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徘徊在毒枭家门口 毒枭名叫刘明,今年1月28日,春节前夕,被缅甸军警击毙。死前,刘明是 果敢同盟军财政部副部长和果敢东城开发部副部长,在果敢也算是个权倾一时的人 物。据说,刘明的豪宅占地8亩多,豪宅内养着100多人的武装组织,刘明死后, 从他的豪宅中搜出很多冲锋枪、手枪及火炮。今天,果敢对外联络部的李正福副部 长将带领摄制组前往刘明的豪宅去走一趟。 今年43岁的刘明1992年前后才从云南进入果敢老街。离开中国前,他因 “拐卖人口罪”而被判刑。在果敢,刘明结识了一个叫罗秀菊的缅甸女毒枭,然后 结婚了。在罗秀菊的帮助下,刘明迅速做大。仅10年,他从一文不名做大到“对 中国威胁极大的境外大毒枭之一”。 关于刘明的死,我听到过各种各样的说法,但每一种说法离不开“猖狂”二字。 云南警方某官员曾向记者介绍说,刘明屡次向中国境内贩卖毒品,仅被中国缴 获的毒品就高达500多公斤。掉货后,他指使手下疯狂搜集云南缉毒官员的情报, 准备打击报复,搞恐怖活动。这位官员分析道,井底之蛙的刘明竟然猖狂到以个人 之力与中国强大的国家机器相对抗,其结果只有死路一条。今年年初,中国警方向 缅甸警方通报,希望缅方协助抓捕刘明,刘明拒捕,遂被当场击毙。 并不大的果敢老街,现在被分成了五个区:金象城、双凤城、杨龙寨、东城和 双鹤城。其中,魏超仁副总司令负责金象城,彭家声主席负责双凤和杨龙寨,白所 成副总司令负责双鹤,刘明与刘阿宝负责东城。除了刘明和刘阿宝,其他几个人物 都是从缅共时期几十年风雨同舟、同甘共苦、跌打滚爬过来的老资格、老同志,都 是果敢位高权重的人物。比这些老资格年龄小了近20多岁的刘明,后来居上,年 纪轻轻,就与他们平起平坐。传闻,主要因为刘明与果敢某重量级的人物关系非同 一般,仅一次送礼,就把自己的豪华坐骑——奔驰车送给了重量级人物的儿子。也 许,凭借雄厚的财力和这种关系,刘明得以平步青云。 果敢一个“老资格”沉吟半晌后,这样评价刘明:刚来果敢时还很谦逊,后来 就越来越霸道,除了彭家声主席,几乎不买任何人的账。刘明无论走到果敢的任何 地方,总是同样的行头和排场。十多个保镖前呼后拥、几辆豪华轿车上都架挺机关 枪,即使遇见“老资格”,戴着墨镜的刘明有时连招呼都不打一下,昂首阔步,犹 如“老大”一样地走过。 有一个故事。一个与魏超仁副总司令熟悉的建筑商希望魏出面说说情,让刘明 把欠款还给他,魏亲自办了这件事,并委托手下带着建筑商专找刘明。结果出人意 料,刘明不仅没给魏面子,反而当着魏手下的面狠狠揍了建筑商一顿,后来验伤的 结果是耳膜破裂,钱当然没有讨回来。即使有“魏副总司令”出面,事情照样无法 解决。 “老资格”说,一个个诸如此类的故事把刘明推向了毁灭的边缘。在中国警方 向缅甸果敢方面提供几个毒枭名单后,果敢方面首先拿名单里的刘明开刀,大家众 志成城,非置其于死地而后快。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不被刘察觉的状态下悄悄进 行。 要灭刘明,也决非易事。平时,没有主席和总司令一级的人物亲自给他打电话, 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见到他。偶尔遇见,刘明身边有几十挺枪和十多个保镖的保护, 很难轻易得手。 今年1月28日,机会终于来了。这一天,刘明独自驾车去离家不远的学校给 老师们发工资,得到这个消息后,果敢政府立即调兵遣将,一张覆灭之网逐步 向学校收拢。 除了彭家声主席,果敢其他几个副主席和副总司令都从自家抽调了兵力,一共 20多人,埋伏在学校门口的店铺里。 刘明的车刚走出校门,一个果敢兵示意他停车,刘明拒绝停车,双方由此展开 枪战,两三枪之后,刘明被击毙。 “老资格”说,两队果敢同盟军从两侧对刘明进行包抄,只能顾及一面的刘明, 后背被一颗子弹射中,就这么简单,刘明死了。 出境前,我曾在云南省缉毒部门看过刘明被击毙的录像资料。一辆三菱越野车 孤零零地停在学校门口,碎玻璃洒了一地,车窗上有个大窟隆,一身名牌服装的刘 明,歪躺在车椅上,拿着一把手枪,手仍保持射击的姿势。刘明头发油亮,一副黑 色大墨镜,几乎遮住了1/3的脸。清理现场的时候,几个果敢兵把他连拖带拽扔 到了地上。曾经像逃荒者一样来到果敢的刘明,几年传奇的喧哗之后,又被果敢人 像扔垃圾一样地扔掉了。所有带着诡异色彩的发迹故事,似乎最终都难逃这样悲剧 色彩的结局。 一位同行的临沧地区某部门官员说,刘明的性格不只是“猖狂”,而且“阴险”、 “卑劣”、“狡诈”。对于刚入道做毒品生意之人,刘明总是好言相劝,并许诺只 要不愿意再做,就可以罢手。可是,很多人几年之后想洗手不干时,刘明立刻翻脸 不认人,要么扣着所有的报酬,一分不给;要么威胁说要杀他全家。连蒙带骗,连 哄带吓,刘明网罗了一个贩毒团伙。 刘明死后,他的几个得力干将逃离果敢,在金三角隐姓埋名。而刘明豢养的那 一百多名家兵,也是“飞鸟各投林”,重新在果敢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刘明的故事暂且到此打住,摄像师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采访器材,车也开始发 动,十多分钟后,我们就能见到刘明的豪宅了。司机介绍说,从银丰酒店出发,一 直往东,穿过彭家声主席的双凤城,就到了东城,进入东城的路边,就耸立着刘明 的豪宅。 我们的车再次一路绿灯地往前行驶,但是普通的车辆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因为 果敢老街被划成了五个区,各有其主,几百米就隔着另一个区,通过其间便需要交 “花杆费”,每次10元人民币,如果一辆车要走完老街,光这一项费用,就得花 费50元人民币。 “你们过去知道刘明贩毒吗?”我问李副部长,话刚出口,我感觉自己问得真 是太笨。毒品王国金三角,毒品几乎是惟一的生财之道,刘明短短10年,能挣近 亿元的身家资产,除了贩毒,应该别无选择。这司马昭之心,早已路人皆知。 “不知道。”身穿宽大夹克衫的李副部长,揉揉眼睛,一边抠着指甲一边说: “不过他很难找,每次根本找不着他,总是非常神秘。他和我们不一样,处理公务 都是在晚上。我们有什么公事也只能晚上和他交涉。”现在推测,他白天,应该是 在布置和指挥贩毒。” “你们平时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吗﹖”我问。李副部长不只是分管对外联络和宣 传,他还掌控着果敢的“电老虎”和“水老虎”,权力着实不小,再说果敢也就那 么大一块地儿,大家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权贵之间拉拉关系,喝酒吃饭应该是常 有的事儿。 “没有,我们接触很少”,李副部长微笑,简短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转眼间,车停在了一圈围墙外,刘明豪宅到了。围墙高达4米,墙内究竟是怎 样一番情景,根本看不见。 “我们不能进去拍摄吗﹖”我问,显出几分着急。 “算了,不就一幢房子吗﹖在围墙外拍摄一下就行了,家里净是孤儿寡母,就 别去打扰了。”李副部长说。 “听说刘明在自己家里建了个海洛因加工厂,我们想拍摄新闻现场,电视画面 就讲究这个。” “那都是传闻,就算有,也早被销毁了。”李副部长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往前 走,扔下无可奈何的我和摄像师站在原地发愣。 今天的天气灰灰的,似乎要下雨。刘宅开了一扇铁门,一辆三菱越野车停在门 口,挡住了我们可能从铁门往里看的视线。偶尔也有人进进出出,但搞不清楚都是 些什么人物,与刘明是什么关系? 与庞大的刘宅一路之隔,有几间低矮简陋的木板平房。平房的女主人身边围着 五六个小孩。据她自己说是为躲避计划生育,从江苏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刘明来金 三角的果敢圆发迹梦,而这家人则在这里圆一个毫无节制地生孩子的梦,各得其所, 各取所需。 “你去过刘明家吗?”我问。 “去过,有时候,我给他们家帮帮工、扫扫地。家里有新鲜蔬菜了,也给他们 家送一点。” “刘明的家人都去哪儿了?” “你是说他老婆吗?不知道,有人说她去泰国整容了,还有人说她去新加坡做 生意了。” “是吗﹖你知道她做什么生意吗﹖” “不知道,听说她又要结婚了。” 刘明死去刚三个多月时间,刘明的老婆罗秀菊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情感寄托,由 此推断刘罗之间的关系似乎不能用“恩爱夫妻”来形容。据说,在做毒方面,罗秀 菊比刘明出道早,当刘明还在中国穷困潦倒之时,罗秀菊已是中国警方通缉的女毒 枭。与刘明成婚后,罗一手把他培养成另一个重量级的毒枭,但在毒资账目上,两 人分得很清楚,后来不仅账目分开,两人还分居了,他们就像合伙人一样住在自建 的豪宅里。 在果敢,男人娶几个老婆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果敢一号人物彭家声就有3个老 婆,5个儿子,女儿13个。奇怪的是,并未听到刘明有什么风流事,就罗秀菊这 么一个老婆,即使两人分居,也没敢往家里娶个二房。有人开玩笑说,这说明罗秀 菊对刘明把握很严,尽管她比他大几岁。看来,一个落魄的男人,要在陌生而又弱 肉强食的金三角,打拼出一番天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天上不会掉金条,该吃的 苦,该忍的气,一样都少不了。 2000年12月27日,二十一世纪初年的最后几天,就像新世纪的一个献 礼工程,禁毒馆开馆了。这一天,有一个人特别高兴,也特别风光,他就是刘明。 因为禁毒馆是他投几百万元巨资建造起来的。一个毒枭利用毒资建禁毒馆,多少让 人联想到中国一句很糙很粗的俗语:“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过,金三角一向 是“英雄”不问出处,那一天,据说,刘明喝了很多酒,因为禁毒馆,他被缅甸的 高层人物所关注,和禁毒馆一起,成为那天的耀眼的明星。 缅甸几位高层官员在开馆仪式上的讲话却仍历历在耳:“政府对禁毒的目标将 以不偏不倚的决心,继续努力进行下去。” 话音刚落的一年后,毒枭刘明死了,中、缅两国的媒体都盛赞这是禁毒国际合 作取得的重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