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之冤(2)
我们转到二楼小东的批发门面,从招牌看出,这是另一厂家的总代理。里面
堆满了货物,我们分别坐在货堆上。小东吩咐职员倒水。我们从许主任的态度分析
所面临的问题及解决的困难程度。小东感慨,说问题就出在姓许的这家伙身上。他
肯定被人家收买了,还令我停业一个星期。发了一通怨气,小东又把前期“爽飞燕”
的热销情景说了一遍。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星期内,这千套货哗哗流水似的给批走了,我还纳
闷,这一套可是二百来块啊,后来才听说有人在帝城各大媒体做了广告。咱的包装
和人家的不一样,结果就有了假冒举报信。我没辙,只得他妈的一级级再收回来,
钱也都退了。姓许的最高兴这种事,好公事私办。”
付龙祥说:“金玫,你这会明白了吧,你上了总代理的当了。你去年压了这
么多货,按合同可以退给总代理的,他怕砸手,骗你往帝城发,结果,被这里的地
区代理给打了。肯定是急了! 自己做广告别人卖东西,又是一批和自己包装不一样
的,搁谁谁不急? 要我我也打。他们也找不到全国总代理,只好冒险弄了个假举报
信,先把货收了再说。我现在明白他们的思路了,等他们的卖完,赚了钱,咱们平
反昭雪也晚八秋了。是不是? ”付龙祥一脸老江湖的样子。
我说:“他们的胆也太大了。公章都敢私刻,这是闹着玩的? 真是要钱不要
命了。就不知道要坐大牢? ”
小东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法是肯定犯了,可你知道,这年头,只要花
钱,也没什么过不了的关。他赚足了钱,只拿出一点点就可以买通办事人员。人都
买通了还有什么法可犯? 你没看刚才姓许的那德性,皇上似的。平时我们这里哪个
商户不供着他? ”
金玫叹道:“现在关键是厂家的人,他们一来,推翻举报信,鉴定我们的正
宗货,什么都解决了。”
我催道:“付哥,你再给厂家那边打电话,看什么时候来? ”付龙祥打开
手机给上海那厂家通电话,询问什么时候能到帝城。结果很不理想。反正公家的事,
人家不像我们这么急,厂长办公会倒是早开了,决定安排一个副厂长来帝城全权处
理。可是那个副厂长准备到帝城打持久战,要把手头的事都抓紧处理,明天来倒可
以,又因赶在星期五,明摆着,双休日办不成事,说来说去最快也到星期一了。
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在帝城白白空候四天。
我们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付龙祥帝城的朋友身上,力争让许主任先把扣压的货
放了。这是关键。放多少是多少,卖完了哪还有扯蛋的事。中午,我们请付龙祥在
帝城的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大家坐在一起我才明白,都是朋友托朋友。付龙祥的朋
友老何并不能直接帮忙办事,老何找了一个几年前曾在帝城市工商局工作的朋友华
子。而这个华子几年前下海经商了,当初在单位和许主任的关系一般,他可以再找
别的哥们儿托到许主任那里。也就是说,从付龙祥往后,走到许主任那里,中间还
隔远远的三层关系。
我有点绝望了,但为了安慰同样绝望的金玫,只得强打精神装出充满信心的
样子。华子边听情况边在餐桌上玩烟盒,一会儿放倒,一会儿竖起,脸上现出胸有
成竹的微笑。他明白怎么回事以后,打断了付龙祥的情况介绍,说保证能够摆平。
他当即给朋友打手机,不容置疑说这事你办得了也得办,办不了也得办。外
地的朋友托到我,就要把事办成,要不我的面子就掉下来了。没钱可以挣,没面子
还怎么混? 华子合上手机,对满桌的人笑着骂了一句:“姥姥。你们是何哥的朋友,
也是我的朋友,找到我,算是找到头了。我这个哥们儿一会就打来电话,他过去是
姓许的顶头上司。我在工商局的时候,姓许的还狗屁不是呢。”
付龙祥的朋友老何拍拍我,劝我不要着急,没事,成了。
我不相信事情如此简单,也只好装出松口气的样子。大家海阔天空起来,像
当前任何一个饭局那样,谈话的内容七拐八拐总要不可避免进入黄色笑话里面。老
何讲了个叫床的笑话,华子讲了个男女主持人“有时有,有时没有”的笑话,闹得
金玫只好借故离开。我把她送到门外,刚回来坐在桌子前,华子调侃道:“帝城遍
地都是小姐,你大老远跑这还自带干粮,累不累? ”
我忙解释“爽飞燕”是她的,人家是中州代理,我乃店小二。
老何说:“你老弟真了不起,骗色不说还骗钱。这店小二的罪怎么没让我们
也受受? ”
我们边吃喝边说笑,大家看了几回表,过了一个小时,那边迟迟还没回音,
华子等不及了又打手机,结果令人很丧气——他托的朋友转告许主任的态度,说这
事不那么简单,人家有举报信,要是放了货,真是假冒人家要打官司的。言外之意
放行是不可能的。
华子很失面子,放下手机破口大骂。害得我们反而安慰他好大一会儿。付龙
祥结了账,华子临走时信誓旦旦,这条路走不通他再走别的路,说摆平就一定摆平
!那仗义相助感动得让人只差哭了。
送他们出了酒店,我急忙上楼回到208 房间,金玫正靠在床头的枕头上看电
视。她告诉我,刚才从电视上看到“爽飞燕”的广告了,做得很有势头。她见我没
理会,问付哥朋友帮忙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将不容乐观的情况告诉她。
金玫说:“要说也不该那么简单,你想想,姓许的吃了喝了拿了,就得给人
家办事。凭什么你一个电话就放货? ”
我点上棵烟,沉默了一会儿说:“要真不行,你就给那个任局长打电话,让
他给省工商局的朋友打招呼,不管怎么说,省里的还是管着市里的。得抓紧,这事
不能搁这儿啊。”金玫拍拍床边,示意我过去,我端着杯子坐到她身边。
金玫说:“付哥的朋友真帮不上忙吗? ”
我说:“朋友都是挺够意思,只是关系太远,一个托一个,都快托到太平洋
彼岸了,使不上劲。你和那个任局长联系吧。”
金玫没有动,躺下看窗外,我不知她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付龙祥打电话
要我们过去商量商量,我拥着金玫出了门,她突然一怔,转身回去。我看她从床头
的包里拿出手机。
付龙祥也同意双管齐下,不定哪条路能走通呢。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金玫并
没有表态,她只是将付龙祥朋友办事的情况又问了问,而这些我刚才已经告诉过她
了。我想她是不是从付龙祥朋友身上,重新估价任局长的分量,感到帮不上什么忙,
为此犹豫? 我正替她设想,她的手机响了。她认真地看手机屏上的电话号码,高兴
地说帝城区号,随之忙打开。我这才恍然明白她原来已经与任局长联系过,已在期
待中了。我听着她和那边的对话,猜测省工商局那个姓王的处长是什么态度。
对方详细地询问了案子的情况。金玫一一解答,她重点强调对方私刻印章,
假举报信,才使她蒙受不白之冤,并提出先放货再办案的要求。她靠在宽大明亮的
窗户前,说实在的,那件艳黄西装和黑色短裙将她装扮得分外娇娆。我从付龙祥和
小东的眼神也看出他们正欣赏她。姓王的处长受人之托很热情,说先给市里的人打
电话问一问情况。
我们猜出肯定是那个任局长的作用,都觉得有上层领导干预,这事会向好的
方面进展。但我的心却慢慢地越发沉重起来。
我们恭候王处长的佳音。大家谈论现在的生意比过去难做,杀出了一批新人,
过去都是店小二,翅膀硬了,利用过去老板的网络大挖墙角,市场给搞得乱糟糟。
还有的越来越没信誉,先是找理由拖货款,过一段再联系人家跑了,一亏就几万元,
以及管理部门方面的腐败等等。
中间,金玫回208 房间,大约有十几分钟才过来。这里有点不大对劲。直到
后来天快黑下来,去吃饭的路上,我故意放慢步子和金玫留在后面走,低声问她是
不是给那个任局长打电话了。
她看我一眼,没理我,赶几步高声加入他们的谈话。
到了饭店瞅着他们点菜的当口,我又问她中午我们讲笑话你躲开回房间,是
不是给那个任局长打了电话。
“嗯。”
“然后他又给王处长打,那个王处长才给你通话。”
“嗯。”她不快地皱下眉,表示我没必要明知故问。
“这不大正常吧? 我们一起出来办事,有什么事都摆在桌面上,你给任局长
通话,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
“亚当,你在吃饭,我在房间休息……”
“可我回来后并没听你说。”
“我忘了。”
“这事也能忘? ”
“好了,好了,你又来了。什么时候能够像个大男人? ”
“恐怕和大男人没什么关系吧? ”我停了一会,又问,“据我所知,你和这
位局长才认识,你告诉我的,也没什么来往……”
她苦笑一下:“亚当,我现在在哪里? 就在你身边。你要我怎么样? 我打电
话怎么了,不也是为了办事? ”
我提醒:“记住,程序,违背程序我会怀疑和侦破的。”
她不想听我的追究,冲服务员说:“菜单给我,点个清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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