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 古典优雅的和室内,明黄柔和的光线,墙壁上挂着数幅画艺精湛的山水画,淡 雅的檀香,还有身穿和服的少女,细心周到的烹茶招待。 一点也不像阶下囚的待遇,反倒像是招待贵客。 Beich ,南宫浩琦,摘下了厚实的墨镜,袒露出那到长长的疤痕,诧异地看了 眼对面的女子。 她一点都没被吓到。 这道伤疤长且深,严重破坏了整张脸的形象,称的上是恐怖至极,而她竟然眉 都没皱一下? 轻咳一声,他挥手示意属下离开。 “冰寞,你不害怕吗?” “怕—死—了,我知道你最想听这个”她随意地喝茶,“日本茶道果然名不虚 传。” 南宫浩琦笑了笑,脸部线条松懈了下来。 他好象有点明白弟弟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女孩了? 那双眼睛太干净,那个笑容太明亮,似乎太过天真不解世事,然而,她的身份, 又是极为矛盾的“冰漠”,眉宇间的聪敏又不容人忽视,在她身上却很和谐,有意 思!! “南宫老大,我发现你和南宫长的真像。”她微笑地说着,全然没注意到对方 脸色变化。“你们的眼睛,还有你们笑的样子,都像南宫伯父。”当然他得像刚才 那样没戒备的笑容。 “冰漠,你话真多,如果不想住这里,我很乐意给你换个环境。”那间黑屋子 里多的是宝贝“伺候”她,他一点也不介意把她送进那里。 他不忘顺便提醒她别忘了阶下囚的身份。 自跟随家人行走江湖,她还不曾有过被抓的记录,这回真是糗大了,要是让墨 无常和那只臭蝴蝶知道,非奚落死她不可,好不甘心。 “你不用指望南宫俊琦会来救你,他找不到这里。” 南宫浩琦得意地说着,却发现她心不在焉,没听他说话。 “影风”的人都那么目中无人吗? 不过,谁让他们都有傲视的资本呢! “你一点都不担心你母亲。”自抵达日本后,她没问过一句唐桑榆的话。 叶鸣幽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都说了,她不是我妈,关心她干吗?伤害 骆夫人,等于和骆北辰作对,你不会那么笨。” “你的行为骗不了人,若她不是你母亲,你大可置身事外,又怎么会为她束手 就擒。”南宫浩琦一针见血地戳破她的掩饰,心底隐隐升出一股同病相怜。 她所拼命掩饰的过去,也是他对过去的态度,甚至比她更甚。 “别说了。”她苍白了一张脸,显得有些无奈。“就算你抓的是个陌生人,我 也会这么做,因为你的目标是我,不对,是南宫。” “南宫俊琦越珍爱的东西,我越要得到。”南宫浩琦偏执地怒喝,“我要他亲 身体验失去的痛苦。”他所经历的痛苦,要向南宫家的每个人百倍奉还。 不愿承认心底卑微的渴望——他们会想起他,会惦念他。 然而,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个衣冠冢都是吝啬,在他们眼中,当他要置最宝贝 的南宫俊琦于死地时,或者更早,当南宫俊琦出生后,他,已经被驱逐出界。 再也不是南宫家的子孙,再也不是南宫楼的儿子,再也不是水莲的儿子,再也 不是南宫俊琦的哥哥…… 好恨,对他们而言,也许,从头至尾,自己什么都不是。 叶鸣幽看着他怒不可遏的神情夹杂着那抹悲切与想念,记忆里的片段被惊醒。 当时,不肯说话的自己,对母亲,对这个世界,也是怀着深切的痛恨,还有心 底深处对亲情的想念,哪怕能抓住一丝温暖的回忆也好。只是,恨意漫过了一切, 唯一的感受便只有,冷。 “你对南宫的误解太深了。”她无法探究过去,更无从了解他对南宫的嫉恨这 么深,但她相信南宫俊琦不会做出伤害兄长的事。 更遑论当时的他们有多年轻。 “闭嘴,你懂什么?”他冷笑,所有人都只会袒护南宫俊琦,所有人的心都向 着他,所有的所有,得意的都是他“亲爱的弟弟”。 不,南宫俊琦心爱的女人还在他手上,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 眸光一黯,他锁住她的俏颜,潜藏的痛恨报复尽数涌上心头,右手不自觉地攥 紧,她心不在焉的神情,迫使自己极力按捺下冲动。 神智有些混沌,南宫浩琦焦躁不已,报复的火焰燃烧。 “大哥。”紫色窈窕身影推门而入,冷厉地扫了眼叶鸣幽,嘴角噙着淡淡的轻 蔑与怒意。谁让女人都是小心眼,偏偏自己还是她的手下败将。 尤其是听到大哥那番话之后,紫姝更加紧张,主动要求看护叶鸣幽。 “都准备好了?”定住心神,他恢复一贯的冷冽。 紫姝点点头,见他恢复冷漠的姿态,心里不舒服。 “失陪一会儿,紫姝,好好照顾叶小姐。” “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两人的对话太平静了,听不出半分强迫骄纵,这个阶下囚的待遇未免太高级了? 南宫浩琦一走,紫姝立刻冷着脸命令:“叶小姐,你乖乖待在屋里别乱跑,不 然,我不保证等南宫俊琦到了,你还毫发无损。” 她其实更想说遍体鳞伤、不成人形…… 她一边乖乖点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干脆就倒在榻榻米上见周公。 紫姝冷眼觑着她没形象的睡姿,忿忿离开,合上门守在屋外。 她一放松下来,藏在手心的长针,掉了出来,长长的舒了口气。 好险,倘若刚才她真的和他动手,胜算并不大,紫姝倒是误打误撞帮了自己的 忙。 “唉,不知道南宫找到姐姐没有。” 叹息未落,门边传来几道交谈声,片刻后,紫姝冷艳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那个女人到现在还没醒,大哥让你去看看她。” 没等她回答,径自高傲地离开。 “她”的老毛病,还是没治好吗? 叶鸣幽苦笑,跟上紫姝。 不愿意原谅她,却还会担忧“她”的状况,她,其实也怀着和父亲一样的心思。 来了很多人嘛。 南宫浩琦冷笑,他亲爱的弟弟,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 “放了她,幽幽是无辜的。”一贯温和的语调,却多了几分冷怒。 这家伙那么爱感情用事,轻蔑地瞟了眼他紧张的神情,他抬起脸,冰冷的眼神 仇视:“无辜?只怪她倒霉,是你南宫俊琦看上的女人。” “你把她怎么样了?”心急她的安危,什么理智冷静都抛一边了。 “不用紧张,我好好招待你的女人,当然,还有骆少爷的母亲。”南宫浩琦淡 漠地扫了眼右边的人,那双湛蓝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小人行径。” 哧,小人吗?他从来都是活在阴暗里的人,做的自然也是阴险勾当,怎么会有 他们这般“高尚”? “大哥,你到底有多恨?”南宫俊琦尽量保持平静,悲戚地看着他受伤的脸, “我们一直在等大哥回来,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重逢。” 他身后的两人闻言,神色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与了然。 难怪南宫俊琦不要他们来,硬是要一肩扛下,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 “不敢高攀南宫家,你假惺惺的关心也可以收起来了,南宫浩琦早就死了。” 他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飞刀,刀刃一转,在众人来不及回神时,飞刀急射向南宫俊琦。 刀刃泛着寒光,南宫俊琦文风不动。 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急飞而至的刀尖…… 和室内的气氛很尴尬。 不敢开口,怕她又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想说话,内心矛盾不已。 “吃点东西。”叶鸣幽递给她一个餐盘,并没多看她,神色淡漠地环视屋内。 她闪避的眼神,让唐桑榆很难过,但她贴心的举动,表明她还是关心自己。 眼眶微微湿润,不着急,只要她努力,漠漠一定会再接受自己。 “漠漠,你学的是中医吗?”对十多年未见的女儿,有太多话,太多疑问。见 她方才为自己施针,随口问道。 “不是。”简短地回答,有些不满地看着她盘子里几乎没动过的食物,“你一 天没吃饭,不吃是不会有体力,这里,暂时是离不开了。” “谢谢。能告诉我,这几年你都去了哪?过的好吗?”她问的很含蓄,即使心 里极不放心她的现状。 似乎很危险…… 叶鸣幽淡然地点点头,别过脸不再面对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眼前 的人缺席了十多年,突然回来的字眼,心绪复杂,她只能挪开距离,深怕自己做出 什么过激举动。 未料,唐桑榆以为她又要走了,紧紧抓住她,泪眼婆娑:“孩子,不要走,你 不肯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是,求你,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你骂我怨我都可以,就 是别再躲起来,我真的承受不起……”那种骨肉分离的担忧牵挂,她再也不想经历。 卑微的乞求,痛哭的神情,为什么还会让她感到一丝愧疚? 她是不是太过分了?都说仇恨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己,大姐总是劝戒自己要学 会放开,她是不是太执着母亲的背叛,却从未曾站在她的角度想过,对她,是否太 残忍了? 爸爸,我让你最爱的人难过了,你一定会生我的气吧。 “我不会走。”至少等确定她安全离开这里,毕竟,她是因自己的缘故被牵连 进来。 那双美丽的眼睛惊恐不安,抓住她的手不曾松懈。 “那人……没为难你吗?”她只记得昏过去以前,看到一张恐怖阴暗的脸。 “暂时不会,我还有点用处。”叶鸣幽苦笑,“骆夫人,对不起了,把你扯进 来。” “你一定要和我那么生疏吗?” 但视线触及她紧抿的唇线,唐桑榆黯然打住。 她要求的太多了…… “我不强求,随便你。”唐桑榆关切地问道,“可以和我说说你现在的事吗?” 沉默一阵,叶鸣幽淡然地叙述:“没什么好说的,就和这年纪的人一样,念书, 准备毕业。” 唐桑榆的神情失落,她有些不忍:“我和哥哥姐姐在一起,他们对我很好。” “是吗?” “嗯。”冷漠的线条突然柔和了许多,“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唐桑榆笑容苦涩,绝美的脸上溢满无奈。她的女儿可以对无半点血缘关系的陌 生人那样亲昵,却对她这个生母拒之千里。司云,这就是你给的报复吗?让漠漠恨 我入骨。 她又说了什么让她难过的话吗?叶鸣幽秀眉轻蹙,本想开口,突然扯下头上的 发夹,在顶端的珍珠上轻轻一按,一段语音流出——“小冰,还好吗?”二哥的声 音,依旧冰冷,却能听出言语中的关切。 “二哥,我没事。”心头一宽,却听见那端掺杂的紧张声音“快让我跟她说话”, 嘴角不自觉地逸出一抹轻笑,她知道“他”也来了。 很快恢复了平静,那端没有开口,她却清楚地听见他焦急的气息。 “是我,对不起。”他内疚不已,那端传来她温柔的笑声,“那就快点来接我。” “很快就没事了。幽幽,你妈……骆夫人没事吧?”瞧了眼身旁正襟危坐的男 子,他很人道地开口询问,也猜到叶鸣幽为何束手就擒。 他的女孩,虽然一时无法谅解,却还是关心她的母亲。 “她没事,骆家派人来了?” 说了几句,南宫俊琦依依不舍地断开通话,脑海中盘旋着那句——“南宫,他 不只是你哥哥,也是Beich.” 对他动手的,已经不是南宫浩琦,而是Beich.在看到兄长眼底的冷漠仇恨,是 那双眸子唯一的情绪,南宫俊琦黯然地闭上眼,伸手接住飞刀。 刀刃划破他的手掌,鲜血淋漓,却远不及兄长的眼神令他心痛。 随扈立刻掏出枪,对准他们三人,但显然起不了威慑作用。 易向阳冷眼旁观,只是扫了眼他受伤的手掌,眼神倒多了份欣赏。 反应灵敏,身手又快,跟他公子哥的形象还真不相符,难怪小妹会倾心于他, 不过,最令他佩服的是他处事的态度,够理智。 “还以为你真的不躲,不错嘛,你在国外这几年也没白呆。”南宫浩琦似笑非 笑地嘲讽,俊美的半边脸,与南宫俊琦出奇的神似。 “难道那时候,也是你?”南宫俊琦痛苦地看着兄长,希冀自己的猜测是错。 南宫浩琦没有半刻犹豫地点头,一点也不避讳:“本来想取你的命就算了,不 过你命太硬,几次都死不了,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我要你生不如死!” 冷意从脚底蔓延,凉透全身,南宫浩琦冰冷含恨的目光,究竟有多少恨? 他从来不想与大哥争,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会给他带来那么多伤害,仿佛依稀 能看见年少的影子,是在如何的惶恐不安里度过,直至最后的崩溃失望。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兄长明白,不论是他,还是南宫家的其他人,从未放弃过 他。 “S.T 的事,也是你的杰作……”南宫俊琦无法再说下去,因为兄长不屑的眼 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惜,我再如何算计,也比不过你的好运气。”南宫浩琦嘲讽不已,他的好 运真是让人嫉妒得要死。 接收到易向阳暗示,南宫俊琦双手攥成拳,隐忍不发,“Beich ,我与你谈判, 放了我妹妹。”易向阳走上前,冰冷的神情不容拒绝。 “看来,影风的人还真重义气。”南宫浩琦嗤之以鼻,对所谓的手足情深戏码 兴趣缺缺。 “你的条件。”他不是南宫俊琦,不需要顾及那么多,只保家人平安无事。 “不愧是雪鲟,那么快就切入主题。”南宫浩琦淡漠地扫了眼那两双竭力隐忍 的拳头,心头一阵快意,打量易向阳,“够冷够酷够绝够狠,我欣赏你,可有兴趣 与我合作?” “没兴趣。”易向阳冷淡的态度不变,“你扣着小冰,不只是为了威胁我们。” “她,很合我的胃口。”他也不掩饰,大方承认我的企图。 南宫俊琦冷声警告:“我不许你动她一根头发,幽幽不是牺牲品。” “很好,你越在乎的东西,我越要得手,况且,”南宫浩琦突然笑道,“冰漠 不只脾气对我的胃口,她对炸弹的天赋我爱不释手。如果,她肯跟我合作,必定… …” “痴心妄想。”易向阳冷冷地打断他,坚定无比地告诉他,“小冰最讨厌炸弹, 她的父亲,就是死于爆炸,你知道他她父亲是谁吗?” 以着清晰无比的语调:“就是十多年前因你而死的拆弹专家——叶司云。” 记忆里的某根弦,轰然崩裂。 她是叶警官的女儿!!! 三张不同的神情。 南宫浩琦无法弥补的歉意,以及南宫俊琦的震惊不已,还有突然出现的—— “小冰?!” 她无预警地出现,让易向阳有些无措,她都听到了!!! 双手环臂,秀颜从未如此冰冷,那双澄澈的眼睛不再明亮,只有满满的恨意和 寒意。 “二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冷到骨子里的声音,让在场每人都不自觉地收敛。 “幽幽……” “南宫,不要插手。”她走上前,小小的身子,竟然震慑住了所有人,她指着 Beich 和自己,“我,以叶司云女儿之名,来跟你好好算算旧帐,任何人都不许插 手。” “幽幽(小冰),别冲动!” “漠漠,快回来。” 唐桑榆激动地制止她,身体虚弱站不稳,骆翊翔立刻上前搀扶她,却没人注意 到一条不期而至的人影。 南宫浩琦头疼地按住眉心,那些看守都是废物吗?也罢,今天注定,是要做个 了结了。 “漠漠,你听妈妈的话,不要做傻事。”唐桑榆恳求她罢手,深怕她走极端, 干下后悔事,只是,叶鸣幽不知何时射出一针,让她昏睡:“骆先生,这事与你们 无关,带她走。” 濒临疯狂的边缘,理智尽失,他们几个尽力避免的场面,终究还是发生了。 易向阳懊恼不已,南宫俊琦心痛地看着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对峙,无论哪个,他 都无可奈何。 深深地无奈笼罩,南宫浩琦傲然地与她对视,没有人退后一步。 “既然如此,不妨你们来场比试,由我来做评判。”一道温和地戏谑传来,听 不出一点暴戾,莫名地被吸引,甚至魅惑。 视线集中在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神赐的俊美容颜,唇边邪魅的笑容,却如白莲一般纯净,优雅的气质,翩然如 仙。 “主人。”南宫浩琦尊敬地行礼,唬得众人一愣一愣,惊诧地看着潇洒如仙的 男子,神态自若地走向他们。 “寒—夜—”易向阳紧咬着牙,硬是从齿间挤出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挡住叶鸣 幽,深怕她再受刺激。 “嗨,亲爱的阳阳和漠漠,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怎么只有你们来呢?” “鬼才会想你。”易向阳冷漠依旧,眼里多了抹深恶痛绝,“是你设的局…… 上次小冰差点被你弄的没命,你还不放过她?”想到往事,猛然蹿上一股噬血的冲 动,这个恶魔,为什么还不死?? 南宫俊琦护住叶鸣幽,感受到兄妹俩对来人的忌惮,对方温和的笑容,一阵彻 骨的寒意蔓延,叶鸣幽只是苍白着一张脸,发不出声音,闭上眼睛,不敢看那些可 怖的回忆。 而那个宛如神魅的男人,笑的云淡风清,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夜深了,风渐强,又是一个寒夜。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