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像巡视一样的采访 缅甸中央政府下来视察的山本先生已经回仰光了,我们被允许从大其力出发前 往佤邦南部军区司令部所在地——万宏区。 我们摄制组乘坐的是黄先生新买的一辆橙黄色轿车,黄先生亲自为我们驾车, 采访车出发时,8个荷枪实弹的佤兵保护着我们,前有军车开道,后有军车压阵, 倒有些像是去万宏巡视,而不是去采访。 这条路从1998年开始修筑,预计总长320公里,最终目的地是修到泰国 的清迈,目前,只完成了大概一半的工程量。如今,路两边山坡里被新生的竹林和 其他杂木占尽风光,据说5年前,这条路只是一条羊肠小道,周边是莽莽森林,这 条小道上,经常能看见坤沙运毒的骡马队。1996年1月3日,坤沙被佤联军和 缅甸政府军打败后,宣布投降,佤联军奉政府之命修筑这条路。缅政府不拨款,只 是给一些筑路的优惠政策,路两边30米以内的木材和矿产都可以随意砍伐开采。 据黄先生说,修路虽然花了不少钱,不过两边的参天柚木也值不少钱,所以至 今基本做到收支平衡。 “这条路为什么这几年才修筑?是因为资金问题吗?”我问黄先生。 黄先生笑着回答:“不是钱的问题。过去这里是坤沙的地盘,他和缅甸政府军 对抗,他们的士兵习惯于丛林作战,要对付缅政府军就很容易了,把路修了,政府 的坦克、大炮开了进来,坤沙肯定就很难赢了。所以,他在这一带30年,就是不 修路,这羊肠小路和原始森林是他阻挡政府军大规模进攻的天然屏障。” “可最终坤沙还是战败投降了。”我不服气。 “因为后来,佤联军协助政府军作战。佤联军也擅长于丛林作战,坤沙的优势 就不成其优势了。”黄先生回答。 黄先生介绍说,前几天,这条公路上还发生军车被轰毁事件。缅政府军向南佤 增援枪支弹药和人力,泰国军方得知这个军事机密后,便在这条路上悄悄埋了许多 地雷,毫不知情地几辆军车被地雷炸得血肉横飞。南佤汲取教训,从路两边的村寨 里征集许多牛,让牛群先趟地雷,军车随后。士兵的生命和武器倒是保住了,可是 牛群被炸得断头、断腿、肠子到处乱飞。 这个故事听得我心惊肉跳,耳朵变得空前灵敏,仔细辨别车轮发出的每一个声 响。心里默祷泰缅高层谈判桌前多些和颜悦色,少些剑拔弩张。默祷泰国人千万别 玩“兵不厌诈”的游戏,边谈判,还边埋地雷。否则,这条路上被炸飞的不仅是军 车和牛群,还有我们一行。 黄先生手握方向盘,依然谈笑风生,一脸镇定自若的神情,黄先生说,他一年 80%的时间都在大其力打点生意和接待客人,但每周必须到万宏向魏学刚汇报工 作进度和思想,风雨无阻,即便是趟地雷也不能改变行程。我试探着问,如果不再 为魏学刚做事,魏是否会派个杀手去追杀,黄先生一脸严肃,说:“我们魏董为人 很开朗,很不错,如果你不愿意做了,他不但不会追杀你,而且还会给你一笔抚恤 金。”这话,我也只能将信将疑。以前,我们听到过好几个人因为脱离佤邦,几个 月后莫名其妙吃枪子儿的故事。“上了贼船,就别想再下来”,是很多人都明白的 一个普通道理。 这里的路和北佤的路一样,少有行人,更没有班车,偶然能看见的车都是军车。 军车上往往满满地站着人,有农民也有佤兵,后来,又遇见几辆超大型的东风 大长车,每辆车有两三个拖斗。罩着帆布,装载得满满的,一问才知道是运输粮食、 大米到万宏的车辆。至今,南佤不能实现粮食自给,每年的粮食全部从外面购买, 而且大多数是从泰国进口。 有时看见景致不错,我们会停下来拍摄一阵子。8个佤兵绝对训练有素地在我 们四周散开,东南西北各个方位都有人把守,对我们形成包围圈式的保护,不必任 何人嘱咐,跟随我们的小佤兵还帮着我们扛三角架和摄像机,一声不吭,尽职尽责。 此时,我们一行都穿着盛夏时节的服装,短衣短裤短裙,可是几个佤兵头戴军帽, 身穿长袖长裤。厚厚的军装,背着一杆枪和几排子弹,一动不动地站在太阳下,汗 水从他们黑亮的脸庞滚落,滴在军衣上,前胸后背已经湿了几大片。这山里野蜂多, 野蜂围着我们嗡嗡乱飞,把我和摄像师弄得手忙脚乱,慌乱不堪。几名小佤兵我自 岿然不动,连手都不抬一下,任由汗水和蜜蜂在身上滑过。隐隐地,对这些小佤兵, 我有了几分敬意。 车在山谷间盘旋,忽而高入云端,忽而滑向谷底,上坡、下坡、再上坡……难 得有一段平直些的路。突然,车里的每个人都闻到了一股焦味,大家彼此用眼神询 问,皱着眉头,怎么回事?黄先生也闻到了,他赶紧停车,打开车头盖,天哪,水 箱的水就像一锅蒸沸了的开水,咕嘟咕嘟直叫唤,阵阵白色水蒸气直往上冒,那股 难闻的焦味是皮管被开水浸泡后发出来的。天太热了,路也太难走,黄先生这辆新 坐骑累坏了。周围没有水源,我们收拢所有的矿泉水,将矿泉水浇在那发热的机器 上,为它们降温。半个多小时后,滚烫的开水终于变成了凉白开,以后,每逢陡坡, 车上的人都得下来,减轻负荷,让黄先生一人开着车轻松地爬上坡。自然,几名佤 兵也跳下车,陪着我们一起走路,这种待遇真是平生第一次感受,以后估计也很难 遇到类似的情形了,这别样的人生体验倒也有趣。 战败的毒品大王,不仅在缅甸谋取到了一个合法的身份和地位,而且凭借这个 合法身份,为自己“金盘洗手”发展商贸奠定了良好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