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别在魏家呆太长时间” 魏家是指魏超仁家。魏超仁现在是果敢同盟军的副总司令和果敢地方政府的公 安局长。“别在魏家呆太长时间”,是同伴对我的一个善意提醒,至于原因,他没 细说。 采访魏超仁,是他通过李副部长,向我们主动提出来的。 在我的印象中,魏属于那种对媒体比较热情的官员。这些年,我曾两次见过魏 在国内知名媒体上露面。一次是2000年,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2000年禁 毒备忘录》节目中,大谈果敢替代种植情况;再一次是今年4月,接受《三联生活 周刊》记者的采访,在魏的诸多宏论中,有一句话我印象深刻:“缅甸的问题看起 来是毒品问题,实际是政治问题”。《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这样诠释魏这句话的 含义:缅政府对地方民族自治并无诚意,民族武装必须要保持足够的武装实力,而 这一地区并无其他资源,毒品是惟一的选择,这也便是人们常说的八个字“以毒养 军,以军护毒”。 据说,魏宅建筑面积2500平方米,站在二楼平台远眺,视野极其开阔。 揉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魏超仁从三楼拾阶而下,和我们一一握手相见。 一位同伴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魏昨天赌了一晚上,整夜未眠。” 魏在二楼客厅接受我们的采访。 我问魏他的豪宅是否是果敢最气派的,他摇摇头一口否认:“不是,要说精致, 还数另一个副总司令兼法院院长白守成”,我又问及他的戒指,魏手指一翘,说: “这颗也就值个十来 万,你没见过彭主席彭家声吧,他那颗值几十万呢。” 接受采访时,魏好像准备了发言稿似的,滔滔不绝,甚至不容打断。首先,魏 谈及毒品与政治问题,谈到关键处,他的表情有些激动。 “他们缅政府在一些外交场合,把毒品问题、国家不统一问题的责任都推 到了我们这些民族地方武装组织身上,国际上也都这么认为。我们觉得很冤,不公 平。” “有什么不对吗?哪里不公平?” “说到底,国家不统一,毒品问题解决不了,归结于缅甸的民族政策问题。缅 族在缅甸占50%左右的人口,享受各种政治待遇,居高临下,高人一等。像我们 果敢族、佤族、傣族等其他一些民族,在政治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地位。我们认为在 政治上,民族不论大小,都应该一视同仁,平等对待,可缅甸不是这样。” “你受过什么不平等待遇吗?”我问。 “在缅甸,参军和从政当官都必须是缅族人,像我们,只能去做打工仔、民工 和农民。”魏超仁愤愤不平,“现在的缅甸中央政府不是全体缅甸人民的政府,而 是缅族推选的政府。” 说完,魏点燃一根香烟,若有所思,随后魏主动谈及毒品问题。据魏介绍,果 敢地区10多万人口有近8万人仍在种植罂粟。 “目前,果敢的鸦片市场行情怎么样?”我问。 “不好,两个月前,一拽三斤三两鸦片还能卖个2000元人民币,最近 已经跌到1000多块了。”魏超仁眯着单眼皮,微笑着对我说。毒品,在他这里 好像不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为什么跌得那么厉害?”我不解地问。因为自从美国出兵阿富汗后,阿富汗 的毒品生产持续下跌,世界毒品供给在某些地方曾一度吃紧,海洛因价格猛往上蹿。 照理,金三角的毒品 奇货可居,价格应该上扬才对。“因为禁毒”魏回答得很干 脆。 “但是这和鸦片价格下跌有什么关系吗?”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轻柔、 一脸真诚请教问题的神情。而魏超仁,今天也是谈兴正浓,一根根地吸着烟,不知 不觉,他面前的烟灰缸里落满了烟头。 “禁毒禁得厉害,毒贩抓了那么多,海洛因加工厂捣毁了那么多,就没人买鸦 片了。鸦片需求市场小了,价格必然要下跌。”魏说。 采访结束后,我向魏提出要几张他的照片,他满口答应了。 从上午9点直至11点半,在魏家不知不觉呆了两个半小时,竟错过了与彭家 声主席事先约好的10点半采访时间。一位同伴警告我说,在魏家呆的时间太长了, 要注意平衡彭家声和魏超仁的关系,很有可能彭会拒绝接受采访,果然不出所料, 11点半,李副部长传话说彭家声已动身前往山区,视察禁毒工作,无法接受我们 的采访了。彭家声是果敢的一号人物,浑身罩着传奇的光环,未能采访到他,我不 禁在感失望。一面自责的同时,一面琢磨着魏、彭之间的微妙关系。 还好,黄昏时分,彭家声又表示明天接受采访。 顺便提几句,从魏超仁家出来回银丰宾馆后,临沧地区某部官员再次提醒我: “刚才你们的采访车被缅甸特工人员翻过了,主要是看看魏超仁给你的几张照片。” “他在哪儿翻看的,怎么被你发现了?” “就在车上,你们下车拍风景的时候,他就开始翻你的背包,被我发现并制止 了。” “车上?车上哪些人是特工人员?”我困惑地问。 “坐在你身边的那个戴帽子的小伙子就是。” 他的话提醒了我。的确有那么一个人,瘦瘦的,背个摄影包,自始至终,没听 他说过一句话, 我几乎忽略了车上有他的存在。不过,还是不对劲儿,因为果敢 方面介绍说,他是果敢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不是电视台的,是特工。”官员纠正我。 这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监视和陷阱,让我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