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专访“果敢王”彭家声 今天要采访果敢一号人物彭家声,摄制组成员准时向双凤城的彭家进发。 彭已70岁了,满脸沟壑纵横,他叼着烟,打着手势,兴致勃勃地介绍70大 寿的盛况:“那天,老街整条街道全摆满了酒桌,有上万人来祝寿。” “上万人,都是些什么人?”我问。 “全部是果敢地区老百姓,来向我磕头祝寿来了,光给老百姓发红包就花了1 7万元钱。”彭的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光芒,我感觉到了他的满足。 让我们来想象一下当时场景:身穿红色寿服的彭家声站在高台之上,端着酒杯, 面对一万多个跪地磕头俯首的百姓,何等威风,大有“果敢王”君临天下的风范。 但是十年前,情形就大不一样了。1991年,彭家声在果敢老家大宴宾客, 热热闹闹地度过了自己60岁的生日,但紧接着1992年,就腐败下去,被部下 杨茂良兄弟赶出了果敢,屈身在缅 中边境一个小山包上,晚景凄凉,当时,彭每 天在家栽花、下棋,已有淡出江湖、颐养天年之心,恐怕没想到十年后还能重做“ 果敢王”。 彭家声用“重建花果山,再修水帘洞”开始了他的讲话。自然地,话题从“禁 毒”和“替代种植”展开,谈到这个话题,彭的语气里更多的是一种伤感。 “我们种了5万亩甘蔗,产量高,但是卖不出去,亏得很厉害;缅甸政府叫我 们种了20万亩香蕉,现在一棵也没成活;我们又栽了20万棵咖啡,后来全死了; 我们种了几万亩蓖麻,也全死光了。我们也不懂得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们推想可能 是下霜,把树冻死了,或者是缺水渴死了。我们这里的农民种了一些荔枝,雨季来 的时候,吸了大量的水分,雨季过后,又在太阳下曝晒,所有的荔枝皮都爆裂了, 怎么卖得出去?有的农民种玉米,长势不错,可刚要收成,又被老鼠吃光了;我们 劝导老百姓卖玉石,可是单纯的老百姓又没有经商经验,常常被人骗得连本都赚不 回来。几年下来,老百姓不满意,怨我,果敢经济也搞挎了。”说到这儿,彭家声 顿了一顿,眉头一皱,眉目间升起一股隐隐的肃杀之气:“杨茂良兄弟就是利用我 禁毒招来的怨恨,起兵叛乱的。” “你怎么看待国际社会对果敢的评价?”我问了一个有些空洞的问题。 彭家声似乎气不打一处来,语调往上提高了几倍:“我们觉得国际上太诬蔑我 们了。我们不满意。我们有毒品,我们承认,但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多。果敢才多大 的一块地方,这里有毒 品也是果敢的,那里有毒品也是果敢的,这根本不符合事 实。 “像那个冰毒,摇头丸,那是化学品合成出来的东西,农民能种出来吗?我们 没有技术,也没有工厂,像这些脏水都往我们身上泼,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们身 上,好像全世界的坏事都是我们做的。毒品问题是个国际性的问题,该负的责任我 们会负,有些责任应该国际上负。” “你们准备怎么负自己这部分责任?” “我们在禁毒啊。”彭家声定睛看了看我,有几分不快:“最近,我们请了一 些中国农业专家来考察,专家说我们这里适合种核桃树,可是核桃要十年以后才有 收成。十年怎么等得?这十年,我们吃什么?难道饿死不成?” 看得出来,彭家声是一个情绪较容易激动,语言也很有煽动力、感染力的人。 “缅甸政府在果敢地区的毒品问题上,究竟是一种什么态度?”我试探性地问。 “毒品,实际上他们还是在禁。但是有些话不太好讲,国际上禁毒,有些是真 禁,有些是假禁。”彭家声欲言又止。 “什么是假禁毒?”我继续问。 “假禁,就是说,上面要求禁毒,但下面不执行,会放你一马。”彭家声解释 说。 彭家声的话倒也不假。我曾听南伞糖厂的一位经理介绍说,老百姓种罂粟也得 有后台、关系,因为每年罂粟花开的时候,缅政府军就会上山砍罂粟花,如果事先 给长官一些钱,或者彼此有些亲戚关系,军队就会绕开你的罂粟地,到别家去。这 里面的名堂、学问大了。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我问。 “我们现在就是考虑怎么把地方经济搞上去,我们是烟花罂粟花民族,我 们一定要争一口气,要为烟花民族争一口气,绝对不干什么偷鸡摸狗、不三不四的 事情。现在我感到很满意,我的基本理想达到了,我为果敢修好了马路,盖好了学 校,建好了医院。如果我还能把毒品禁掉,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就对得起果敢了, 可以向人民交差,也可以向国际上交差,那时,我也就可以睡觉了。”彭家声一脸 凝重。 当谈及彭与坤沙、罗星汉的关系以及刘明的话题时,话题有些进展不下去。彭 抬腕看看表说,他还有重要工作在身,今天的采访就到此打住吧。 在众人的簇拥下,彭家声坐上三菱越野车,前面有军车开道,后面有军车保护, 一路绝尘而去,留下我们在彭家收拾各种拍摄器材和“残局”。 结束对彭家声的采访,实际上也结束了果敢的采访。下午,我们将返回中国, 经孟阿口岸,前往金三角佤邦地区。 通过互联网,美国某参议员指责佤邦是恐怖组织的消息传向了全世界,美国与 佤邦之间是否会发生战争的各种猜测和传闻也是沸沸扬扬。 有人开玩笑说:佤邦是一个扔出一个小石块,记者都会感兴趣的地方。 但愿,我的佤邦之行,不只是找到“小石块”,而是能挖出新闻“金矿”。 在疲惫和憧憬中,我们又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