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烂在地里的木薯 今天我们将要去勐波县采访。据说,勐波县在佤邦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一是 联合国禁毒署驻佤邦办事处设立于此,二是在这里佤邦大力推行禁毒措施,开始禁 种罂粟。 勐波县至今未通电话,所以我们到了县城也无法和县政府联系,老周过去没到 过此地,车在县城转了好几圈,找来找去没找到堂皇的办公大楼。经当地人指点, 我们来到依然是平房的勐波县政府大院。大院里的房子是黑瓦青砖结构,较之周围 的石棉瓦平房,还是要高一个档次。 书记的汉语还比较流利,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吃力。据书记说,勐波县是佤邦政 府的禁毒示范地,该县的河道区、勐法区两个地方根据政府的规定必须是无毒区。 勐波县海拔在1300米以上,种罂粟的冬、春季经常下霜,罂粟经常被冻坏, 而且这个地方的土地是沙壤结构,既不保肥,也不保水,所以这一带的鸦片质量比 较差,含吗啡低,产量也低。 在勐波,一亩罂粟在勐波县至多能生产1市斤鸦片,而在龙潭特区、勐昌 县 一带却能生产出3至4市斤。勐波县是佤邦鸦片产量最低、质量最差的县。目前, 县里只有20%至30%的农民种罂粟,其他的农民大多数种旱谷和水稻。听到这 儿,我推想佤邦政府在并非主要鸦片产地的勐波县大力推行禁毒政策,究竟出于什 么考虑?是因为联合国禁毒署办事处就设在此地,或是勐波县禁毒根本不至于影响 整个佤邦的鸦片生产总量和鸦片税收。如果是基于这两点,那么佤邦政府禁毒的诚 意,又该作何评价? 联合国禁毒署佤邦办事处主要对佤邦地区的毒品种植和生产进行监测,同时开 展一些禁毒项目和经济、文化发展项目。据书记介绍,联合国禁毒署投资69万元 人民币,在县里建了五所小学,投资58万元人民币,建立一个医院和两个医疗所, 还投资6万元人民币,准备解决勐波县的自来水问题。2000年,该县曾经率先 实现寨寨通自来水,几个月以后,由于自来水管道的质量问题,再加上大群的牛、 马踩断了一部分管道,下雨后,管道被严重堵塞,所以通了几个月的自来水也就此 断了。禁毒署这方面援助的资金比较有限,所以无钱修复,如今,农民们只好重新 拿起扁担,到河里用水桶挑水吃。 为扶持当地农民的养殖业,联合国禁毒署出资从中国买来200头杂交猪种, 分发给农民饲养,可是农民们习惯于饲养当地猪,把猪放在山里、田里粗养,让猪 自己找食,一年也才能长到七八十市斤。不仅是猪,连牛,农民们也是放养,有些 农民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家里究竟有几头牛,杂交小猪种发给农民后,农民们不懂得 怎样给猪喂饲料,更不懂怎样给猪打疫防针。最后,200头猪,一头不剩,全得 瘟病死了。 养猪的项目失败后,禁毒署再次出资买了100万株茶苗,种植了300亩茶 叶,因为培土技术不合格,当年,茶苗全部枯死。 “这些项目都失败了,可是佤邦办事处还在报表上把项目当做业绩向上级汇报。” 勐波县一位官员有些愤愤不平。 其实,不仅是联合国禁毒署佤帮办事处,勐波县政府也一直没能找到适合替代 罂粟种植的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 1995年至1996年,勐波县政府投资17万元,动员县里一万五千多个 种植罂粟的农民改种木薯,因为木薯粉是一种重要的工业原料,在食品和药品中经 常用到。当年,木薯获得大丰收,产量高达60多吨,农民们人人笑开颜。然而, 紧接着问题出现了,当地没有木薯粉加工厂,如果运到中国云南加工,运费昂贵得 惊人,远远超过了17万元的初期投资。由于既没有加工技术,也没有足够的运输 资金,60多吨木薯绝大部分烂在地里。 1997年,勐波县政府再次动员农民改种甘蔗、甘蔗也喜获丰收。可是“屋 漏偏逢连夜雨”,1997年、1998年两年国际糖价大跌,每吨糖的销售价远 远低于成本价,云南许多糖厂也因此 相继倒闭,很多改种甘蔗的农民根本无法兑 付到甘蔗款。1997、1998年这两年,当地里木薯的腐烂味还没有完全散尽 的时候,大批囤积的甘蔗又开始在地里腐烂和发酵。几年里,农民的生存受到严重 影响,靠政府的一点微薄补贴才勉强渡过难关。 1998年,勐波县政府咬咬牙,鼓励农民种植烟草,烟草长势喜人,可是当 地烤烟质量太差,质量标准连最低的五级也达不到,烟厂不予收购。 资金问题、技术问题、加工、销售等诸多问题,使勐波县罂粟替代种植工作举 步维艰。 “现在农民根本不信任县政府,总以为政府在欺骗他们,我们自己也觉得没脸 去见那些农民了,可是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呀。”县政府一位官员苦笑着说。 据说,已经有很多农民重新回到山里种植罂粟了,鸦片虽然质量、成色较差, 可是毕竟还有一些收入。种植别的作物连本都回不来。 “全世界都骂我们种毒品,我们不种也不行啊谁能来帮帮我们。哪怕在我们 这里办个小加工厂,教教我们养猪也好。”书记一脸诚恳地看着我。 可是,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把佤邦几十万深陷毒品罪恶深渊的农民拯救 出来?谁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和爱心?需要全人类的爱吗?世界各地都有战乱、饥荒、 贫穷、人类所剩无几的 爱已经给了他们认为真正值得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否 有人愿意把援助之手伸向这个邪恶的贫穷之地?让温暖的光也照亮这个一百多年来 戕害人类的毒品王国? 这,又是一道无解的题。 为什么会有这佤族历史上的第一次大移民,政治家、经济学家、缉毒官员、毒 枭将会有各自不同的分析,而真正的初衷,也只有佤邦政府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