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篇 母亲去世了,这使我想回到北京的希望化为泡影,因为我是独生女,本来可以 享受国家的优惠政策调回北京。可现在这一切都已成为往事,对于未来,我两眼茫 然。回到山西,我没有再到别的女教室宿舍去挤,一种报恩的心情使我坦然面对雷。 是的,我把我的身体交给了他,但是,我的心依然是没有改变,因为对雷我只有感 激,只有报答,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爱。如果,我在这时能够意识到自己这次走错了 一步而及时抽回脚,那么,也许我们彼此都会留存美好的回忆。可是,那时的女人 不能这样想,我既然已经成了雷的人,那么注定要嫁给他,哪怕是只有婚姻没有爱。 我和雷结婚不久,便有了一个女儿。孩子的出生为我这个看上去并不那么如意 的婚姻带来了安祥。我不再有很多梦幻,而是死心塌地照顾孩子和雷。尽管,因为 我们之间缺乏爱的基础,因而,总是在一些生活琐事上磕磕碰碰,但我还是尽量地 沉默,心想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算了。 但是,不久我就发现雷的疑心特别重,每天下班回来总是东找西找的,在屋里 来回转圈儿,我说:“你找什么东西吗?”他却答非所问的说一句“家里有人来过 是吗?”我在这里朋友很少,雷的工作单位又在乡下,根本就很少有人到我们家里 来,可雷总是不相信,总是要东瞅西摸的,像搞侦探。本来,我对他就是没有什么 爱意,这样一来就更烦他的小心眼儿。一个堂堂的大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信不过, 还算什么男人。对眼前的雷越烦,我就愈发想念我以前那个男同学。其实,真的一 起生活,他不见得就比雷更好,可人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有一种渴望,这一点 我很清楚。 女儿10岁的时候,也许我那时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了,雷对我不再询问 盘查,加上那时,他也调到县中学做副校长,有时候一高兴,他就爱提过去的事情。 有一次,他突然提起我以前那个男同学的军工厂,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同学 在那儿,雷一时有些语塞,半天才缓过神来掩饰说,我到传达室拿信,看到过他给 你的信。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在我跟长沙的同学之间雷似乎做了点什么手脚。但是 既然雷现在已经是我的丈夫,而且,我们的女儿也已经那么大了,我想过去的事情 翻出来对谁都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何必去苦苦追究呢? 1985年,我外公辗转从海外回到祖国,在首都机场只有我一个人孤伶伶地等候 他老人家归来。四十年的沧桑,物是人非,当老人知道女儿已死,惟一的外孙女在 山西晋城这样一个小地方教书时,不由得仰天长叹。经过外公的再三周旋,1986年 12月,我们一家三口终于从山西迁回北京,我继续在中学教书,而雷则进了一家企 业做教育科副科长。 回到北京,昔日的同学开始联络起来,几次聚会后,我才渐渐有了长沙那个男 同学的消息,他至今还在长沙,但早已调离了单位,听说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听到 这些消息我心里说不出是喜是忧,只是与雷生活了十几年,我的心从来没有这样跳 过。要外人看来我们的婚姻平静、安祥,实际上跟死亡差不多。 我不爱雷,从一开始就没有一点爱意,可是有了婚姻这种契约关系,我跟他生 活了十几年,以后还将继续生活下去,对此我毫不怀疑。可我不知道对那个一直在 苦苦等待我的男人来说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公平。有热心的同学终于抄来他的电话号 码,可我却攥在手里,如同攥着自己的命运般惶惑。41岁的女人了,我头一次体会 心如鹿撞的感觉。倒不是我真有什么想法,我只是觉得当年就那样失去了音信,我 一直不甘心现在的婚姻,我一直想要知道他当初为什么想要放弃我。 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还是拨通了他在长沙的电话。还是那副沉稳的腔 调,十几年了一点都没变。“我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放弃?”我固执地要追问个 究竟。 “是你们单位的一纸公函发到我的单位,才迫使我暂时中断与你的联系,可后 来我又给你发了无数封信,总是没有回音,最后干脆是”查无此人“退回来,我也 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样了。”“什么公函?”“就是说你有复杂的海外关系,外公在 解放前潜逃台湾的公函,这让我们军工单位知道了,那就是一桩政治事件,为此, 他们逼我写了两个月的检查,又审了三个月,才让我重新回到厂里上班。” 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听到他这样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浑身发抖,不用去打听,我也知道是谁干的。那肯定是雷,因为我一进校他就打我 的主意,并且,他在教务处做这件事很容易,至于那些至今没有到我手上的信,那 可能也是雷私自收了起来。 总觉得自己的婚姻不如意同自己的心情有关,我从来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阴谋 在里面。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