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哭辩解
金玫哭得很伤心。这场爱情,真的不知道让她哭过多少次了,我甚至觉得她都
有点习惯了。这一回,却和过去有很大的区别,我们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帝城。我见
她哭,又哭得那么透彻,心想是不是真的委屈了她? 我劝她不要哭了,差不多就算
了,别把时间哭没有了。我劝了又劝,没什么效果,也只好放弃。索性到卫生间架
上拉条毛巾递给她。
她擦把泪,过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开口了:“亚当,你不觉得发生这些事很
荒唐吗? ”
我也深感荒唐。
“你真有本事,让我跑这陌生地方哭! ”
“我太沉不住气了。可我绝对听到那人说的让你回去的话。我很吃惊。事情
没办,怎么就那么当家让你回去? ”
“我怎么知道? 我不是也很吃惊吗? ”
我正要说往下说,她捂着脸摇头不听:“你总把自己打扮得跟法官似的,分
析审问,吼叫训斥,你不知道我都怕你了吗? ”
“那也要看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你什么道理都没有。”
“那好,我再分析一次,最后一次。他让你回去,是在迂回地问你身边是不
是有个男人! ”
“我怎么知道? ”
“你知道,你的口气说明你知道。他搞不清你身边的情况,所以要了解,结
果你给他了一个满意的答复,你身边没有什么男人,你说了你姨妈,你完全可以说
我,说你和你朋友在一起。可你没说。”
“人家又没问你,我凭什么多嘴? ”她抬头说。
“妙处就在这里。”
她突然震怒,说:“够了够了! 我们跑帝城是干什么来的? 亚当,如果你有
一点教养,哪怕一点点,你就会识大体,全副身心地考虑我们所面对的问题,就会
坐下来冷静分析局势和想办法,哪怕我们失败而归,但我们努力了。可你呢,你虽
然尽心尽责,焦急,出谋划策,却为一个电话,一个别人的问候而大作文章! ”
“我不认为是一般性的问候。”
“你的关心其实掩盖着一种自私,一种以爱的名义的自私! 我一直不想说出
这句话,可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你可能永远认识不到。到了这份上,我也不怕
伤害你了。”
这回轮到我震惊了,因为在这场爱情里,我一直认为是爱她的,为了她我都
跑到帝城了,怎么扯出“自私”两个字? 她接着说:“我一直不想说这句话,说你
自私的话,为什么? 就是你太爱我了,我也太爱你了,可是,我们一直不断地闹矛
盾,都是你在对我的生活严加防范,不能有一个男人出现。我本身就不是那种人,
如果我是那种女人,在你前面就不知有多少男人了,也轮不到咱们现在在这里了!
亚当,你总是怕我飞掉。你一定要搞清楚,我是你什么人? 我不是你老婆! ”
我尽管感到陡然,甚至惊讶,但心中好像有过什么准备似的,她一旦说这种
话,就知如何应对:“你说得对,不是老婆,可情人也有情人的规矩。”
她说:“那是以你自私的标准为尺度的,我真不想说这句话,但我不说很多
问题解决不了。凭什么我总是被动挨吵,我办什么错事了? 退一万步,我就是办了
错事,你也不能恨不能把我吃掉吧。你总想咱们的关系纯而又纯,可是,你公平吗
?”
“我怎么不公平了? ”我的口气有种空洞洞的感觉。
“你当然不公平! ”显然她要把长期积压的话在爆发中倒出来,“你什么时
候站到我的角度过? 你的逻辑是,我对你好,你对我好就行了。你想过我没有? 你
没有! ”
“我怎么不想你,这难道还要证实……”
“你和我说的是两回事。你有家,你爱你的老婆,同时还爱你的情人,你的
日子多幸福啊,每天和情人通电话,每个星期和情人约约会,约会完了,你还可以
回家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我呢? 我独身一人,却不能天天和你相处,我想你的时
候,你却会有种种理由不能出来见面。我每次和你见面之后的两天都在痛苦之中,
期待着时间快点过。这场爱情让我幸福又让我难熬。这是你想像不到的! ”
她接着哭:“我在家里不管有事没事,总要过一会儿就看传呼机,我怕等待,
把它调到振动上,过一会我看一次,见到你的就高兴,就自己笑一笑。中午,我在
阳台躺椅上休息,我在想你这会儿干什么,我想和你联系又怕你不方便。我不能在
家闲着,闲着就想你,整天闲着就整天想。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到朋友那里玩;
可你呢,不定什么时候打电话,我要不在家,你又没完没了地盘问……”
我觉得她说的和刚才发生的事根本不搭界:“这些我都知道,我们都相互倾
诉过,你让我怎么办呢? ”
“我没要求你离婚,咱们从来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从来没有! 我想,像咱们
这种强烈程度,换了别人早就考虑这个问题了,可我从来没有提过一次。我要是自
私,我会提的。谁也没有规定你就是你老婆的终身伴侣。”
我说:“咱们是不是说得有点远了? ”
“一点不远。你为什么不说? 你怕,你心里害怕! ”
我感到在她面前的怯弱了,嘴上还在声辩:“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 ”
我吞吞吐吐说不下去了。
她说:“亚当,我并不为难你,从没为难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现状
和我的情况,我也并不是让你为我承诺什么,许愿什么,我只是让你知道我心里很
苦。不要动不动就冲我发火,别人一个电话,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的电话,就能破
坏了我们,就疑神疑鬼。答应我,别这样对我,好吗? ”
我被深深感动,坐在她身边。总体而言,我是有负于她的。
一场风波过去了,这是我们记不清的风波中的又一次,它发生在帝城,在这
个陌生的房间里。我们相互拥抱着,感动着。时间在悲剧氛围中滑过,直到付龙祥
的电话把我们唤回现实中。我们好像从一个舞台上走下来。是的,我们都有种悲剧
角色的感觉。我看表才知道快六点了。付龙祥告诉我们,他不回来了,晚上和朋友
们在一起。
傍晚时分,我们乘车到风味一条街吃小吃。在那一条街,我们每样仅买一份,
我吃一半,她吃另一半,从街的这一头吃到街的另一头,几乎将所有的小吃都风味
到肚里了。然后我们欣赏着辉煌华丽的夜景,散步往回走。她还是有点期期艾艾的
样子,又到下榻宾馆的对面那家酒吧坐到十点半,她的情绪才慢慢有些好转。
当我们回到宾馆的房间,关上门就靠在门后火热地抱着。没有开灯,窗外的
路灯映入昏暗的屋里,每一件东西线条模糊而形状清晰,在亲吻热抚中一点点向床
边移,相互帮着将对方的衣服解开,脱掉,扔到一边,我的双手在她光滑温润的肌
肤做炽热深情的旅行,在山头的顶峰观望,草地里流连。偶尔驶过的汽车将车灯掠
过房间里,映出墙上浓重的巨大身影。
热水气雾蒙蒙,弥漫小小的卫生间,墙壁上的大镜子像贴一层薄膜,有些地
方凝着水珠,往下滑,弯曲成一条一条,把一面大镜子分割成许多片不规则的长条
镜子,里面有好几个纠缠在一起的蛇身人面。浴液的泡沫芳香而迷离,肉体光滑而
情欲激荡。
我们回到了屋里,窗帘拉满,床头灯光线调到我满意的程度,她浑身发烫地
期待着,我知道,又要进行一场激昂酷烈的战斗,又要倾泻一次色彩缤纷的暴雨,
又要卷入一个疯狂的由胴体搭起的舞台,深深的情欲运动。每次大闹之后,每次她
痛哭之后,我们和解总是强烈渴望一次激烈的性爱。我总是搞不懂,为什么在痛苦
之后的性爱反而比欢乐时的性爱更被她需要,那过程更让她沉醉?
她曾说过,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她赞美我那么持久而勇猛,激烈而缠
绵,像一个乐队指挥,又像一个凶手,还像一个牧师、一个教唆犯。
当中途暂停,她又哭了,说出她的心病,最大的恐惧是我们分手,我们总有
分手的那一天,她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 尤其在乎的是真的分手怎么办?
她伤心凄凉地问:“我们真的在某次吵架后说分手,就分手吗? ”
“我们不会的。”我说。
“假如,哪天我们分手了,你给我打传呼不打? ”
“你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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