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父亲 小丁 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严厉的人,他是部队出身,脾气很暴躁,这使我 和哥哥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看父亲的脸色过日子。母亲是一个善良的农家妇女, 她对生活没有太多的奢求。这也许在某些程度上助长了父亲的脾气。在我幼时的记 忆中,父亲永远是一身的绿军装,永远是一脸的严肃,我们很少看到他笑过。 一家人在吃饭的时候,父亲永远是第一个端起饭碗的人,也是第一个离开饭桌 的人。 在我八岁那年,我们家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来到了一个小县城。那是一个 小山城,四周都是山,山上全是石头,光秃秃的,没有半根草。一到冬天,整个县 城显得特荒凉。 幼年的我特别顽皮,经常和别人打架,但别人的父母不会找到我的 家里去,因为每次吃亏的总是我。哥哥在外地上学,对于我来说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顶到天我被打急了,我会说,你等着,我哥回来让他打你。而那胜利者这时总是嘿 嘿的笑着,他明白,这是我无能和心虚的表现。 那个胜利者的父亲是我父亲单位上 的领导。 在某天,这位慈祥的领导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用很温柔的口气对我说,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儿呀,我讨厌他那张扎满胡子的驴脸,更讨厌他的儿子。于是 我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狗来问。看到他那张尴尬的笑脸,我很自豪,认为总算出 了一口恶气。在我玩够回到家的时候,我明显的感觉到气氛的不同,我知道,要出 事了。父亲先让母亲到房间里去,然后反锁上门,在父亲面前,母亲的反抗是那样 的无力。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脑海中竟然没有产生逃跑的念头。父亲用近似残暴 的口气让我趴下,我知道在这时候,反抗是没有作用的,于是,我就趴下了,紧接 着,屁股上感到了疼痛,我嚎叫着,哭嚷着,这一切,丝毫没有感动慈祥的父亲。 我能够听的到母亲的哭喊声,能够听的到条著疙瘩打在屁股上的啪啪声,能够听到 父亲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却怎么也感觉不到疼痛了,麻木了。父亲在打烂两根半条 著后,似乎不解恨似的又踹了我两脚。我只能趴在地上哭泣着,因为现在的我屁股 根本不能碰任何东西。父亲紧接着又让我给那个胜利者的父亲磕头陪罪。 当这一切搞完时,已经是半夜了。 母亲看到我红肿的屁股,搂着我直哭。用她后来的话说,象发起来的馒头。这 一晚,我趴着睡了,我一直趴着睡了一个月。 幸亏那时候是暑假。 我恨自己的父亲,我恨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我感觉的到,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冷冷的,对邻居家的小女孩却特别的好。我甚 至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我是不是他从马路边上拾来的吧。 我甚至也感觉到他也在恨我,恨我丢了他的人吧。 从那次后,我没有再说过别人一次“狗来问”,再也没有和别人打过架。因为 我自卑。这一次足让我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也曾离家出走了两次,但都没有成功。 我变的在家里不爱说话,我总感到有一种压抑感,压的我喘不上气来。母亲也 曾致力于缓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每次我看到他时,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可 能是恐惧和憎恨的混和体吧,我真的羡慕邻居家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可以自由自 在在大人怀里活泼的撒娇,可以自由自在向大人要任何东西。我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也做不出来。难道这就是男的和女的的区别吗?看到别人父女一起出去玩,看到那 个小女孩看我的戏弄眼神,我总是远远的吐上一口涂沫,骂一句,臭美!但随之而 来的,是伤感,我想,我在那个年纪就明白了什么是伤感。我比其它和我同龄的孩 子要早熟,因为我比他们过早的考虑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大 学。在外地。 母亲给我准备好了衣服,鞋袜,钱,还有一桌丰盛的饭菜。哥哥已经在外地工 作了,就我们三个人。母亲一直在劝我多吃一些,向我的碗里夹菜。父亲在喝酒, 一直在喝酒,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和陌生人似的,我吃完饭, 对母亲说,同学在等我呢,我先走了,你别送我了。这时候,我眼睛的余光好象看 到父亲的嘴好象动了一下,最终没有说什么。母亲把我送到门外,嘱咐我一些生活 上的事,最后说,你不能和你爸说一声吗?我说,别说了,以后再说吧,你要照顾 自己。我到达火车站时,和我一起的几个同学也来了,还有他们的父母。看着他们 长满青春豆因为离家而兴奋的脸,因为嫌父母罗嗦而急躁的动作,我很烦,莫明其 妙的。 上火车后,不知道是谁问我,你家里人没有来送你呀,我冲着他吼了一声。我 自己也吓了一跳。 到学校后,在一个新的环境里,我的适应能力很强。应该说脱离了家庭了该轻 松了吧,但总有些事情放不下。 两个星期后,母亲来了一封信。 信上说,你爸爸本来打算送你到火车站的,但你走也没有给他说,他也不好受, 一个五十多的人了,多少要些面子。他那次打完你后,早就后悔了,他想亲自和你 说,但你又是和他一样的脾气,总老躲着他,本想过两天就好了,父子之间哪有这 么深的仇呢,我说的话你又不听,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叫他一声爸 爸。他其实很疼你的,他曾不止一次的到你学校找过你的班主任,问过你的成绩。 他的感情你感觉不到吗?我知道你可能还在恨他 ,他那次打你,是因为那个领导一 直在压制你爸爸,他那时的事业不顺利。你爸爸是一个事业心很强不服输的人,你 也要体谅他呀! 你那天你走后,他就喝多了,哭了,说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这么多年没有喊爸 爸,他也难受啊。 你爸爸有封信让我交给 你,我放在你的箱子里了,你看看。 我找到自己的箱 子,找出了那封写着 ***收的信。看到他那特有的笔迹,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宿舍 里没有人,就我自己。我的手在颤抖。我在问自己,我一直在恨他吗? 小**:本想和你亲自谈谈的,但怕我们的脾气又谈不到一块,你妈说让我给你 写信。我知道,你在恨我,我感觉得到,我有做父亲的感觉,我对不起你,我不是 一个称职的父亲。那次我不应该那样打你的,是我的不对。每次看到你漠然的眼神 的时候,我也心痛呀,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呀,但是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 爸爸,十多年了呀,你以为我就很舒服吗,确实,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是我的脾 气害的我们这样,我把对你的感情一直埋藏在心里,我知道你在学校里的事情,我 也为你而感到骄傲,但你的脾气太象我了,多少次想找你,你那冰冷的眼神总把我 拒之门外。我也是五十多的人呀,我也要面子呀,要我面对面的向自己的儿子认错 吗?我可能真的做不到。 你妈说,国庆节让你回家,她让我给你说,你回来吗? 看完信后,我哭了,许久没有这样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