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篇 那时候,我有一个女同学是苏州人,人长得挺漂亮挺文静。我们相约毕业工作 后想办法调动在一起就结婚成家。 我当时家庭出身不好,父亲是国民党军官,解放前被打死,母亲是资本家的女 儿,我们兄弟三人均因出身问题婚事屡屡搁浅。我苏州的那个女同学其实出身也有 问题,我们同病相连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我到单位不久,由于人长得也挺出众,开始还有不少给我提亲的,而且纺织厂 单位女工多,几乎天天有人问我个人的问题解决了没有。我那时一心想与我苏州的 女同学团聚,根本就无法去理睬身边的这些人。 没多长时间,突然大家都不理我了,见了我也敬而远之,我觉得很奇怪,就问 他们怎么回事,有些人就对我说,“听说你的出身特别复杂,档案有一本书那么厚 呢,你父母都是人民的对头,谁还敢跟你在一起。”我当时觉得很无奈,但又无法 改变事实,只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女朋友那边,盼望我尽快调到苏州去,离开这个 是非之地。 可是盼来盼去,始终没有得到女朋友的回话,我有些紧张,亲自去了趟苏州。 可是,我看到的却是我的女朋友与一个海军军官进进出出的事实。我几乎疯狂地质 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她也一再表示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出身不好,她已处 处为难,不可能再跟我,一个家庭背景如此复杂的人结合,那样,她一辈子就无法 站起来做人了。她跟我说她的情感是真挚的,只是现实太残酷,她只能违背自己的 诺言。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山东的,爱情的幻灭使我差一点崩溃。 原来的清高和矜持都从我身上消失了,我成了一个老老实实只知道干活儿的工 人。转眼我已经26岁,这在当时已是大龄青年了。这时,我们单位一个纺织女工刘 秀云经常来接近我,并且从各方面都挺照顾我的。她比我大两岁,人长得也很朴实, 只读过一年的书,因而,字也识不了几个。可当时她是根红苗正的工人后代,为了 彻底摆脱自己的出身,便答应了人们对我和刘秀云的撮合。 1962年冬天,我们举行了婚礼。我是我们家兄弟三人最小的一个,却是最早结 婚的一个,那时,我没别的想法,只想找了女人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 刘秀云人很泼辣,也很能干,虽没什么文化但生活上对我还是很照顾的。因此 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便没有什么激情,只有饮食男女的那一套内容。我们在婚后几 年里,相继有了一儿一女。尽管在单位不受重视,我还是没有放弃自学,有空的时 候,钻研点技术对我来说是惟一的乐趣。 随着动乱的结束,国家的各项政策也开始落实,知识分子的提拔重用也提到议 事日程上来。我先是被提拔为车间主任,后又担任了厂里的技术科长,慢慢又做到 了总工程师。1991年,我被工人推举为这家有5000多人的大纺织厂的厂长兼党委书 记。应该说这时我在事业上是如鱼得水,我以前所掌握的理论和实践如今有了用武 之地,我的确是为企业废寝忘食地工作着。并且,因为我的努力,这个老企业有了 前所未有的经济增长速度,为此我多次受到市里领导的嘉奖。 可就在这时我的感情生活出了问题。为了配合我的工作,上级给我调来一个纺 大毕业的助手干副理。这是个很有工作能力而且打扮得体的女人,名字叫金荣。初 次见面,我只觉得她很亲切,并没想到我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那时,她已离异, 跟自己的两个女儿住在一起。她个性开朗,办事有分寸,而且文化素质很高,是一 个典型的知识性才女。我对她由钦佩转为倾慕。 那时我的女儿已读大学,儿子在读高中,刘秀云还是像原来一样,同别的纺织 女工没什么区别,满口脏话粗话。我对这样的日子突然有些难以忍受。 我更喜欢呆在办公室,跟金荣面对面的办公室,因为我觉得她的温文尔雅,她 的果断干练都是我所喜欢的。就这样我在自己的知天命之年终于找到了失落在过去 的历史中的爱情。我们如火如荼地爱了起来。 考虑再三,我对刘秀云提出了离婚。谁知这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说 什么的都有。而刘秀云更是委屈万分地奔走相告,说我因为官当大了,就看不上她 这个工人老婆了,说我是当代的陈世美等等。其实,事实上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追 求一点自己当年没有资格追求的情感而已,我只是想在自己的下半生真正地享受一 下人生。 遇上金荣是命运给我的补偿,我真的很希望后半生能够跟她在一起度过。对于 刘秀云,我知道她为我做了很多,可是情感这东西是不能总用感恩来代替的。况且 我们的婚姻时代的烙印太重,怎么看都是一场悲剧,我们之间的文化差异太大,根 本无法沟通。过去能够忍受,现在的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可是我这婚离得真是 算得上艰苦卓绝了。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