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带着脚镣的吸毒者 早上醒来,在军营里吃早餐,早餐随意而简单:馒头、稀饭、咸菜。 司令部对面的山脚下是代号为008的一座监狱。目前监狱里关押了2000 多名犯人,其中90%被关押的是吸毒者。我问黄先生,这些犯人在被关进监狱之 前,都需要经过一些什么样的法律程序,黄先生介绍说,南部军区没有公安局、检 察院、法院和律师事务所。军区政法部统管所有政法方面的工作。一个吸毒者,如 果有人指证,或者现场看见他正在吸毒,政法部的某个领导点个头或说句话,就可 以打入大牢。 我又问黄先生,把这些吸毒人员关进监狱,有什么法律规定没有?黄先生摇头 说,没有什么成文法律,缅甸虽然有法律,但南部军区主要根据以往的惯例和经验 来定罪量刑。 其实不仅南佤,金三角的许多地方基本都存在类似的问题,当地一两个领导的 几句话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我曾听说,某民地武组织尤其保护军婚,如果士 兵投诉自己的妻子在外有奸情,几个组织领导相互通个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 问青红皂白,把奸夫淫妇拉出去毙了再说。当今世界许多人正努力争取人权、自由、 平等和快乐的时候,金三角的老百姓却不知道应该怎样为自己去争取活着的权利。 南佤对于吸毒者惩戒甚严,据说每个吸毒人员必须在监狱里度过四年的刑期。 若在中国,吸毒只是违法并未构成犯罪,吸毒人员只需根据政府的要求接受戒 毒所的强制性戒毒治疗,但他的人身是自由的;而在欧洲,比如德国、法国一些国 家,部分地方吸毒是合法的,有一种非常时髦的观点认为,无论对身体好与坏,那 都是吸毒者自己的事情,是他对自己的人生作出的一个选择,不应该多加干涉。 我们被允许到监狱外进行一些拍摄工作,因为今天碰巧有30名吸毒者,四年 刑期已满,是他们刑满释放的日子。在离监狱还有100多米远的一个大操场上, 我们远远地看见一队队犯人从茅草房一样的监狱里走出来。 随着犯人们一步步走近,整齐的“铃铛铃铛”声传入耳鼓。天哪几百个鱼贯 而出的犯人脚上都带着足有六七公斤重的脚镣,一步步往前挪,而不是走。他们自 动在操场上站成几排,长官简单的几句训话和交代任务后,他们又拖着沉重的脚镣 一步步离我们远去,估计是去监狱附近的农场里干活的。几百双戴着脚镣的脚,从 我的眼前一一走过,我巨大的震惊无法用语言来准确表达。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 联想起电影里常看到的纳粹集中营里的情景。 为什么一定要带脚镣?黄先生解释说是因为监狱设施太简陋,就那么几幢小破 茅草房,犯人们很容易就逃跑了,带脚镣的目的是防止他们逃跑。 在这些犯人中,有一个中年男子不仅带了脚镣,手还被两块木板夹在中间不能 动弹,有些像中国古代那种被带入刑场的死刑犯,而一个十五六岁男孩的双手则被 粗麻绳绑着。这是由于他们两个犯了重罪吗?据黄先生说,主要因为这两个犯人在 监狱里打架斗殴,影响了监狱的正常管理,所以必须把他们的双手也捆绑起来,犯 人中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和孩子,孩子是跟随母亲来的,监狱在母亲服刑期间, 会给孩子特别的照料。 今天将要获得自由的30名吸毒者最后来到操场上。在他们的脸上,我没有看 见即将获得自由的喜悦。 两名监狱工作人员抬来了为犯人打开脚镣用的一样的特制工具,一根大铁棍连 着一个巨大的老虎钳。打开脚镣需要三个人合作才能完成。 一个佤族男青年,拖着脚镣,小心翼翼地走到工具前,双手撑地,勉强坐下, 然后把脚伸向一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把脚链放进老虎钳里,另两名工作人员则使 劲儿往下按铁棍,“叭”地一声,铁链被铰断了,男青年把铁链从脚上除下来,两 道深深的印痕出现在脚脖子处,印痕红中发乌,是血液长期无法顺畅流通导致的后 果。 男青年站起身,急速离开,没走两步,脚下一软,一屁股摔在地上。1400 多个日日夜夜里,他的脚已经逐渐地适应了六公斤重的铁链。如今,重获自由的脚, 连路都不记得该怎么走了。男青年爬起来,一步步缓缓地走上一道山梁,然后下坡, 然后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金三角种了100多年罂粟,制作了100多年鸦片,农民的生活里几乎离不 开鸦片,而外界传闻南佤至今仍在贩卖鸦片,为什么一个农民抽些鸦片,会受到如 此严厉的惩处?监狱的一名官员说,这样才能体现南佤禁毒的决心之大。 据介绍,这座监狱里不仅关押吸毒者,还关押贩毒者,大概是100个人。这 些贩毒人员绝大部分是与南部军区毫无关系的一些商贩,他们在毒品交易过程中, 经常以佤邦南部军区的名义进行。因为南部军区在泰缅边境一带实力雄厚,影响力 很大,他们无非是想寻求一个保护伞。这样的冒充事件被发现后,军区一查到底, 把相关人员抓起来,关进监狱。轻则10年徒刑,重则无期徒刑。影响恶劣的,抓 到后当场就毙了。倘若发现这些商贩曾经得到某些士兵和军官的支持,二者也都难 逃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