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九年逃亡路 2001年2 月19日7 点多钟,四川省达州市通川区检察院检察长冉云龙像平常一 样虚掩着房门开始批阅当日的文件。“砰砰——”,随着叩门声走进了四个人。中 间的年轻人个子高高,但一脸的虔诚和惭愧。两边则是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和笑容 可掬的中年妇女,他们是这位男子的父亲和姐姐。年轻人带着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对 检察长冉云龙说:“我叫李成刚,是来投案自首的。” 在检察机关,李成刚不仅如实坦白交代了九年前所犯的罪行,而且讲述了九年 逃亡生涯中最深切的感受和体会。 想吃价差却亏损了 1985年8 月,李成刚刚出校门,才满16周岁,就被招进了原达川钢铁总厂,成 为三轧车间的一名工人。开初,他十分珍惜这份工作,虚心好学,勤奋肯干,别人 要用一个月才掌握的技术,他半个月就学会了;有时别人在一旁休息,他继续埋头 苦干。他的聪明和勤奋很快就得到了车间领导和同事的公认。1989年10月,李成刚 因工作突出被调进了总厂销售处工作,1991年3 月又被总厂委以重任,派驻到湖南 长沙中转站负责销售工作。 随着手中权限的扩大和眼界的开阔,李成刚的心态开始不平衡了。看到自己每 日经手着总厂发往各地的钢材数百吨,现金也是成千上万,而自己收人却极其微薄。 看到周围的年轻人钱包逐渐地鼓起来后出人高级饭店、歌舞厅,同样年轻的李成刚 很眼热。于是,年轻气盛的李成刚决定“下海”去大展拳脚,施展才能,另干一番 大事业,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但做生意的资金从何而来呢?一时之间成为李 成刚的心病。 李成刚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靠着父亲的工资和母亲的辛劳操持将兄弟姐妹 六人养大,经济并不宽裕,从家里拿钱做生意显然不可能。怎样才能尽快凑足做生 意所需资金?他在冥思苦想之后,将眼光转到了所经手的整车皮的钢材上。已有一 年多的工作经验的李成刚发现,各地钢材的价格有着差异——这不正是发财的好方 法吗?机会终于来了,1992年6 月14日,达钢厂发往广东省斗门县农行农村金融培 训中心四车皮钢材和发往广东潮州的一车皮钢材在长沙中转,李成刚私自将其中三 个车皮约187 吨钢材盗卖给广东省新会县新光集团工贸公司和广东深圳新宝企业公 司。望着手里的90万元货款,李成刚欣喜若狂,自认为利用价差赚一笔不成问题。 市场如战场,风云突变。当李成刚开始联系购进低于总厂价格的钢材时,几天 后钢材价格猛涨,钢材货源吃紧,李成刚不但没能买到钢材,由于太嫩反而被别人 骗去了现金9.3 万元,他一下子傻了眼。 九年天涯逃亡路 总厂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盗卖钢材之事终究还是要暴露的。怎么办?李成刚 将心一横,带上余下的20余万元货款,乘着没被觉察之时逃之夭夭,从此踏上了九 年的流浪生涯。 逃亡路上的艰辛是李成刚没有预料到的,他后来回忆说:我当初迈出这一步时, 并没有想到逃亡的日子会这么难挨。我原本计划用手上的钱挣回厂里的30万元,可 现实却如此地残酷无情。我到柳州特种车辆厂想做车辆生意,最后一无所获;到深 圳想在股市上小试牛刀,但因担心身份证被识破而不敢入市;到云南瑞丽经销化妆 品和倒卖专控商品毛工坯,到头来赔得一塌糊涂;最后与他人合伙养殖海狸鼠,又 是血本无归。这样折腾到1994年8 月,我携带的公款全都栽在“生意”上,彻头彻 尾地变成了穷光蛋。身无分文。人无技术、有家难回的我只能四处流浪,从番禹到 市桥,从南沙到荆州,从东莞到虎门……我靠给饭店餐馆做小工混口饭吃。 更难以忍受的是,我整天惊胆战,听到警笛就浑身发抖,夜里只能与孤独寂寞 为伴。我害怕暴露逃犯的身份,不停地换地方打工。这些年,我一直不敢与家人联 系。我常常在夜里暗自伤心落泪,追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元旦和春节,是我最伤心 最痛苦的时刻,看着别人合家团聚、欢欢喜喜的样子,我就会思念家中年过六旬的 父母,想念从小就疼我爱我的哥哥和姐姐,想得心里发酸发痛。 李成刚选择了逃亡,背叛了亲人,他断绝了与亲人的任何来往。而亲人们四处 寻找着他的眼神,望穿秋水,渴盼着他的回归,但李成刚却吉无音信。李成刚的妈 妈说,她整天饭也不想吃,水也不想喝,哭儿子都哭红了眼,可是也不知儿子是死 是活。为了能给母亲一个安慰,李成刚的哥哥和姐姐一直在打探弟弟的音信,九年 多来从来没有间断过。 1999年5 月,李成刚在新塘一个连锁小店里打工时意外地碰到从前的好友阿强, 阿强说,检察机关在找他,他的家人也在四处打听他的下落,他的母亲更是一提起 此事便痛哭不已。阿强还告诉他,检察机关希望他能投案自首,家里人正在积极凑 钱帮他退还公款。 七年多了,这是李成刚第一次得知家里的一点消息!他直想哭,但表面上没有 表露出什么。告辞阿强后,他转到了虎门,想先打听一下检察机关的虚实。但挨到 2000年3 月,他再也无法按捺住自己,就赶到新塘去找阿强。阿强告诉他,就在李 成刚离汗后的第三天,二哥就赶到新塘来找他了。临走时二哥叮嘱阿强,说下次见 到李成刚时一定要告诉他,家里已替他还了10万元的公款,检察机关和家人都希望 他能投案自首,争取法律从宽处理…… 听到这个消息,多年流浪,很久没有享受过亲人温暖的李成刚失声痛哭!这时, 家人依然没有抛弃他,检察机关仍然给他机会。李成刚立刻将几年打工积攒下来的 钱全部取出,向阿强借了3000余元,凑齐2 万元,让阿强转交给自己的亲人。同时 李成刚请阿强转告家里:“我暂时不回家,还要在外面努力挣钱,还上这笔钱……” 投案自首择光明 2001年春节,李成刚没有休息。他打工的同事阿健辞职回四川开一家烧鹅店, 邀李成刚一起回到四川老家。2 月15日,到达阿健家。在阿健家里呆了三天,这三 天,李成刚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回到了父母和兄弟姐妹的中间,享受到了失去 九年之久的亲情和关爱。李成刚再也坐不住了:“我要回家,我要去投案自首。” 2 月18日,他匆匆地踏上归程。晚上7 时58分下了火车,家就近在咫尺,而李 成刚的脚步却沉重得抬不动,李成刚后来这样回忆当时脚步的沉重与归心似箭: “到底是回还是不回?家中的亲人真会接纳我吗?片刻的犹豫终究被痛彻心扉的思 念和悔恨所替代,我的两只脚已不自觉地踏上了梦里千百回出现过的归家之路。” 开门见到阔别九年的儿子,母亲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似乎生怕儿子会再次逃 离;父亲一个劲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明天我陪你去检察院。”望着父母 为自己操心而花白了的头发,李成刚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父亲说:九年来,通川区检察院的冉云龙检察长和赵有银科长经常到我们家, 开导我们敦促你投案自首,连大年三十的晚上也不例外。检察机关要求亲属积极做 工作促使李成刚能够主动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父亲还告诉儿子:现在,30万 元的公款我们已经帮你如数退清…… 当初还钱并不是容易的事!李成刚的父亲,是位60多岁的退休工人,每月只有 200 多元的退休金。还清30万元,谈何容易?李老汉把自己所有的孩子都叫了过来。 说,大家都吃点儿苦,齐心协力,开个饭馆,把钱还上。于是,一家人起早贪黑地 忙了起来。赚点儿钱就攒起来,攒到一定的数量就交到检察院,前前后后一共分八 次,终于把那30万元退完。 李成刚携款逃跑时,年仅22岁。就在父亲想方设法为儿子退赃的时候,李成刚 却在外面四处漂泊,过着提心吊胆的逃亡生活。因为害怕检察机关的追捕,他不敢 在一家餐馆待得时间太长,只好不停地换着打工的地方。 由于怕暴露自己的逃犯身份,李成刚至今没有女朋友。李成刚说,他在四川呐 江有过一段恋情,并且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今天李成刚回忆起来,仍然觉得甜蜜。 但他由于不敢把自己的逃犯身份告诉人家,怕暴露,便悄悄地离开了那个爱自己的 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