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纳格列达 ■ 原作: 村上春树 ■ 原载:皇冠【电视国民】 ■ 译者:陈明钰 ■ Key-In:koyu1222@ms12.hinet.net 我的名字叫加纳格列达,我在帮姊姊玛尔他做事。 当然,我的本名并不叫格列达,这是我当姊姊的助手时使用的名字。换句话说, 这就是工作上的化名。 平常不上班时,我都是用加纳达姬的本名。我之所以取名为格列达,是因为姊 姊叫玛尔他。 我还没有去过格列达岛。 我常常从地图上看那个岛。格列达是位於非洲附近的希腊的岛名,它的形状就 像被狗衔在嘴里的骨头,硬帮帮地且细细长长的,上面有着名的遗迹 —— 克诺苏 斯宫殿。据说古时候有位年轻勇士迷路时,曾经得到女王的帮助,因而留下一段佳 话。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到格列达岛一游。 我的工作是当姊姊听水声时的助手。我姊姊是以听水音为业,也就是倾听浸在 人体里面的水声。不用说,这种事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胜任的。从事这种行业,除了 必须具备特殊的才能之外,也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在日本,大概只有姊姊拥有这 项本事。姊姊是很久以前在玛尔他岛学会这项技术的。姊姊修行的地方,连亚伦金 士巴克和济斯理查都来过。玛尔他岛就是有那麽特别的地方。在那里,「水」具有 很重要的意义,姊姊在那里修行了好多年。然後,她回到日本,以加纳玛尔他为名, 展开了倾听人体内的水音的工作。 我们在山中租了一间老房子,两人相依为命。那间房子有个地下室,姊姊把从 日本各地运来的各种水集中, 放置於那里。她把所有的水分别摆在陶制的水 里, 并排放着。如同酒一般,水的保存也是以地下室最适合。我的任务是把那些水保持 得很清洁,上面一有灰尘就马上把它弄掉,冬天时则要注意不让水结成冰。夏季时 则要小心,不让它长虫。这些工作并不怎麽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所以,我经常 以画建 图来消磨每天的大部份时间。 此外,如果有客人来拜访姊姊时,我也帮她 端茶奉客。 姊姊每天都一一倾听放在地下室的每一个水 , 藉着它们所发出的微弱声音来 使耳朵澄净。她每天大约花二至叁个小时在那上面。对姊姊来说,那是一种听力的 训练。每一种水都各自发出不同的声音,姊姊也让我听听其中的差别。我闭上眼睛, 把全部的精神集中於耳朵。然而,我几乎听不见水声。或许是因为我缺乏姊姊那种 才能吧! 「请你先听听水 的水声。 那样一来,不久你就可以听到人体里的水声了。」 姊姊说。於是,我也拼命地侧耳倾听,可是却什麽也听不见,我只觉得听到十分微 弱的声音。好像在十分遥远的地方有某种东西在震动,听起来好像是小虫两、叁度 挥动翅膀的声音。与其说是听得见,倒不如说是空气微微地震动的程度。不过,那 种声音瞬间即消失,犹如在捉迷藏一般。 姊姊说我不能听到那种声音实在很遗憾。「像你这种人,更是有必要仔细地听 听体内的水音!」玛尔他说。因为我是有问题的女人。「其实,你应该可以听得见 的。」玛尔他说,然後摇摇头。「如果你能听得到水音,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她又说。姊姊是真心地关心我。 我的确有点问题。而且,那个问题,我怎麽也克服不了。男人只要一见了我, 就会想侵犯我。无论是谁,只要男人一看到我,就想把我压在地上,然後解开我裤 子上的皮带。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可是,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自从我懂事以来, 一向就是如此。 我的确认为自己是美女,身材也很棒。我的胸部很丰满,腰却很细。我揽镜自 照时,也觉得自己十分性感。我一走到街上,每个男人都目瞪口呆地直盯着我看。 「不过,并不是世界上的美女都会一再地被强暴吧!」玛尔他说。我想,她说的的 确不错,遇到那种事的,只有我而已。或许,我自己也有责任吧!也许,男人之所 以会有那种念头,都是由於我表现得很害怕。因此,每个人一看到对方那提心吊胆 的模样,便会变得很冲动,於是情不自禁地兴起侵犯对方的念头。 因此,到目前为止,我几乎被各种不同类型的男人强暴过。而且全部都是充满 暴力的强暴。那些侵犯我的人包括学校的老师、同学、家庭老师、舅舅、收瓦斯费 的,甚至连到隔壁灭火的消防员也一样不放过我。不管我如何费尽心思,还是逃不 过他们的魔掌。我曾经被那些暴徒用刀子杀伤、被殴打脸部、也被用水管勒过脖子。 每次都是在类似那样的强烈暴力之下受到凌辱。 於是,我从很久以前就不敢再出门。因为,如果再继续发生那种事,我想总有 一天我一定会被杀掉。因此,我才和姊姊玛尔他远离尘世,避居於人烟罕至的山上, 为姊姊照顾地下室的水 。 不过,我曾经杀过一个意图侵犯我的人。不,正确地说,杀人的是姊姊。那个 男人还是想占我便宜,就在这个地下室。那个男人是个警官,他为了调查某件案子 而来到这里,可是,他一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变得迫不及待地,当场把我压倒。 接着「唰唰」地撕破我的衣服,然後把自己的裤子褪到膝盖处。他的配枪发出「喀 兹喀兹」的声音。我胆战心惊地说:请不要杀我!我一切都听你的,那名警官抚摸 着我的脸。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姊姊玛尔他正好回来了。她听到有怪异的声音, 就顺手拿了一根大铁棒。然後,出其不意地举起铁棒朝那名警官的後脑猛打一顿。 一直打到听到东西凹下去的声音,他也断了气。接着,姊姊又从厨房拿来一把菜刀, 用菜刀像剖开鲔鱼的腹部般地割破警官的喉咙。她的手法十分俐落,连一点声音也 没有。姊姊最会磨菜刀了,她磨过的菜刀总是利得令人难以置信。我只是目瞪口呆 地看着这一切。 「为什麽要那麽做?为什麽要把他的喉咙割破?」我问姊姊。 「还是把它割破比较好,免得引来後患。毕竟对方是一名警官嘛!这样一来他 就无法作祟了!」 玛尔他说。姊姊处理事情的作风一向很实际。 他流了好多血,姊姊把那些血装入一个水 里。「最好能把他的血全部放完。」 玛尔他说。「经过这样的处理,才能永绝後患。」我们一直抓住警官穿着靴子的双 腿,让他倒立着,直到身上的血全部流完为止。他是个体格魁梧的男人,抓住他的 腿以支持身体的重量,实在是太重了。要不是玛尔他的力气很大,我们根本就没办 法做到。她有着农夫般的高大身材。力气也十分惊人。「男人之所以会袭击你,并 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玛尔他抓住 体的腿说。「那是因为你体内的水的缘故,你 的身体和那些水不合,所以每个人都被那些水吸引过来,每个人都变得很冲动。」 「那麽要怎麽样才能把那些水驱出体外呢?」我问。「我总不能永远像这样地 避开人群吧!我也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我真的很想到外面的世界生活。我拥有 一级建 师的资格, 我是透过函授教育而取得那项资格的。而且,取得该资格後, 我曾经参加过各种绘图比赛,也曾得过几次奖。我的专长是火力发电厂的设计。 「这是急不得的!你一定要先侧耳倾听。然後,不久就能听到答案。」玛尔他 说。说完,她摇了摇警官的脚,直到最後一滴血滴到水 为止。 「可是, 我们杀了一名警官耶!到底该怎麽办呢?万一事情 漏出去,後果就 不堪设想了!」我说。杀害警官是重罪,很可能被判死刑。 「把他埋在後面吧!」玛尔他说。 於是,我们把被割破喉咙的警官埋在後院,连手枪、手铐、纸夹、靴子都一起 埋起来。挖洞穴,搬运 体、埋 体等粗活都是玛尔他做的。玛尔他模仿着美洲豹的 声音,一边唱着「进去吧!阿哥哥!」一边处理善後。我们两人把埋好的土踏平, 然後在上面撒些枯叶。 当然,当地的警察也经过一番彻底的调查。他们仔细地找寻失踪的警官,也有 刑警来过我家,他们问了许多问题。可是,他们并未发现任何线索。「放心吧!事 情不会 漏的! 」玛尔他说。「他的喉咙被割破了血也被放光了。而且还被埋在那 麽深的洞里。」於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从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开始,那名被杀的警官的鬼魂开始在家里出现。警 官的鬼魂,仍然把长裤褪到膝盖处,在地下室走来走去。他的配枪也发出「喀兹喀 兹」的声音。尽管他的样子很不像样,不过不管是什麽样子,鬼魂毕竟是鬼魂。 「真奇怪,我听说喉咙被割破,就无法化作鬼魂了!」玛尔他说。刚开始时, 我很怕那个鬼魂,因为杀害他的是我们。於是我躲到姊姊床上,浑身发抖地进入梦 乡。「不用害怕!他什麽也不能做!不管怎麽说他的喉咙已经被割破,身上的血也 流光了。他连阴茎都无法勃起了!」玛尔他说。 於是,不久连我也习惯了那个鬼魂的存在。警官的幽灵带着他那咧开的喉咙来 回走动着,他什麽也没有做,只是来回走着。一旦看惯了,也不觉得有什麽可怕, 因为他已经无法再侵犯我了。他已经失去所有的血所以连侵犯我的力气也消失了。 就算他想说什麽,空气也会从他喉咙的洞「咻咻」地漏出去,根本无法说话果然正 如姊姊所说的,一旦把他的喉咙割开,就能永绝後患。我时常故意赤裸着身体并不 断地扭动身躯,挑逗那个警官的鬼魂。我也会叉开双腿,做出种种撩人的姿态。有 时甚至会做出一些连自己也想不到的猥亵的动作,那都是些相当大胆的动作。然而, 鬼魂却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 对於那件事,我拥有相当的自信。 我再也不会提心吊胆了。 「我再也不会提心吊胆了!我再也不怕任何人了!我再也不会让别人占便宜了!」 我对玛尔他说。 「或许是吧!」玛尔他说。「不过,你还是必须倾听自己体内的声音,因为那 是十分重要的。」 有一天,来了一通电话。对方说有一座新建的大型火力发电厂,问我愿不愿意 尝试该厂的设计工作。那个消息令我雀跃不已,我试着在脑海中画了好几张新发电 厂的蓝图,我好想走到外面的世界,尽情地设计无数座火力发电厂。 「可是,万一你到了外面又遭遇什麽意外呢?」玛尔他说。 「不过,我还是想试试看。」我说。「我想重新再开始,我想这一次一定会很 顺利的。因为我已经不再畏惧了,我也不再轻易让人占便宜了!」 玛尔他摇摇头,说:「我真拿你没办法!那麽你自己要小心哦!千万别再粗心 大意了!」 我走出外面的世界。然後,设计了几座火力发电厂。转瞬之间,我便成为那一 行中的佼佼者。 我的才华洋溢,我所设计的火力发电厂颇富创意,坚固耐用,而且是零故障。 连在里面工作的人,也给予极高的评价。因而,每当有人想建设火力发电厂时,一 定会来找我商量。不久,我就累积了可观的财富。 我把市区地点最好的大楼整栋买下来,独自住在最上层。我在居处安装了各种 警报装置,并加装了电子锁,同时还雇了一个壮如大猩猩的警卫。 就这样地,我每天过着优雅而幸福的生活,直到这个男人出现为止。 他是个相当高大的男人,有着一对燃烧般的绿色眼珠。他破坏了所有的警报系 统,摧毁了电子锁,打倒了警卫,然後一脚踢破了我的房门。尽管我毫不畏惧地站 在他面前,他却毫不在意。他「唰唰」地撕破我的衣服,而且把我的裤子拉到膝盖 处。然後,他使尽力气凌辱我之後,就用刀子把我的喉咙割破。 那是一把十分锐利的刀,那把刀简直像切温奶油一般轻易地把我的喉咙划破一 个大洞。那把刀实在太利了,甚至连我都感觉不出自己被杀了。於是,黑暗逐渐逼 近,在一片黑暗中,我看到那个警官在踱步。他似乎想说什麽,可是由於喉咙被割 开,只有其中的空气发出「咻咻」声。接下来,我听到浸在自己体内的水所发出的 水声。对!我真的听到了。声音虽然很小,可是我确实听见了。我沉入自己的身体 里面,轻轻地把耳朵贴在那面壁上,倾听着微弱的水滴声。啵...啵...啵. ..。 啵...啵...啵啵...。 我的、名字叫做、加纳格列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