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篇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整整3 个月我才能自己下地,而为了能有个人 作伴,我又留阿梅做了3 个月,我们朝夕相处了半年之多,我对她有了不少了解。 尤其让我吃惊的是,她曾是护士学校毕业的中专生,因长期在家护理病人而被单位 除名,在为我服务的同时,她还在两位老人家里做护理工作,而当我问起她所护理 的亲人是谁时,阿梅很坦然地告诉我,“是我的男朋友。” 为了这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回答,我在刚刚能走出家门的时候,便径直去了 阿梅家,从家政公司提供的电话号码上查到她家的地址很容易。 那是个下午,我知道阿梅不会在家,而她的男朋友则一个人躺在一个什么都得 固定好了的床上,对我的到来友好地微笑着。我说我是市报的记者,专程来采访他 和阿梅的感人故事。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响亮地说“不”! “为什么?我觉得你们之间的情感太珍贵了,我要把它挖掘出来让世人也知道。” 在屡次的情感打击中心愈来愈冷的我,不知为什么就如此羡慕这个躺在床上不 能动,却有那么个好女人在深深爱着的男人。 “我们的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但这是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不需要别人的打 扰。” 男人很坚决也很真诚。我只得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告诉我,他其实是阿梅读中专时的体育老师。阿梅在读书的时候,他已经结 婚了,身材颀长的阿梅到省里参加比赛时,才跟阿梅有了更深的接触,尽管彼此有 好感,但他们始终保持师生间纯洁的友谊,一直到阿梅毕业离校。他们失去了联系。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阿梅在自己工作的医院碰上了已被确诊为骨质疏松症的体 育老师。这种突然而至的怪病使一向强壮的老师变为了身上几处靠钢夹板固定才能 够生存下来的绝症患者。对于这种病除了好好护理患者,让他不至于在行动时突然 摔倒而导致骨折外,医生也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这种病症的发展是无法控 制的。老师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连累妻儿主动提出了离婚,靠着一部简陋的轮椅 车,他勉强照顾自己的衣食住行。 看到几年前还高大、健壮的老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阿梅的心颤抖了,她毫不 犹豫地对老师表白了学生时代的爱慕,并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老师的家,以老师未 婚妻的名义负担起照顾老师的责任。 他们在一起已渡过了五年的时间,阿梅已经快要30岁了,可老师的病症仍在不 断地加剧,有时候,轻微的扭动就会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咔声,身上十几块用来固定 骨骼的钢夹板已让他形同“铁人”,可是阿梅的爱仍在,温柔仍在。 阿梅的男朋友说着流下了眼泪,而我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触动了。 一直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伤害与欺骗,我实在对那些因善良和爱而美丽的东西久 违了。我觉得同阿梅相比,我这十几年浑浑沌沌,游戏人生,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由此,我竟有些感谢起那起车祸来,那是我生命中的一段缘分。 正和阿梅的男朋友聊着,阿梅回来了。见我在她家,她很吃惊地问我,“你怎 么找到这里,你的腿刚好,干吗跑这么远的路?” 我说:“阿梅,你太让我感到惭愧了,我到这里来,是想要帮帮你,也许,我 可以帮你们做点什么,让社会来关注一下你们。” 听我这样一说,阿梅的脸色变了: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当记者的,本来很平常的事儿,让你们一知道就 成了了不起的新闻,我和我男朋友现在过得很好,等他身体再恢复的好一些,我们 就结婚,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我是因为爱他才这样做的,绝不是你们在报纸上 写的那种所谓的高尚或者是什么伟大的品德,如果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我想在他身 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我谢谢你的好意,如果你不是我的客户,我会请你现在就回 家去了,我们只想平静地相守度过每一天。” 那天,我是很尴尬地从阿梅和她男朋友的家里出来的,阿梅的话让我心里一阵 阵地涌起忧伤,什么时候曾经有个女人这样来爱过我?与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的患了绝症的男人相比,我拥有一切却那么空虚,对生活只有无奈。 在这之后,我同阿梅和她的男朋友成了朋友,我经常去看他们,帮他们做些力 所能及的事,却遵守诺言从来没有把这种旷世奇恋公之于众,我已经爱上了阿梅, 从心里想要保护她,想要她与男朋友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突然发觉自己变了,从一个对女人只有占有欲望的男人变得如此宽容、善良, 我在想只要阿梅幸福,我就感觉到了幸福。 那种我从来都不相信的“爱是一种奉献”的信念在我心里复活了,我甚至觉得 这是一种很自然的本能的东西,过去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感觉 到真爱吧?我在心里问自己。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