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营盘集市 这一带频繁往来的绝大部分是毒贩、毒枭。有人甚至半开玩笑地说,中国、泰 国、各国警方通缉的大毒枭,在鸦片收获时节,在这儿准能碰上那么一两个。 四月底,正是鸦片买卖的旺盛期,我脑海里迅速闪过几张人头像,那是我在互 联网上、国内缉毒资料上看到的毒枭照片。也许,今天,我们将和他们不期而遇, 狭路相逢! 营盘坐落在一个平缓开阔的山坡上,到达这里时,正是正午时分,太阳炙热地 灼烤着大地。没有一棵树的影子,人人热得大汗淋漓。 老周说,今天运气不错,有集市。“集市?”我眼前一亮。那么集市上我们有 可能拍摄到鸦片交易了? 我试探地提出请老周带我们去找鸦片,他竟然很爽快就答应了。鸦片使佤邦成 为全世界的众矢之的,如果我们拍摄并报道佤邦仍有公开的鸦片交易,岂不是置佤 邦于不利之地?我突然觉得,老周的爽快背后,也许有诈。 “老板,有鸦片吗?”我故作镇定,小心谨慎地问。 “鸦片,早卖完了,你们来晚了。”一个中年男子回答。 “我不懂,怎么会来晚了呢?” “集市早上8、9点就开始了,那时候这儿到处都是鸦片摊,现在都快中午1 2点钟了,早就收摊回家了。” “为什么收摊那么早,是怕政府部门来检查吗?” “谁来检查?卖鸦片在这里是允许的,就像卖白菜一样。卖鸦片的都是周围种 罂粟的农民,家离营盘远着呢,不早些卖完收摊,走到天亮也到不了家呀。” “卖鸦片的都是些什么人?” “还能有什么人,毒贩子呗。” “每个集市都有卖鸦片的吗?” “这段时间,每隔五天,就有很多农民来卖,因为鸦片刚刚收割,刚刚做出来。” “交易量大不大?” “这我搞不清楚,反正这段时间,每个集市都有百十来个鸦片摊主。” 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这个摊主都很乐意,没有任何为难之色。看来,鸦片交 易在营盘不是秘密的。 望着人流如潮的人群,我很失落。我们与珍贵的毒品交易镜头擦肩而过!我们 不仅错过了罂粟开花、结果的季节,竟然也错过了鸦片买卖的时间。“实在该死” 我在心里骂自己。 “朱记者。”是老周在叫我,“你过来看看,这是一袋罂粟籽。” 我飞奔过去。只见一个大布包里,装着许多乳白色的种子样的东西,圆圆的, 油菜籽那么大小。罂粟籽的主人是一个40多岁的妇女。 “这罂粟籽怎么卖?”我问。 老周翻译说:“一块钱一口缸。”一块钱是指人民币,营盘集市流通的货币是 人民币。 “这罂粟籽用来做什么,是种子,还是用来吃的?”我问老周。 老周:“这袋籽是炒熟了的,你闻闻,挺香的,肯定能吃,我吃给你看。”老 周抓了一把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我边学着他的模样,放了一小撮到嘴里, 脆脆的,香香的,味道不错。 “这罂粟籽还可以用来做豆腐,做糕点,做汤喝,味道比这要好”。老周笑眯 眯地说。 关于罂粟籽,相关的书上曾有这样的介绍:罂粟成熟后,种子没有任何有害物 质,完全可以食用。罂粟种子颜色千变万化,从白色到黄色或棕色、灰色和黑色, 但这与花的颜色没有太多的关系。黑色、蓝色和灰色的种子可以做糕点和面包上的 装饰,棕色种子可以用来创作土耳其的哈尔瓦,而黄色种子碾成粉后可做调味剂和 增稠剂。 已经接近下午1点了,老周催促我赶紧一同去吃午饭。可我还是坚持在集市里 游荡。我想找一样东西,不!找一种眼神。那种一本书里描绘佤族人“刀一样露着 寒光的锋利的眼神”,“那种能穿过皮肤,看到肉里去的锐利目光”。可是我始终 没能找到。从我眼前掠过的一双双眼睛,那神色,都很单纯、木然,还有几分忧郁, 尤其是路边那个佤族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只有6、7岁,大热的天,孤单地蹲在马路边,他身前有个脏兮兮 的小背包,背包里放着几块用树叶包裹好的糯米粑粑。一双小小的手,一双小小的 赤脚,一双黑黑的大眼睛,一张黑黑的小脸。他尽量仰起脸往上看,也许他希望有 人买他的粑粑,可是无数大人的腿在他的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却没有一个脚肯为他 停下来他太小了,蹲在那里,就只有那么一小点,根本引不起人们的注意。 小男孩漫无目的地,让自己的小脑袋转过来,又扭过去。突然,他的头不再扭 动,他看见了我,一个他不认识的,已经观察了他很久的一个女人。他就那样怯生 生地、定定地看着我。 这也许是种植毒品的农家孩子,也许从懂事起,他就开始帮着父母去播撒罂粟 种子,学着切割蒴果,学着去制作鸦片,也许前半个小时,他的包包里还放着刚卖 空的鸦片。可是他的孤单、瘦小、无助、穷苦,与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不幸的儿 童没有任何区别。他那忧郁的,不该属于6岁孩子的眼神,直看得我心底发酸、发 痛,从内心深处我不禁生出一股怜爱之心。在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我对于佤邦持 有的敌意、仇视和戒备,似乎在慢慢地消融、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