了的小孩,‘噢噢’地哭。也是, 两年了没见着祖国的亲人,而且听他们说在外边干的是驴活儿,挺受气儿!这些大 老爷们儿直哭得我们也泪涟涟的,他们边哭边把鼻涕眼泪和浓痰甩在了干净的地毯 上!给他们上咖啡,他们抢我们的咖啡壶,六、七十度,愣不怕烫,说我们太累, 几个姑娘照顾这么多爷们不好意思。解释没用,愣把壶抢走,说自个来。回头一找, 老哥们从座位底下把壶拿出来,不光咖啡没了不说,不锈钢的壶楞是瘪了两个坑, 他们说这是不小心摔的。到北京,飞机一落地,这些汉子们早以‘全副武装’冲到 了舱门口,把我挤得贴在壁板上成像片了。千恩万谢的同时,‘呸’又是一口浓的 黄糊糊的疾吐在了我刚刚用手巾擦好了的地毯上。我真怕!打心里发憷,见着他们, 每次我的心里像根酸黄瓜!如果说用户是上帝,我看在我们中国,上帝本身的素质 让你不能太认真的……。延误?对。我顶怕这个字儿,这时,我们姐妹们变成了风 箱里的耗子,几个小时还能顶住旅客们的问讯,可多了,就顶不住了。有一次在东 京,由于天气和发动机的毛病一下子让旅客等了七个小时,客人们火了!尽管我们 以安全来解释,而且又上水,又加餐,可人家不是小孩子,人家要的是时间,时间 很有可能会使富翁变成穷光蛋!于是,客人们急赤白脸地骂开了,我们听着!后来, 有个客人抡起拳头打得我们一个‘空爷们儿’右眼半拉月没消肿。打不还手,骂不 还口,还得以活该和我们该打的脸儿去向他们笑!回到国内,领导当众表扬,这表 扬真不如默不作声儿地甭讲,心里什么个滋味!这不,去年十二月和今年一月,咱 中国的旅客不就是因为误点而集体上机不下来吗?谁又有个好辙呢。所以说,素质, 尤其是中国人的基本素质是我们全民族的精神文明建设的重点项目。我承认我们 ‘空姐’有些地方是差。但是,环境也是营养素质的土壤呢!我们‘空姐’也不是 好赖不懂事的混主儿,但是旅客之中混主儿还少吗?我也纳闷了好几年,现在终于 有了点眉目,那就是:我们现在没有一套真正行之有效的科学与世俗相顺应的又是 世界流通的服务规范。也许永远也不会有,因为,咱们中国人太难侍候!包括我!” “用户就是上帝”,汽车大王亚柯卡以此句发家为世界巨富。对于中国民航, 那就是乘客是上帝,现在为什么上帝与仆人都憋着一股恶气,搞得关系十分紧张了 呢,是上帝的问题,还是仆人的问题,现在,谁又说得清楚…… 中国民航目前最大的设施及教员实力最强的“空姐”培训中心,坐落在B市机场, 距候机楼有二公里以南的三层灰色小楼里,这是中国现代“空姐”的摇篮。 L是有二十几年飞行史的老“空姐”,现在任培训中心乘务科长。当我问及我们 现在有没有一整套具有科学性与世界通用性的“空姐”基础教材这个问题时,L科长 想了许久,谦然挺困难地摇了一下头。我惊诧!一个有着二十四年飞行历史,创造 了六十八万吞吐量,四亿公里航程,保持了三十四年无重大飞行服务事故的中国头 号“空姐”培训中心,竟没有一套基础理论的教科书!说一点儿都没有?也不符合 实际。 我眼前就是两大本厚实实的教材,翻看了几篇,才知道,这两本教材来源干中 国从1955年招收的第一批空姐到现在的第一手感性材料!这里,应该万分地感谢原 两航人员的太大们。是她们手把手地教给了A、B等十八名中国第一批“空姐”如何 在飞机上工作的!现在的一切都是那时一条一栏地传下来的经验!60年代,天津民 航专科学校开办了“空姐”班,那时的教材,也是经验,A、B她们的经验,70年代, 军管了的民航。条令条例代替了一切。我手里这两册便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 能包容二十年不断丰富的资料!80年代中国民航以每年15%到36%的速度空前发展, 飞机越来越大,1984年2月20日,中国第一家“空姐”培训中心在北京诞生!教员是 清一色的退下来或在政治、技术上能为人师表的“空姐”。这一次铸炼了以个人感 性为特色的中国式“空姐”基础教材。今天,1989年,还是这样,把数以百计的中 国“空姐”们送上了蓝天。1985年就打报告要求购置一台飞机模拟座舱设备,到今 天1990年,据说谈判还在进行! 某航空公司主管此项工作的副总裁对现在“空姐”培训有这么客观的一段话: 要追上世界民用航空发展的步子,这乘务人员的服务基础素质就是首先要搬开的绊 脚石,现在我们还没有一个完整的世界流通的系列化、科学化的基础教学工程。这 不是不满周岁的航空公司或我这个负责这项工作的副总裁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事 牵一发,动全身…… 当首都几千万人被日本电视连续剧《空中小姐》中那个傻松本千秋不甚纯熟的 演技,捉弄得到处冒傻气儿的时候,几千万人有几个了解中国目前最大的“空姐” 培训中心的中国准“空姐”们,正在一边看教官(空姐)在黑板上画各种机型的座 舱结构图,一边趴在课桌上在结构图纸上“安装拆卸”设备的寒酸的现实呢?! 这其间,中国人谁又肯相信:我们的中国“空姐”就是以如此的“素质”担起 了能充分显示中华民族昌盛、自强不息的第十一届亚运会空中“司仪”的使命?! 似乎没有人记起第二十二届奥运会。在开幕的前两年,三百名“优中择优”的 大韩航空“空姐”,“飞”到了世界民用航空界公认的新加坡“空姐”培训中心那 幢40层大厦里。英、法、德、日、意、中十几个世界流通语种和复杂乃至周身每块 肌肉如何进行最佳调遣的空中服务秩序,将强化填塞进并融化在三百名韩国空姐的 血液里。“汉城,我的生命”这是三百名韩国“空姐”们的训练口号,耐人寻味! 似乎更没有人记起美国二十二届洛杉矶奥运会“FAA”(联邦航空局)用百万美 金,重聘来了数百名娉婷婀娜的“斯拉夫”小姐,“洛杉矶将融化你的灵魂”几丈 高的招贴画上山姆大叔柔情蜜意。 但是,将在1990年9月23日在中国首都北京开幕的第十一届亚洲运动会,仅就中 国首都一千万名居民来讲,其脑子中除了人民币赔与赚的缠绕外,一切似乎都是那 么遥远、陌生。 4月21日,也就是离亚运会开幕不足五个月的那个晚上,第十一届亚运会组委会 副主席北京副市长张百发那沉重的幽默;以及组委会秘书长万嗣铨悲怆的哽咽,出 现在家家户户的彩色、黑白电视屏幕上时,北京人总算把十一届亚运会与自己应该 干的联系到一块:“好哩!敢情是这么回事,不易。”北京人拍大腿感慨。 那么作为亚运会颇有国门“司仪”之称的中国“空姐”来讲,“亚运”与中国 “空姐”的关系,拿中国民用航空局一位领导的话,便是极普通带有民航服务术语 的两个字“要客”。“要客”指中国政府副部长以上官员及驻华大使级的人物所享 受的礼遇!这便是中国空姐具体而又实在的迎接三十九个国家、地区七千名运动员 教练员及数十万“凑热闹”观光者的规格,但是他们人人是否在亚运期间真正地享 受中国民航“要客”的服务?四百个中国“空姐”能不能一刀切地把谦恭、典雅的 微笑同时赏赐给十几万“要客”? “有95%的把握”这是“空姐”领导者的保证。颇有分寸、又充满自信。 1990年3月3日,“空姐”X、Y解开将飞往纽约的行囊,手里拿着乘务部的通知, 到培训中心进行亚运前空中服务强化培训,为期二十天。 “早干什么去了,老是临阵磨枪,好像是在给谁演戏!”“空姐”X十分不满, 她认为这种培训的实际效果不大,因为她飞了近十年,类似的培训几乎每年都有, 像打补丁一样。教室还是她十年前走出飞向蓝天时的那间教室,教员仍是教她们在 图纸上拆装波音各型飞机设备的教员,所不同的便是手中多了一本印刷质量比武侠 小说还粗糙,不足两指厚的《亚运向我们走来》一书。书中一语一句,看着“扎眼”、 “钻心”…… 引客:皓齿明眸…… 引座:亲切、到位…… 安全示范:标准到家…… 上“水”、布餐:干净利落、潇洒自如……共计近五十条。这就是“要客”! 然而这对于“空姐”X和Y却是小菜一般,几次评比三姐妹均得五分,道理简单:评 比不是飞航班。 在回家的路上,在颠簸的359路公共汽车里,“空姐”X手指轻捅了一下空姐Y的 腰,在她耳边嘟嚷: “你说咱们这么干,对得起亚运会吗?” “谁知道呢,但愿到九月份别出错,反正谁出错谁倒霉。”“空姐”Y皱起了眉 头。 这就是让张百发副市长万分忧虑的亚运软件?!这就是万嗣铨当着一千万百姓 哽咽不已的亚运在中国民族、民俗心态上的不公平?! 这就是全世界人都在拭目以待中国“空姐”,是如何把“亚运要客”迎进送出 北京的。 “空姐”,2000年还是中国“打破头”的金饭碗吗? 中国“空姐”这苦那累为什么每年有十几万个少男少女痴情地角逐?甚至为了 她有人不惜于一些损出格儿的事儿来呢?也就是这些不容回避的客观现实掩盖了中 国“空姐”来源上的危机。 “空姐”难招?笑话!但是,当我走出Z某航空公司“招乘”办副主任办公室后, 我相信了这个笑话。 副主任把厚厚的卷宗落在我的眼前,我如实地记录了这么几年报考“空姐”报 名与实际录取人数的比较数字:1985年,从某市六区招“空姐”60名。报名:初中 应届毕业生为5123人;高中生为867名。1986年还是在该市六区招“空姐”60名。本 年没有招初中生。高中生报名为529人,当选到体检科时仅仅剩40人,扩大三区县, 凑齐60名。1987年招“空姐”40名,报名高中生为220人,扩大四个区勉强达40名。 1988年从初中、高中招“空姐”60名,范围为十个区县,初中报名为5487人,高中 为950人。数字上看,两次初中报考人数为上升趋势,高中则每年以18.4%的人数递 减。“初中为什么有的年份没有招生?”我问。“1985年招的第一批初中生是试招, 一年半学出来,由于身体正处于发育高峰,所以,现在上了航线之后体型、相貌发 生了很大变化。故此1986年与1987两年没招。”“那1988年为什么……”,“由于 航线开辟得很快,人员十分叫紧,1988年是扩大,但条件把握十分严格,努力减少 些损失。同时,也为后三年的航线上提供后劲儿!至于高、初中的报考反差,这儿 怎么说呢?1983年国家教委会规定小学升中学,中学升高中,一律进行统一考试。 同时开办定向性职业高中。现在‘空姐’就是职业高中性质式的训练。从这点,没 有考上高中的初中生打开了一个颇有竞争意味的路于。而且家长们也认为实惠。所 以1985年与1988两年初中报名人数呈上升趋势。高中就不同了,现在能考上高中的, 考大学就有40%的戏,上大学仍然是中国高中生的努力目标。现在民航‘空姐’正 逐渐被社会认识,反向性大于正面积极性。又加上接二连三的飞行事故,所以不安 全心理因素有很大的心理市场,特别一提的是:现在台资性大饭店越来越多,旅游 业正呈发展之势,他们每年颇有力量的诱惑更是对‘空姐’这个职业的冲击,老百 姓对饭店、旅游职业的了解,远比‘空姐’有多得多的了解。其它原因?那就是。 你看,这是我们的招生简章。”我接过来一份打印的十分整洁的某航空公司招乘简 章,看了一遍之后发现报名时间、招收人数,及最后落款的字句上贴上了1989年和 有与1988年不同的面视地点的字条!“这个……年年就是贴字条儿?”副主任没有 说话。“咱们是公对公的形式把这些简章向北京市各区县的学校寄发。由学校动员 报名,这不,现在各大合资饭店又开始与我们争上了。他们把广告做向了报纸,甚 至不惜掉价儿爬电线杆子和公共广告牌子,我们没有这个社会性。”副主任浓浓的 香烟罩住了他的脸……“这样推算下去,到不了2000年,我们的‘空姐’来源确实 是个问题呢?我心里瞎盘算。” 王海军。某航空公司劳动人事处助理员。1988年5月,他南下广州为公司招收开 航加拿大急需的粤语的十名“空姐”。 “5月23日,我一走进也正在招‘空姐’的民航广州管理局的办公室就傻眼了, 门口儿决没有北京那个热闹劲儿!来的人稀稀拉拉。广州招乘办的人说:你看招二 十个,二十来天了还差七、八个呢!我问为什么?人家说:广州这个地界儿对职业 只图两个字‘实惠’!现在‘空姐’收入在广州属中等,一般人只要勤快点儿,一 努劲儿也就到了,而且没有什么风险。今年,飞机出事儿挺多,没个安全感,谁来 神经才有问题呢。何况广州又没有几条赚外汇的国际航线……那我们还凑什么热闹! 任务也得保质保量地完成。于是,我们就来到了肇庆市。三天花了三百块钱在电视 台来了个广告。报名十来天来了三百来号,最后好歹算凑齐了五十来个达标的进入 体验、政审,到六月底,终于带回了十名定了十五年合同的会讲粤语的准‘空姐’。 邪虎!真没想到,这空姐金饭碗的行当竟然也犯急了!”王海军一拍大腿慨叹一声。 1987年8月中国冶金矿产总公司等与新加坡香格里拉饭店集团在北京合资主办了 香格里拉北京分店。与稍早中国第一家颇得老外们青睐的丽都假日饭店同时招收聘 用制职员,这一下让北京城年轻有条件够拔份的少男、少女们的心就像热锅上的蚂 蚁,两家儿不忙不急,挑美妞儿似的达到了各自的目的。“实惠”!中国百姓认准 儿了!并已成为中国人经济活动的轴心。“空姐”娇贵百里挑一,千里难觅。百姓 更认为自己没必要让好不容易拾掇大的儿女们冒这险。饭店就在家门口,而且,饭 店那个门脸也比中国民航那火柴盒式的大楼强百倍!收入呢,也不比成天让父母提 溜着心的“空姐”收入少。丽都饭店前厅一位二十一岁的迎宾员L进店两年,二次以 学习和考察旅游名义去了香港和日本,而且还进修了纯味儿英文、日文,基本月薪 137元,每月红包200至400不等,年终还有分大红包。一个月平均400元左右。每年 15天旅游假。没准儿是老板高兴,或看你干得好,让你去国外至少香港什么的美差 一趟!相比之下,中国“空姐”确实的有点成了中国普通老百姓心中系着五彩飘带 儿,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儿”。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如果女儿都窝在闺阁里成年价这么拿谱儿,恐怕皇帝也得 犯急!中国“空姐”来源的竞争已经拉开了序幕,来源将决定广泛还是狭窄的选优 的性质,这优质的选择又为“空姐”作为一个国家民族的在世界上的风范奠定了基 础!竞争只是刚刚开始也就显示了这么个邪虎劲儿!那么,1990年,2000年,如何 呢?是以料始未及的努力在机遇与挑战并存,困难与希望同在的世界性民航业大循 环中挣它一个高低,还是按部就班地在越来越受挤兑的道儿上小溜达着呢…… “空姐”“退休”后的喜与忧 中国民航局规定:“空中乘务员”四十岁为这个职业的生命极限。那么,这些 将大半生最灿烂的光芒闪耀在蓝天之上的“退休空姐”现在在地面上又都在干些什 么,想些什么呢? W是中国大陆第一家合资企业某航空公司食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一个曾经有过 二十二年飞行记录的“老空姐”。 “突然袭击。好吧,现在一点半。那我只好两点结束你的采访。”在W副总经理 室,W一边把最后一块面包圈送进嘴里,一边以这样的话迎接我。 “讲什么?呃,当‘空姐’的感受吧。就一个:做一个真正的中国‘空姐’不 易!我做到没有?只能这么讲:算一个!四十一岁整停飞。职务?主任乘务长。爱 人?你是查户口的?(一笑)也是飞的。我1963年进民航天津专科‘空姐’培训班, 1964年开飞。现在我们那批姐妹都下来了,干嘛的都有,至于我嘛,时机与个人的 拍子敲在了一个点儿上。所以,在搞了二年机上餐食及供应管理的副处长之后调任 食品公司干这个职。难?怎么说呢,咱中国的事儿就这么妙,难的有契机,钻进去 就可以讲不难,可一出头儿又碰着难啦!甭说别的,我只讲我来这儿一年多一些的 时间吧。干了三件事。一、我与港商的合作还算好,每提出一个问题,人家也要仔 细考虑,有理就行嘛。更何况有合资企业管理法呢。二、进行职员基础技能培训。 合资企业都有这个通病,就是合资第一二年,资方十分注重职员的技术培训。为什 么?人家投本儿了!新机械,如果让没有技术的人来操作,效益也就是他的本哪年 能转回来,越到后边,尤其是后期(往往合资企业在前两年赚头最大,市场空嘛), 本儿捞回来了,人家还管你干嘛?甚至希望你乱七八糟呢!到时,再签一个合同又 是几年的赚头,当然,这就是经济上的一个规律性问题,关键在于我们是否利用好 这个机会,把自己锻炼出来,所以我抓了职员基础训练,首先是英语,烘烤技术, 专门把美国小麦协会的人请来。再有全面推行‘TQC’。把中国的川菜(四十来种) 搬上了飞机,使这个国粹得到了世界性的认可”。连珠儿炮的话,干脆、利落、毫 无拖冗和常见的领导者的哼啊呵的。“目标打算也没什么,这不,去年五月我们又 与‘美港集团’签了十二年的第二期合同,我们现在每天担负九千份二十几个国家 三十八条国际(国内)航线的配餐,尽快地打进世界民用航空食品先进行列,这是 大目标,关键是在今天日、美竞争激烈的航线餐食上,我们中国的餐食是否经得起 挑战,我正在努力地找依据!反正这么说吧,只要我在这个公司一天,就得为这个 依据和挑战多干一点实在的……”。风火火,时间如飞,一抬眼挂在她办公室乳色 墙壁上的西铁城电子钟差三分两点,我不好推延采访的时间,也感到了一种少有的 轻松与满足。“你信不信老外,”出门时,我忽然回头问W,“我就信自己。”她向 我一笑。 我们这个时代给了退休的“空姐”W开辟了她颇为得意的第二战场。机遇,个人 才华的幸运撞击使她赢了整个的自我飞跃,然而,近百拾个退下来的老“空姐”们 不也就出了个屈指可数的W等几个“杰”嘛!普通一般的呢?想到这儿,我的心情又 沉重了下来。在航务部食堂科、会计室,在乘务训练科、业务室,在飞机客舱部, 我看到了一大群完成了以青春为代价的中国“空姐”使命的老大姐们,忙忙碌碌的 身影。她们继续着中国女人繁杂的社会、家庭、人生的正常与非正常性的维持、创 造和义务。老“空姐”R说:“牢骚?问问我们停下来的,没有没牢骚的,干嘛那么 多?又说不出来什么,反正感到不合理呗!怎么不合理?你看,飞了二十来年,一 下来,我们干什么都得从头学,那滋味儿挺难受。有时,我也这么想,这辈子干的 无非是个高级服务员,社会上,同岁数的姐妹们卖大白菜的不有的是,咱为什么不 能干点还不至于卖大白菜的事儿!但心眼儿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以前在天 上飞的时候,走在哪儿心里都挺冲的,人家看咱说咱那是什么脸儿!现在一下了地 面儿,我总感到原来挺熟悉的脸儿都变了,说话也赖得搭咕你了,你瞅瞅这人!我 现在就憋这口气儿!我就得有这个心劲,在地面儿上也要干出‘飞’的时候的话儿 和脸儿来。把咱最后这点道儿走得更漂亮!我就不信离开了那些优越的条件和环境 我们老姐妹就走不了道的邪气!”可当我采访其他老空姐时,她们挺干脆地拒绝了 我的采访和拍照,我缄言而退…… 从十八岁到四十岁。做为一个普通女人来讲,称得上是黄金时期了吧。那职业 到这年头儿上,再从零开始的话,也不难体味出这其中的苦水儿,更况且干了二十 几年受人羡慕得流涎水的中国“空姐”之后,无论从心理上的反差还是到客观实际 上的落差都是那么充满了刺激地罩住这些老“空姐”们的心!同时,“空姐”后路 问题对于那些正在逼近“空姐”生命极限的老大姐们,都有这个打心眼儿里犯“惟” 的事。国家从十八岁一直扶着抱着捧着她们到四广岁,现在该轮到她们自己下地, 走完她们这辈子最后那段道儿了,却为什么在心理、行动上都有一种不会走的感觉 呢?就“空姐”职业特性来定之,以纯服务性的熟练工种的现实而论之,为什么国 家非要有一个灿烂的华屋来接纳“空姐”的后半生呢!一句话,天与地,就是天与 地,中国老百性就有这个概念,而且,就信这个邪!由此而引来的就是对我们落下 地来,准备静静地梳理一下“家巢”的老“空姐”们投以极市侩而又尖刻的白眼儿。 倒根儿一句话,“谁叫我没‘飞’上中国‘空姐’来的!” 有路,就得走,人生的路,只要活着非走不行。老“空姐”们仍就以飞在天上 时的芳心,忍着市俗们的刀于眼儿,冷箭嘴儿。“自己走自己的路,什么时候我都 骄傲,因为,我曾是一名百里挑、千里选、万里拔尖儿的中国‘空姐’!”这不仅 是老空姐R的话…… 在困惑中,中国“空姐”冲向世界民用航空角斗场 1989年1月19日,某航空公司航务部办公室我看见了由劳动人事科发的职工除名 通知书: 高××,女,二十九岁,1987年5月以探亲为名去加拿大至今未归。根据全民航 企业职工管理条例,决定对高××同志予以除名…… 翻看1986年到1990年1月这类似的通知书,违纪开除五人,辞职十名,不辞而别 为七名,共计二十二名年龄二十———三十三岁的“空姐”。 二十六岁的“空姐”K毫不掩饰地说:“我认为她们走的正常,干嘛不走?现在 中国人有辙的谁不往外钻?但我对那些不辞而别的不佩服,‘太黑了’!人活着光 明正大,就为了个不花几千块钱的机票,那么狼狈地当个逃兵。走可以,关键是到 外边干什么?光混个时髦不如不出去!我们这行在中国就挺时髦的,到外边也要图 个发展才行,以漂亮的脸蛋儿找个金窝,暂时可以,以后呢?” 二十九岁“空姐”S沉思地开口:“有了我们这个较好的条件,跟外边的人认识 机会多,出去不一定那么不顺畅。可是,这得瞄准儿。错了,可不得了。出去的心 气挺冲,不出去又不甘心,所以探亲是条路子,看准了就不回来了,国家不是有规 定,探亲逾期不归于自费留学论之吗?现在停职留薪可能没了,有可能出去的,就 是被除名也认了,至干她们为什么这么干,我也弄不明白,这是她们个人的事儿, 我们无权进行干涉,但是,她们这么一走,无形中,加大了我们这一级管理部队领 导者的压力。有时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儿,不过,我们这是组织,对于违反组织制 度的人,无论是除名还是运用什么行政手段处理,也是件极为严肃的事,不过,我 并不想用挽留来阻止她们,国家不是也用这个法子吗?”当我问及中国“空姐”在 世界竞争激烈的民用航空圈中的位置时,乘务部经理沉吟了好一会儿,才以凝重的 口气说道:要么努力地追赶上去,要么就是被已经是高速旋转的以安全和效益为巨 大角速度的这个圈子中甩出去!这就是“飞”了十六年,担任中国最大的“空姐” 队伍才七个月的“空姐”经理的感觉!她手下是一支有着三十四年无重大飞行、服 务事故并多次受到中国元首们特别是周恩来总理亲自指导关怀下的中国“空姐”部 队。三十四年来,可谓“皇恩浩荡”,民航人无论是“飞”的还是保障“飞”的人 们,在十几年前都可以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抖上几抖的!然而,今天,民航人知道 了自己在中国亿万人民心中的分量。更知道CAAC在世界天平中的砝码重量!做为中 国“空姐”来说,她们从某种意义上便是中国在世界上的幌牌!她们以姑娘清澈的 眼光,以女人细腻的思忖,焦虑着中国“空姐”本身在世界阵容中的位置。并且正 不断地扯拽着失衡的心态。历史,赋予中国“空姐”的既是勇敢开拓的明天,同时 也捎坠上了而今这说不出、道不名、理还乱、烦透了心扉,挠得中国人自身都弄不 明白的沉重的困惑!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中国的沉重而停顿前进的步子,跟上就跟上了,跟不上就叫 落后。每个中国人都明白,然而一挨到真格儿的,哪怕是小小的举手之劳的具体事 上,中国人往往糊涂……“空姐”是每年都能惹得十几万中国少男少女几多悲喜惊 怨的“行当儿”,自然也是如此。唱比说容易,“侃”比做容易,说三道四挑刺更 容易,中国百姓把一双红的耀目的“舞鞋”一齐勒在中国“空姐”们有些营养不良 的脚上,希望她们在蓝天的舞台上,为中国女性,为整个民族,既舞起长袖翩翩的 “九歌”,又得蹦着“迪斯科”振奋时代的点子!尽管她们的脚有疼、有痒,甚至 磨挤出了血,但是,她们天天、月月、年年忘我地拚着青春和女性最光灿的年华, 在以五湖四海,六洲四大洋为广袤天幕上挥洒着中国女人最得意的喜怒哀乐,酸甜 苦辣! 1990年6月三稿于首都机场 (原载《当代》199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