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篇 那一瞬间我的心也成了碎片。那是1995年的夏天,距丈夫出车祸的时间已经有 五年。 五年的时间呱呱坠地的婴儿都会长大,可我的所有付出都付诸东流,没有得到 任何回报。 那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哭干,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伤心,我知道我的 心在无情的命运面前变得麻木了。 丈夫怎么回的家我几乎不清楚,只是到了晚上他轻轻的打起了鼾声,我才明白 他就睡在我的身边,是一个怎么也唤不醒的“活死人”。 今后怎么办,我感到了心寒,不知道这漫漫长路,我自己拖着个读书的孩子该 怎么往下走。这时候,我辞职尽心尽力照顾残废丈夫的事情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传到 了市妇联、工会等部门。一时间来了不少记者采访,在频频闪烁的镁光灯下,我感 到了一种牺牲自我的光荣。 这种能使自己振作起来的虚荣心使我从不喜欢采访,到无论什么层次的记者均 来者不拒。 媒体出现了我的文章,出现了我和儿子的照片,也出现了病中丈夫的照片。人 们纷纷说我是为别人牺牲自己的榜样,是了不起的军人妻子,自己也渐渐觉得这种 评价入心入耳。 不久,我被评为“精神文明标兵”,被授予“优秀的军人妻子”称号,并出席 了许多表彰大会,跟随演讲团巡回演讲,成了当地的“名人”。 我在荣耀光环的笼罩下变得不切实际起来,有时候想想人生就是这么几十年的 光荫,凑合着也就过去了,何必那么较真。 那段时间我白天忙着做“名人”,晚上就守着丈夫不动的身躯发呆,有时候, 一坐坐到天亮,一点睡意也没有。 精神状态的不正常使我为人处事的方式也变了。那时候我特怕别人用同情的眼 光看我,平时不好化妆、打扮的我,也讲究起外表美。有时候打扮好了走出去,觉 得人们都用另一种眼光看我,又忙回来全部改过,我成了一个活得不真实的女人。 那些表彰、称号改变不了我的生活,我还是要回到饭店里,做那个不起眼的记 账员,然后领取一份不高的薪水,来养活这个家。 一次店里的一个小姐妹刘红对我说:“素云姐,你这样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过日 子多难啊,你干吗不离婚另找个男人,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啊。” “离婚”?刘红的话让我吃了一惊,说实在的,这些年我是很苦,过的日子也 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离婚,要离开丈夫,尽管他根本就不是 实际意义上的男人。 我有些生刘红的气,怪她说话太随便,刘红很委屈地走开了,扔下一句“我说 的是实话呀”。是的,我何尝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我当时就是不敢面对现实, 不想听实话呀。 晚上回到家里,躺在丈夫身边我睡不着,泪水一串串的落在枕边,我轻抚丈夫 的胸膛,这宽宽、厚厚的地方曾经给了我多少温暖和甜蜜啊,可如今那里只有我滚 烫的泪痕。 我想起邻居家进进出出的夫妻,饭店里小姐妹说起自己丈夫的幸福,更加难以 压抑自己渴望爱也想付出爱的情绪。 可是让我离开这个家,再去建立一个新家是不可能的,丈夫已经成为我生命的 一部分,我不可能过没有他的日子,哪怕那样就能够找到幸福。 我的犹豫和过份重视自己所得到的荣誉的做法,使大家都对我有了看法,人们 再也不亲近我,搞得我很孤立。 看到我日益憔悴,落落寡欢,我母亲也劝我,“素云,不成就再往前走一步吧, 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再说小强也需要一个正常的父亲”。 我说,“妈,不是我不想再走一步,可我不能扔下成志不管啊,再怎么着他现 在还是个大活人啊,我不想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母亲说,“你离婚后可以照常跟他住在一起,只要你嫁的这个男人是个好人, 他不会不同意你照顾一个残废人,更何况他还是你儿子的父亲。” 母亲的话提醒了我,我想那么多带夫改嫁的故事,莫非我要走的路就是这样? 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试试看,也许这样对我对成志都是一种解脱,我也是快 40岁的人了,再拖下去也许就真的没有改变生活的机会了。1995年的秋天,我结识 了成志之外的第一个男人。 他是一个大学教师,妻子患肝癌三年前去世,他有一个女儿在外地读大学,自 己一个人倒也没有什么负担。 我把他带回家,让他看了我家里的情况,又说明自己即便是再婚也不会扔下丈 夫不管,我要为他负责一辈子。 这个叫李强的大学教师全答应了我的条件,他甚至说要我带丈夫和儿子到他那 里去住,因为他是两居室的房子,而我一直住的是一居。 从那以后,我们确定了关系,他也经常到我这里来,除了替我干家务活儿,还 帮我给丈夫擦洗身体,端屎倒尿,什么都不嫌弃,这让我很感动。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