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是最大的失败
我,做了个荒唐的恶梦。那件购买的灰色风衣丢了,我找了许多地方不见踪
影,竟然发现宾馆走廊上一个没有脸的人穿着。我向他奔去,在跑的过程中路过一
个玻璃门,后面隐个女人,我认出是金玫,猛然停下步,我质问她,你怎么不截住
那个贼呢? 没等她回话,我对她打了一拳,再回头那个没脸的人已经远远地在人群
中成了一个灰点。我又撒开脚猛追,眼看快追上了,我的手机响了。于是我被床头
的电话唤醒。
我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离我床头半米的电话继续响着,我整个人还残存在梦
境中,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终于电话的物质的声音穿透了我的梦境,我伸手刚搭上
话机,突然被另一个意识蜇疼,它不一定是付龙祥打来的,很可能是那两个人之一
找金玫。我的手缩回来,扫了一眼邻床的金玫,她眼睛肿胀,四周洇着黑晕,电话
铃断了。过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她声音沙哑地让我接,并交待要是找她的就说不
认识。我想了一下没有接。
我的手机紧接着响了,付龙祥问我在哪里,我说在房间。
“那你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我打两次。”
我只好胡乱搪塞两句。
“回来没有? ”他问。
我嗯了一声。
“没什么事吧? ”
“没事。”我知道付龙祥下面要问怎么办,“昨天你和姚厂长谈得怎么样?
有希望没? ”
“没有。他的事还办不好呢,公安局的找不到举报人。”
“人跑哪了? ”
“人家傻呀? 打开始弄得一套都是假的,就想到退路了。”
“那怎么办? ”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快过来一趟。”
我到卫生间洗脸,由于抽烟过多、情绪紊乱和近日来睡眠严重不足,眼睛里
布满血丝,像破了皮的李子。我感叹着这场越发辛酸的爱情。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一进屋,付龙祥开门见山地说,“金玫不是说送
那姓许的钱亏吗? 我想了想,是他妈的亏。昨晚我和姚厂长聊到很晚,他也很气愤,
这一趟白来还尽让当猴耍。说着说着,你猜我们说到哪了? 告那孙子! 噢,举报的
人都不知道在哪呵? 你他妈就把我们的货当假冒? 这执的是什么法? 今天那孙子再
不放货,咱就到他的主管部门告状! ”
“这可是步险棋。”
“说险也不险。不光告,还要让主管部门知道我们要告到法院,赔偿我们的
经济损失。主管部门是法人,我们一起诉,主管部门就得认真对待了。姚厂长很支
持我这个想法,他说,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越怕越倒霉,人家越捏你。真硬起来倒
简单了。你说呢? ”
我的心思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不想再管了,不仅是与金玫的破裂在即,
更重要的是,她那边已经有希望了。人家那边从千里之外搬来了个救星。我所感到
荒唐的是,这些内情和变化又不能告诉付龙祥。
“你说呀,这方法怎么样? ”付龙祥接着说,“这是个非常好的决策,一旦
要把主管部门推上法院,他势必重视而插手。姓许的作为下级,就不能随心所欲以
正常工作的名义一手遮天制造冤案了。”“你是以起诉为手段,还是目的? ”
“两者都有。工商局当然不愿当被告,他们会调查处理,那姓许的还不下软
蛋? 有些事,你真要捅到上面了,事情就非常简单。”
“我明白了,只是……”
“商场如战场,你只有鱼死网破地干一场,才能反客为主,转危为安。”
如果没有金玫找那个狗局长帮忙,我会同意这样做。
“我跟金玫商量一下。”我知道她绝对不会同意,但我又不知金玫那边的情
况到底怎么样了。
付龙祥催我快去:“金玫同意咱们就赌一把;不同意,我就先滚蛋! 你快去
快去。十二点还有趟车呢。”
我站在走廊里,真他妈的知道爱情能叫人恶心了!
我回到208 房间。爬到另一个床上抽烟。我不知说什么。前几个小时,尽管
我们有过疯狂的释放性的做爱,但现在看起来和过去有种本质的差异。过去我们是
在种种误会中走向争吵,走向痛苦,走向做爱,从做爱走向释放,从释放走向和解。
一个循环完成,一个盘旋上升到新的层面。这次大不相同了,它是一个事实而不是
什么误会。在做爱中我能感到隐含着对未来的绝望、挣扎,恣意销魂的热浪里有种
荒寒的东西。
我们是相互熟悉的,我们都知道离开帝城之后,意味着关系的终结。退一万
步说,真的继续来往,也只是一般性的情人,或者说只是性伙伴。但是,没有分离
我们还有事要办,一堆货不能就这么丢弃了。
金玫的传呼机响了。她先看我一眼,才慢腾腾地下床,从皮包取出传呼机查
看,然后又看我一眼。
我知道是谁,觉得现在她没必要这么在乎我的态度了。但我搞不清昨天她和
那狗局长见面后的情况,要不是急于给付龙祥回话,我可能永远不会过问。
她等我表态。
我拉开窗帘,看窗外的大街,背对着她问:“谁的”
“任局长的。”她顾虑重重又不得不实说。
“你回吧。”我的心里漾出一层类似地摊餐桌上的油污。
“在我回话以前,我想先跟你说说……”
“不用说,千万不要说。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 ”她的声音冲着我的后背。
“你回吧,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我这不是气话。一旦我脱口说出,就
真的觉得无所谓了。
她站在我的身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就一直没问我在哪里。”
“我知道,还问什么。”
手机又鸣叫一次,她迟疑地打开。她问任局长好,说她昨晚回到姨妈家有点
烧,现在还躺在床上。大概那边给她约好什么时间见面,她说可能不行了,去不成,
中午再给他打电话。那边可能要送她到医院看病,她连连说不用,真的不用,她姨
妈就是医生,接着她急忙打断对方的亲昵表示,用谢谢再见结束了通话。
她说她在姨妈家,这么说,早上的那个电话她是怕那个狗局长打的,不敢接,
还让我说不认识她。她昨晚之所以没和那狗局长在一起,是借她的无中生有的姨妈
才回来的。她要回来见我,又不能得罪他。
我回头,牢牢地盯着她,明知故问:“他真的来帝城了? ”
她点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一旦开口,会像决堤的洪水,我怕我自己,我
真的不想再了解她什么了,但是控制不了,我痛骂自己再也没有这么贱的了。
“你别发火好吗? 你听我说……”
我突然失控了。我盯着茶几上的杯子,脑子里一个疯狂的镜头,我看到那个
茶杯被高高举起在空中,又被狠狠摔在地上,满屋的粉碎声。但我没有这样做,反
而走到茶几上收拾东西。我一直在猜测那个狗局长是不是来了帝城,现在她却亲口
承认了。我边收拾边说:
“我说了我不发火,你看,我没发火吧。”
“你去哪里? ”
“这真的与你无关了。”
她先于我赶到门后,用身子顶着门板。我提着东西,奔过去一手摸到门把,
她突然发作了,像旋风似地把我卷到一边。我被她身上爆发的力量冲开,以至于我
的头脑一阵眩晕。
“你听我把话说完再走。”
“你最好明智点。你应该了解,只怕我听不了三句话就蹦起来。”我的声音
在压抑中挤出来.
“亚当,你必须听我说完,这都是误会……”
我重新奔到门口拉她,她牢牢撑着门框两边的墙壁,我没料到她身上会凝聚
这么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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