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渚清沙白 窗前,白色的茉莉开了。那淡淡的清香飘满了整个房间。 我带着怀念,注视着那小小的花苞,眼里叠映出母亲纤弱的身影。 那时候我还很小,总是会在黄昏的时候,听见母亲轻声哼唱着湘音浓厚的《茉 莉花》。那种淡淡的乡愁,在母亲轻声哼唱的时候,像屋外渐渐弥漫的雾霭,包围 母亲凝视窗外的身影。我眼里的母亲,在许多年以后,都仿佛淡淡的茉莉,飘着淡 淡的清香,好象一个画中的人物,离世俗的生活十分遥远。 我曾努力地想靠近母亲和她的乡愁,但那种“革命”的年代里,母亲的这种情 绪总是被小心的保存着,因为那时,这种“小资情调”会给老革命的父亲带来不必 要的麻烦,母亲跟随父亲天南地北,已经没有可能流露自己的感情需要,她甚至习 惯了天天听父亲讲革命形势,看着我们在红旗下很革命的长大。 但是,我还是会在许多黄昏里,听见母亲轻声哼唱《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 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那浓浓的湘音,那浓浓的乡愁,跟随了母亲30年。 会唱茉莉花的母亲渐渐的老了,除了父亲,没有谁走进过她的世界。包括从小 就多愁善感的我,永远都是带着困惑,带着极力想靠近母亲的某种愿望,停留在她 的窗外,停留在她想念家乡和亲人的世界之外。 有一次,我冒昧地对父亲说了一句:妈妈好象从来不爱我们,她永远活在她的 世界里。父亲第一次对我发了火:你知道你妈妈有多苦?她跟爸爸30年都没说过苦, 要知道,你妈妈是书香门第出身啊,跟着爸爸这个粗人,从南到北,生了你们,她 没说过后悔,爸爸欠妈妈的太多了…… 我第一次从父亲的口里,听见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爱护母亲的真实理由:她生了 你们……她没说过后悔。这是作为军人出身的父亲最真实的感情流露。我因此知道 了父亲和母亲的许多无人知晓的往事。知道父亲随部队南下的途中认识母亲的传奇 经历,知道了母亲固守闺房27年只嫁父亲的湘女多情,知道了父亲和母亲红尘中缠 绵爱情的全部基础。 从父亲口里,我第一次真正认识母亲。但那已是父亲辞世前的三年。我记得我 当时的震惊,和我对母亲多年来由于出身的压力,默默承受的个人痛苦——她怕父 亲知道自己太复杂的出身,对深爱她的这个男人,隐瞒了30年家庭的不幸,包括她 和父亲怀抱刚刚出生不久的大姐湘玉,返乡探亲的村口,眼睁睁看着她亲弟弟被极 左斗争牺牲的枪毙公告,她都压下去的满腔悲痛。母亲,在她柔弱的外衣下,藏了 一颗刚强无比的心。她容纳了父亲的革命事业,也容纳了我们对她的无法理解。 还有什么,比得上母亲巨大的承受?还有什么,比得上母亲默默的付出? 在父亲突然离去的时候,母亲变得无依无靠,她习惯了只有父亲的生活,从来 没有想过需要我们为她做什么。我带着巨大的疼痛,从感情上替父亲接过爱母亲的 担子,希望能从此默默抚平母亲心中的伤痛,希望母亲有一天能够明白,我们,像 父亲一样,爱她,疼她,一如父亲活着的时候。 在母亲节到来的时候,我凝视着窗前白色的茉莉,心中流过暖暖的想念。对着 遥远的南方,我在心里说:妈妈,我们爱你,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