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南抗武祭祀台 从邦康出发,车行程56公里,我们经过一个叫南抗武的寨子,南抗武英文名 “菜伦”。为什么单单此地有英文名,我还没有弄清楚。 车停了下来,是因为路边恰巧有南抗武的鬼神祭祀台。 祭祀台没有巍峨的庙宇,就在露天,祭祀的鬼神就是这里的一块石头或者一棵 树。只见一个长方形的用水泥做成的约1米高的柱子立在地上,上面还残留有蜡烛, 柱子顶端有被烟火熏过的痕迹。老周解释说,家里人有病有灾的时候,一般是跪在 这根柱子前,口中喃喃地说着请鬼神原谅和保护的祈祷词。 在柱子的斜对面,有一圈竹篱笆,竹篱笆里一个细长的竹子上挂着用竹篾编的 像鱼骨架一样的东西,随风摇摆。 再往前,是一个小土坡,小土坡浓荫蔽日,这突兀的绿色与周边的黄色形成强 烈的反差和对比。小山坡上尽是参天大树,还有一条石阶路,被掩埋在厚厚一层的 树叶里,脚踩在上面,“沙,沙,沙”地直响。 沿小路拾阶而上,走到小土坡的最高处,眼前又出现了一大圈木篱笆,还有木 门和用木头搭成的只能容1岁小孩容身的几个小木屋。木篱笆中间,是一棵大树, 小木屋里有白色的塑 料瓶,瓶里插着五彩的塑料花。 老周说,这棵大树是南抗武寨子里的佤族人敬畏的鬼神的化身。每个寨子都有 这样的祭祀台,一般都选择寨口最高的、树木最茂密的土坡作为祭祀台的台址。 我提出打开木门,走进里面拍摄,被老周坚决阻止。10多年前,老周也恰巧 经过这里,想在土坡上小解,不料,正准备松开皮带,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头猪, 撞在了他的身上,他就沿台阶一直滚到了土坡的底部。老周说这是一块圣地,这里 的一草一木都有灵性,自然不允许玷污。 老周的亲身经历,让我油然生出一股敬畏之心,并怀着同样的敬畏之情来观察 那棵被奉为神的树。树,我们都叫不出树名,树身粗得用几个成人的双臂才能环抱 住,树叶绿得透亮,炙热的阳光透过这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射过来,似乎都有了绿 亮,风在树梢间穿来穿去,像有人在耳语。 “佤族人为什么会把一棵树、一块石头作为崇拜的对象?”我问老周。 老周叹了一口气,说:“这树,不需要吃任何东西,就能长得那么高大,有些 树能存活几万年,这石头,能存在几千年上万年。不像人,生老病死,还总是战争 不断,说不定哪天就被枪打死。人根本难以自保,远不如树和石头,所以佤族人认 为树和石头就是鬼神的化身,求它们保佑自己。” 战争年代,人生无常,命如草芥,控制这一带的部队,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 又一茬。先是来了国民党残军,然后是各种游击队,再然后是坤沙部队,接着坤沙 部队的是缅甸共产党军队,现在是佤联军,还有缅甸政府军。不同时代的不同部队 走走停停,来来去去间,便有了战乱、死亡和悲伤。如今,冲天的炮火已成昨日回 忆,硝烟也已经散尽,却留下这个千古不变的祭祀台。 突然间,我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造化何其弄人,他给了佤族人一双坚 如磐石、健步如飞的脚,却让这双脚终日奔走在炮火里;它给佤族人带来了治病的 良药——鸦片,却让他们从此深陷对整个世界的罪恶之中不能自拔;它还给佤族人 带来了漫山遍野的罂 粟花,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战乱、毒枭和全人类的仇视、敌 意。 佤族人不仅把树当成鬼神,还认为用树做成的木鼓也具有神性。木鼓产生于母 系氏族时期,只允许在做大鬼、出征、复仇时敲响,被视为神物供在木鼓房里。每 个山寨,据说都有一公一母两个木鼓。 也据说只要木鼓咚咚一响,全寨成年男子手持弓弩、标枪、腰挎长刀,向寨门 奔去,几天后,他们猎回有仇部落或过往商旅的头颅,全寨妇幼便蜂拥去半路迎接 凯旋的英雄。 “你见过木鼓吗?”我问老周。 “见过,几年前我还见过,去年我再去,他们把木鼓当柴烧了。真是可惜呀, 保护下来是很珍贵的文物。”老周遗憾地说。 “木鼓不是被当成神物吗?怎么会烧了?”我不解。 “时过境迁了,风俗变了,木鼓也就退出历史舞台了。”望着我一脸的大惊小 怪,老周倒显平静,“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听说过佤族头人的事儿吗?” 我摇摇头。 老周接着说:“就在这个南抗武寨,有个头人,很受人尊敬,很有权威,寨子 里每个姑娘出嫁前,都必须和他同房一夜,甚至几夜。” “为什么?” “能和头人同房是一件荣耀光彩的事儿,头人是当地最有钱、最有权的人,和 头人同房,可以沾点喜气。” 这虽然是风俗,但是在我看来那头人简直就是个老色鬼。 “头人后来怎么样?” “头人死了,被寨子里的人批斗死了。50年代,中缅未划国界前,为了追击 国民党残军,中国人民解放军一直打到这里,寨子里的老百姓翻身得解放,打土豪 分田地。终于明白头人是剥削阶级,就把他斗死了……” 老周滔滔不绝,就像个佤邦知识的宝库,有问必答,而且对答如流。不知道涉 及毒品,老周会是一种什么态度呢?我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巧妙方式让老周解答我 对佤邦那满脑子的疑问和一肚子的问题? 心怀这些“鬼胎”,我上车了,下一站是营盘,一个石头缝里都长满了故事的 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