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我们奔向大西北 齐世明 蓝天以高远咏秋,大地用金黄绘秋,西风将肃杀吼秋。在我们这些以“老三届” 和“知青”为共同姓名的中年人眼里,秋的颜色就更芜杂了,它叫我们品尝的滋味 呢,也就更繁复了———酸里掺着甜,甜里又是辣,更多的是苦里寻甜,辣中求乐 吧。 因为“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秋天,是“知青”(知识青 年)们启程的时候,告慰地下的亡灵,拥抱未知的……惜别仅存的温馨,迎向浩茫 的…… 我的心壁便永镌着30年前的秋天———1970年10月27日下午4时许,包括笔者在 内的近1000名沈阳儿女———七O届中学生的光荣代表,呜咽着或抽泣着道一声“别 了妈妈”,乘0次专列离开了沈阳老北站,离开了故乡和亲友,少年与纯真。 17岁,我们奔向大西北,奔向甘肃“三线”(“三线”,与“文革”一样的特 殊产物,设在甘肃、陕西、四川、贵州、湖南、湖北、青海等省偏僻山区)。 三天后的凌晨,睡眼惺忪的我们被“卸”在甘肃省陇西县渭河岸畔,从此开始 了漫漫十多年“三线”建设者生涯。 岁月悠悠。忆当年,成了我们的“专利”,也飞迸我们“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的复杂情感。今天的人们说起当年的“知青”,当年的“老三届”,都用“上山下 乡”一词。而我们去“三线”的,才似乎是“上山下乡”到了极致:“上山”,甘 肃平均海拔1500多米,辽宁农村连个零头都赶不上;“下乡”我们呆的陇西,属全 国最贫困地区之一,有“陇中苦,甲天下”之谓。更甚者,哪一代青年没有动情的 心曲,哪位少男少女不多情善感?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锤炼自己的“无产阶级感情”, 何谈一己私情?最可悲的是竟没有一支自己的“青春之歌”!不时在我们嘴边念叨 的只是:“高山和尚头,有河没水流……”面对连绵的秃山,傍着没不了脚脖子的 渭河,我们走过了春,走过了夏,送走了没有色彩没有歌声的青春。 30年后痛定思痛,一回回面对“你后悔吗”的询问,我们这些“甘肃沈阳人” 只能是默默。其实,虽然不该有“上天安排”的宿命之念,但命运给我们的只能是 埋着头“一直朝前走,别往两边看”。当然,“三线战友”们聚在一处是从不缄默 的,那可以比之睡火山喷发了!但是,话及每一个人20多年来的梦境,背景却共有 一个:甘肃陇西。即便是现实的情仇爱恋,即便是今日的纠葛冲突,梦徊的“舞台” 都是那30年前苍白的一抹!这样说毫不夸张———这种“甘肃情结”、“三线情结” 已溶化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血液之中。虽然那黄莹莹的油菜花下,滚落的也许是辛酸 与绝情的泪水;那山岚飘飘的黄土坡上,上演的也许是一幕幕闹剧和悲剧,但我们 恐怕至死不渝的,仍是对那一片土地说不清滋味道不明情愫的怀念。 细细想来,哪一个“知青”没有永驻自己心头的一片树木、一铺热炕、一条小 河、一方青石,或一对眸子、一副笑靥、一次倾心的长谈,乃至一方小手绢、一帧 小画片……是的,这是一种“知青情结”,极而言之,这是一种“青春情结”;只 不过我在甘肃,你在盘锦,他在绿色军营,她在大学校园……甘肃“三线”久久萦 我心窗,而校园的白桦与军营的号音时时激荡你的她的情湖。随时间老去,也许亲 密的变得陌生,怨怼的变得漠然,但这情结永远如新月清鲜,永远似涟漪荡荡。 哲人有云:苦难也是一笔财富。能达此豁达境界极不易。笔者倒以为,少了这 样那样的折腾,人生之旅该少去多少磕磕绊绊!不过,履岁月之峥嵘,总该领悟点 什么,不要以为总该别人迎风洒泪,对月长嗟,怀才不遇,生不逢时,你总是顺风 顺水,笑意粲然;不要以为总该别人住院手术,亲人罹难,“屋漏偏逢连天雨”, 你总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美女紧傍,伸手就是钞票,升了处长又盯局座……苍 天在上。上苍总是公平的。你在今天的聚会中颐指气使,趾高气扬,鼻孔朝天, “老子天下第一”;明日的宴席上,你恐怕就得后襟短前襟长地端盘子,尽管哈腰 缩脖,仍然遭人斥责。人生得意莫尽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甘肃情结”、“青春 情结”,应该好好珍重自己生命的每一天,善待周围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