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首饰 应帆 象我们这样的人家,说起首饰来未免要让人笑话的。但是很久以前的时候,家 乡的女人们似乎都有戴首饰的风俗与财力,那时候的女人一生下来就在耳垂上刺眼 当为明证。母亲就有这样的耳眼,可是自打我记事起母亲就是素耳面世的样子,我 们也习惯了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母亲的耳朵。 过年在家,好象是除夕前夕,我们正在看电视,母亲忽然想起什么,笑嘻嘻地 拿出一对耳环来,问我:“儿子,你看妈这副耳环值多少钱?”我伸手取过那黄灿 灿的耳环,在灯下端详了一会:最普通的样式,色泽也一般,与以前家乡女人们穷 的时候戴着的铜耳环也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于是我就笑起来,说:“两块钱吧!----又是从什么小摊上买来的呀?”母亲 的脸色有一点点的不悦,却只是骂我道:“又是一个不识货的儿子!”父亲在一旁 只是轻轻地笑,弟弟说:“妈,拿过来给我看看!” 母亲将耳环递给了弟弟,自己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来,在我面前打 开,说道:“什么摊子上买的!这是真的金耳环呢,从百货大楼买回的!”我吃了 一惊,笑道:“怎么你们也有这样的储藏意识了!现在城里人有了钱,都去换黄金 美元什么的,害怕人民币会贬值!”母亲似乎没听进去,只是端详着另一只耳环, 然后又笑笑的取出另一只匣子来,里面是一只戒指,母亲还是问我:“那你说这金 戒指值多少钱?”我是顶外行的,只大约说了个数,母亲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你爸爸没白买……” 我仔细看了母亲的首饰,然后又怂恿母亲戴起来看看,戒指轻轻就套进了母亲 的手指,耳环却费事些,母亲的耳眼这么多年空空荡荡竟不大习惯这乍来的黄金恩 宠,试了半日,母亲憾憾道:“明天请小明媳妇帮我弄吧!”然后又伸出戴了戒指 的左手,一家人看了半天,只是生生的不习惯----母亲粗糙的手,在我的印象里只 有劳碌的机能,没有炫耀的想法,竟至于到了我们不习惯它要装点自己的程度了。 我沉默了,望着母亲;母亲是喜悦的,满足的,为那一双历尽辛苦的手终于可以在 年近半百的时候有一样可以和别人相比的饰物。 于是让母亲讲首饰的事情,母亲说,父亲看着电视,却微微地笑。原来是父亲 住院的时候,两人在城里逛,后来就去百货大楼的黄金柜台买了这些首饰。父亲说: “你妈讲你二妈三妈都有女儿买耳环戒指,我们家没有女儿,你们两个又没结婚, 合理,只有我给她买的份了!”母亲笑着,我和弟弟羞羞地笑起来。母亲收了首饰, 叹气说:“儿子结婚,也是给他们的媳妇买,大不了再给他们的丈母娘买,哪还能 想到自己的亲妈……你不给我买,真的没人给我买了呢!”我笑着,说道:“妈, 等我挣钱了,给你再买项链吧,也是三金!”母亲笑着,起身收了首饰匣放进箱中 锁了,道:“我要这些有什么用?不过过年时候拿出来戴戴罢了……” 回外婆家拜年的时候,母亲已经戴上了耳环和戒指,两位舅妈一边研究母亲的 首饰,一边在跟舅舅们说话:“人家大姐都戴金耳环金戒指了,大姐夫买的呢,你 们什么时候给我们买啊?”…… 年过了,那些首饰不知道是否还被母亲戴着;我想那戒指十之八九是睡在箱中 了,耳环呢,也许还能装饰在母亲的双耳,诉说着一个普通村妇的自豪与幸福,让 她在耳环不易觉察的摇摆里,时时感觉到喜悦和满足,并不由自主地又生出许多宽 宏的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