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去见首领。要恭敬,不准笑。要你跪,不准站着。别乱看 金三角容许使坏 雏在打架。 她10岁。 对手14岁。 两个,男孩。 为抢一包茶苗。 打不过,她会躲,怀揣茶苗,逃跑,很快,细瘦的腿在红泥地上落下脚印。 这包茶苗本就是配给她们家的。 她夺回的是自己的东西。 金三角,东南亚的心脏,阳光与水都很充沛。延绵花田,大片罂粟,不值钱。 不及茶叶值钱。当地人只负责种植,大把大把罂粟,熬成鸦片,换一株茶苗。 当地居民中很少有人知道这恶之花的价值。有人收购,他们便贱卖。不会有罪 恶感。 雏穿过了一片罂粟田。身后仍是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她听觉天生灵敏,一点动 静,听得清清楚楚。 继续跑,她不累,只有手心出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面前,铁丝钩成网,拦住前路。里面,是密林,是茂盛的植物。南亚的植物, 吃饱了雨水,嚣张跋扈地成长。 没有路,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从腰带上取下随身带着的劈刀,割开铁丝 一角,一脚跨进去,含胸,身体一缩,另一只脚也迈进去。 瘦小的身体是天生的优势。 雏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入禁区。 雷,炸弹,没有标识。 这里曾是个动乱的地区,现在有了政府,有了文明,可即使是今日,21世纪, 战乱和纷争也仍然存在。 只不过,有的人,他们呆在曼谷,呆在内比都,看着光明的一面,感叹时代的 伟大,落后国的发展;还有一些人,他们参与到黑暗中,他们,会呆在金三角。 粮食,物资,黄金,毒品,军火,只有最强大的,才配拥有。自然界弱肉强食 法则,在人类社会依然适用。 金三角地处三国交界,仿佛三国的弃婴,无爹无妈,在动荡和混乱中顽强生存。 军队,是暴力最集中的体现。金三角有许多武装。规模小的,不及国家正规军的沧 海一粟;规模大的,却庞大到不可丈量。 而最强大的一支武装,就在这里。 实力强大、受过专业军事训练。这支部队历年来学习正规部队,身着军装,配 备精良武器,富有作战经验。 有国家的护佑,军方的协助。 同政府共分一杯羹。 它的大本营,就在雷区另一头的高地上。 交通闭塞,三国政府鞭长莫及,军队古老的首领,靠种植罂粟发家 有人进入雷区。——仆人报告。 首领在喝茶,用上等的中国紫砂。他挥挥手, 仆人退下。他迈步走到走到阳台,放眼望去,整个密林尽收眼底。 - 呼吸一口。是绿植物的味道,生机勃勃的味道。 生机之下,埋着死亡。 世界上,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活着闯过雷区。 雏眼睛翕动。直觉说,这里危险。 环视周围,除了植物,没有其他生命迹象。答案已经明了,是雷区。她沿原路 返回,茂密的丛林,曲折的小路,她找不到来时的路。 她亲眼见阿爸被炸死,轰一声,震耳欲聋,粉身碎骨,什么都没留下。只余下 硝烟,慢慢消散。 她不能动,迈出一步,可能就是死亡。 雷,埋在地下,会露出凸起的引爆器 ;或者垂在树梢,半透明的牵引线。 幸好这里的夜来得晚,此刻还有光。 她卷起裤脚,卷得很高,到大腿根。爬上树,沿树干走。看见雷就下来,下到 地上。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在同一垂直面布两颗雷。 在地上,不能走,得爬。这样,触地面积小,眼睛离地面近,最微小的引爆器 都看得见。 “首领!” 仆人进来,在他耳边低语。现在是晚饭时间,他有客人,在身边。仆人声音尽 量压最低。“帮她包扎一下,带她进来。” 领了命,仆人躬身退下。 他拉长目 光,仔细想一想,点头。 他自然是听到了那爆炸声。 竟然没死? 他的客人,拉玛将军,眼光一闪:“什么东西?” 他没表情地笑一笑,“有趣的东西。” 随后,好整以暇,继续吃饭夹菜。 米饭,泰国的米。香,软,带点甜,做成米饭,一粒一粒,晶莹的。豆芽,去 了内芯,透明的一根根,捆成束,由薄如纸的牛肉片卷着、包住,淋上浓酱。热乎 乎的狮子头,粳米磨成的面,和精猪肉末儿,热油、高汤一遍一遍的淋,盛在木瓜 碗里,配香菜,咬一口,有汁流出来,齿颊留香。 夹一个,吃进嘴里。他不说话。 专人帮雏包扎伤口。在雷区,她触及了雷。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死。可那颗 雷,因雨水常年腐蚀,火药无法100 %引爆。 她那时候倒挂在树上,头向下,弹片飞散,她护住眼睛,右臂受伤。 替她包扎的阿叔对她说:“你去见首领。要恭敬,不准笑。要你跪,不准站着。 别乱看。”. 她点头。 进到里面,她没有听话,眼睛到处看。 长长的走廊,青石台阶,走廊外有假山,飞瀑。水花隐隐溅到她脸上。她一直 前行,看到木门,很厚重,敞开着。她跨进去。 里面有两个人,坐在桌边,看不出年龄。他们在看她。 她,也在看他们。 同时,余光观察整个房间。 房间分内外室,内室里有书,成排的书架。书香沁心。 “过来。” 其中一个人说。 雏看说话的人。他很好,温润,眼梢微微笑。她走过去。 “你一个人,怎么走出雷区?” 她不说话。眼梢微微笑的人,不会超过20岁。是少年,不是首领。她不必回答 他的问题。 桌上很多菜,她看一眼,再看一眼。 “饿么?” 少年问她。 她警觉,退后半步。对你好的人,往往是最不安好心的人。他对她好。 少年递给她一双筷子,笑容无害:“吃吧。” 想要饱食的欲望,最终战胜恐惧。她左手夺过筷子,站在桌边吃。他给她夹菜。 她不碰菜,光吃米饭。米饭,和家里的不一样,是甜的。 成年人问少年:“她,走出雷区?” “是。” “厉害的小家伙。” “的确。” 他问她什么,她都不答,嘴巴很紧。他并不生气。 “他们说了为什么要你进来?” 她放下筷子,小脸严肃:“要见首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心里有赞赏,眼睛里有柔光。 她看一眼少年旁边的中年人。两个,谁是主人?这回,只看一眼,雏已经明了。 心里骂着自己的粗心,她双膝弯曲,跪下。 “我叫穆,是这里的主人,”柔光消散,少年眼中,现出一片冷冽:“你,想 不想留在这里?” “……” “留在这,替我做事,有好日子过。” 她抬头看他,没有畏惧,眼瞳明亮,叫人心惊:“有茶苗吗?” “有。”" “有……园圃吗?” “什么都有。” “好。” 穆5 岁时,第一次见首领。 当时,他得罪了童党,被狠狠教训。肋骨断了两根,全身青紫,遍布伤痕。他 们用拳头教训完,把他拖到私刑室,用浸润了盐水的藤鞭抽他,带起呼呼风声。 他流汗,汗水划过眼睛,他一眨不眨,要记住施刑人的脸。 5 岁的男孩,天 生就有野兽一样的复原力。新陈代谢快速而奇异的身体,一个月便已康复。只有胸 前宽深1.5cm ,长9cm 的鞭痕,镌刻进骨血,要伴随一生。 尔后,小心谨慎地报复。6 个人,连续6 天,一天死一个。 他们在他身上,落下多少拳头,就挨了多少刀。 最后一刀,他会刺进心脏。从腋下几寸处,刺进去,刺穿软肋,瞬间就可以听 见皮开肉绽的声音。然后,握住刀柄,刀锋再转90°,搅碎他们的心。 第7 个 人,他摸进那个人的房间,然后被逮捕。 一个中年人来看他。 隔着牢笼,中年人问他:“想不想离开这里?” 他成了首领的仆人,最厉害的武器。 他,任务完成的漂亮而果决。投机,走私,暗杀,掮盗,贩毒。他没有固定身 份,只要有难以完成的任务,他就会出动。 他为首领牟取利益,从不含糊。 没有罪恶感。他思考,并不为生灵涂炭而思考,只为杀戮而思考。 没有人知 道他的危险,14岁的少年,将残忍与破坏的本质掩盖得很好,逃过所有人的眼睛。 他一年一年成长,首领一年一年老去。 老去的首领,适应不了新环境新形势。不肯与政府合作,拒绝吞并。于是,被 自己训练出来的高手炸得四分五裂。 穆成了新的首领。 派发粮食,引水灌溉,发展种植,修路,通埠通商,他用这些收买人心。 战乱与纷争越来越少,技高一筹的少年,有聪明的头脑,残酷的手段,蚕食并 吞并周边其他割据势力。 他受爱戴。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要为死去的人报仇。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了多少人命债,什么时候还,他并不去想。 老首 领教会他许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发掘人才。 此时,他看着这个女孩。觉得眼熟。是10岁时的自己。只是,她单纯些,也笨 拙些。 10岁,又是女孩,已经过了最合适的年龄。可是,另一方面,她天生灵敏异常。 狡黠,可以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来。闯进雷区,活着出来,如果是运气,那她 就是最受上帝眷顾的人。 是好材料。 可是,好材料,还需花大把时间和金钱来磨。到底值不值得,他下不了定论。 雏没有再回家。首领说会派人通知阿妈与弟弟,她,留在这。 生活变得不一样。 她得学很多东西。武器。冷的武器,刀,不仅要会使用,还要会制作。钢制的, 可以是武器,竹子,削尖来,同样锋利无比。要学会在近身搏击的时候,把刀尖刺 进敌人的心脏,或割断他们的喉咙。 热的武器,枪,要从每一个零部件开始学习,装了拆,拆了装,装进弹药,拉 栓上膛,命中目标。 “最厉害的武器,根本不在这里。” 这是另一个孩子教她的。他甚至比她还要小。他们在枪房认识的第一天,他对 她,这么说。 而那个孩子,她不久后见他时,他刚结果了一个俘虏,正把铅笔从尸体的后脑 拔出。削尖的笔头,滴着艳红的鲜血。 他见到她,笑着打招呼:“嗨。”她也说:嗨。 他走后,她踱到那具尸体旁边,俯身,拨开毛发,仔细观察那致命的伤口。坚 硬异常的脑壳下方,与脊椎的连接处,唯一的一处软骨,刺出一个血窟窿,冒着汩 汩血腥。 女孩子的肌理,缓慢刻进嗜血的基因。然而,面对学校,她始终望而却步。 镇上唯一的一所与英国联合办学的子弟学校,原本,只接收当地的白人孩子。 首领说:“雏,你得去上学。”她服从命令,却并不乐意,上课打瞌睡。 周末,她坐半小时的轮渡,回到本营。首领把她叫到书房。 他在练字。 毛笔字,挥毫泼墨。 雏已经知道,隔着山,隔着水,对面的国家……首领喝他们的茶,写他们的字。 " “为什么在学校不好好念书?” 他说话,将她飞远的思绪拉回。 “念书,没有用。”她回答。 首领对她好,她已经开始骄纵,却不自知。3 “过来。” 首领说。 她过去。首领坐在木椅上,她站在他身旁,他摩挲她发顶,眼睛与她平视。 “念书很有用。” “……” “你要学会外国话。中文,英文,法文。 学会,学好,还要说得地道。” 她不明白。于是他换个方式,循循善诱:“知道炸弹吗?知道雷吗?” 她 点头。 “喜欢吗?” 她点点头,想到阿爸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样子,又摇头。 “数学,物理,化学, 你要学,要掌握。学好了,你做的雷,炸死敌人。学不好,死的就是自己。” 她 的眼神说她已经明白了。于是,他把手从她细软的发顶拿下来。 “好了,出去吧。以后上课,别再打瞌睡。” 她愣住,抬头看站起来的男人。 高大的男人。 她一直觉得他是不一样的。不一样……不粗鄙,有学识,白脸孔,白牙齿,眼 睛像深潭的水,安静澄澈。 在他之前,她所见的男人,都是镇上的。那些人的眼里,泛出的都是血光。他 们简单却粗鄙,和阿妈抢配发的粮食和精盐。 他,不一样,不一样。 而且,你看,他多厉害,他竟然知道她在打瞌睡。 她不怀疑,男人有一双随处可在的眼睛,观察她,纠她的错,神一样地存在着。 不需要美丽 雏喜欢枪,喜欢精确制导的炸弹。掌握在手里,是满满的安全感。 可是,她为自己的喜好而受尽皮肉之苦。 这一次,她随长辈出任务。 杀一个人。 那一个人,曾经是朋友,首领都尊称他一声:拉玛将军。 可现在,不除掉,不行。拉玛将军与北方武装私自交易,以高纯度毒品换走大 量先进的武器。 他们潜进他的宅邸。她负责解决保镖,并留下嫁祸的证据。长辈负责接近目标 人物——拉玛将军的卧室。 除了首领,没有人知道,她异于常人的听觉神经。即使是消音手枪,隔着一道 门,也听得清楚。 任务之前,首领这么说:“看见你们脸的人,都不能活。我们和他们,之后还 要合作。” 她之前见过长辈杀人。从特制的戒指里抽出钢丝,绕在敌人脖子上,两圈,两 头勒紧不放,另一头,绑在略高的架子上,看着敌人窒息而死。 是高手。杀个人,无声无息。 当听到门后隐秘的枪响时,雏的耳朵立刻接收 到。即使是消音手枪,也逃不过她灵敏过人的耳朵。" 长辈用的XM733 短卡宾,绝 不会发出这种声音。她听出,细微的差别。 意识到任务失败,她准备逃命。 只迈出一步,一记冷枪击便已击中她肩胛。随后,又补一枪,这一枪,直击她 后膝。 他似乎不想要她的命。可是,伤到哪里都不及腿受伤来得严重。伤了腿, 逃脱无望。要生擒她?不如死。 幸而她已经辨出狙击手的位置,想躲过这第二枪,却已经来不及,最先进的螺 旋内壁的枪管,使子弹速度比平常快3 倍,仓促间她只能蹲下,手脚一撑,借助惯 性,翻身滚到另一边。 子弹险险擦过脸颊。 她听到颧骨叫嚣的声音。 枪响过后,是诡异的寂静。穿堂的风,把血腥味卷进她的鼻子。是她自己的血。 她滚到墙角,在黑暗的掩护下寻找目标。 二楼走廊,狙击手只有一名,从枪法看,并不是高手。似乎不把一个孩子当对 手。 可她是首领亲自训练出来的孩子。她,不同。 她手表里藏了针剂,高纯度的海洛因,管尾安装隐形液压器,针头一刺进皮肤, 推进器感应到人体内外压力差,向前推进,针剂瞬间便注进体内。 海洛因进入血 液,麻痹了心脏,他全身抽搐,30秒毒发身亡。死前痛苦,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逃回避难所。 子弹嵌在肉里,又在后肩胛。她把镜子放在肩后,镊子放到烛上消毒,看着镜 中的伤口,要将子弹取出。 疼!她汗已经下来。子弹发射,穿过螺旋内壁的枪膛,会在空中改变轨迹,螺 旋射进皮肉。这样的子弹,只能旋钮着取出,否则这只手臂立马废了。 风吹开了 门,一只手轻柔地放到了她发顶。 是真正的高手,他怎么进来,又是什么时候进来,她只顾着疼,一点声音都没 听见。 因为自己的粗心,要丢掉自己的一条命?……可她并不想死。她的手,缓慢而 隐蔽地打开手表盖。" 这时,来人发出一声低笑。 “首领?”她声音有些颤抖, 缓缓回过头。 轻轻穿过的风,吹起他额前的发。 穆让她咬住毛巾,镊子伸进,夹住弹尾凹槽,转一圈,子弹出来一些。 她背上都是汗。 “忍着。”他说完,擦干她的汗,继续。 整个过程,她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对不起。”伤口包扎好之后,她为没有 完成任务而道歉。" 首领笑了一下,没说话,将红黑色的弹头扔出窗。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杀了他。”她起誓一般。 他敛去笑容,残酷又邪佞地沉默着。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独立完成。”她知道,首领一直不喜欢她小小 年纪就这样急功近利,赶紧改口道。 首领面色缓和了,轻轻点头。雏的伤口开始愈合,火烧火燎的疼痛过后,便是 钻入骨髓的麻痒,千只蚂蚁在骨头里一般。腐肉下,是新生的皮肤组织。她心急, 要用刀片割掉腐肉。 面对敌人,她用刀不差一毫一厘,可面对自己,就不知道深浅。 有人拿走她的刀片,温柔却不失力量。 首领迎着光,手中小巧可爱的刀片暗 暗地亮:“别碰伤口。会留下疤痕。” “我痒,”她要到后头挠痒,被他阻止,“我不怕留疤。” 他没当回事,拉住她手不放,另一手托着碗,碗里是棕色的药膏:“女孩子都 爱美。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雏想到了首领的女人。 那个女人,很美。 她不说话了。 许久,她咬着牙说:“我会枪,会火药。不需要美丽。” 首领笑了:“美貌也是武器。有时候,比枪要管用。” 首领的话,他的眼神,都意有所指。可她还小,她不明白。 他手绕到她腋下,将她的衣扣再解开一个,露出少女整个左肩胛。白皙、美好、 线条圆润的蝴蝶骨,他伸手,几乎要覆在上面了,却停住,转身,拿起狐尾做的白 色刷子,将膏药反复涂刷在伤口周围。 冰凉的药,碰上温热的身体,她肩膀一缩。可爱的反应。 一个月后,政府机关的报纸刊登拉玛将军遇刺身亡的消息。 此时的穆,在湄公河的另一岸。 随员依旧每天送来报纸。 他坐在皮椅中,背后是明亮的落地窗,窗外繁忙的港口——这是他此行的目的。 一周来谈判僵持,他已经失去耐性,巧取不过,便豪夺。 收起报纸,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一周以来首领第一次笑。 雏长大,越来越不像当地人。小时候,她曾听同村的长舌女人聊天,说她是她 阿妈被外国大兵强 奸生下的娃。她那时听言,躲起来偷偷哭。 她恨自己与众不同的容貌。 可是,首领却要她感激。 “美貌也是武器。有时候,比枪要管用。” 渐渐地,她开始明白这话的含义。 年轻的女人,学会了善用自己白皙的皮肤、水凝成的眼珠和嘴唇。 雏掌握多国语言,有着以假乱真的当地口音。加上国界莫辨的长相,很少引起 怀疑。 这一次的目标,在大洋彼岸。国际要犯,不允许探监。首领受人之托,要她进 去,见一个人,拿回一个签名。 最近几年罂粟的种植范围缩小很多,首领和墨西哥的军火商,关系必须要搞好。 军火商头子需要那个签名,首领需要和墨西哥人的合作——这便是雏需要去完成的 任务。 这个国家,新总统上任,有意关闭这臭名昭彰的监狱。因而,这次任务有些麻 烦。加上他们在这国家的势力不够,她千方百计,耗费掉一月时间,才完成任务。 她每一次任务完成后都要回来像首领复命。这一次也不例外。 回来前她会先打电话,再由勤务员通知首领。 他对她,是呵护的。每一次回来,他都会等她。有时候,一起吃顿饭,有时候, 只是一句“回来了?” 她很满足。 雏已经不再是孩子。她爱这个男人。她很少犯错误。可是,如今一个致命的错 误摆在眼前,她却选择视而不见。 坐在回程的飞机上时,她就一直想他。 她知道这是越矩,可是,却止不住自己一颗心,沦陷。 这次,雏不仅带回首领要的签名,还带回了一幅画。 她记得,首领爱画,爱 古董。 法国卢浮宫,大不列颠博物馆,美国国立美术纪念馆……他去过这么多地方, 他最爱梵高。 他对她说:“最美的意境,在这里。” 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何喜欢这些?扭曲的,腐朽的,冶艳的,绝望的。他不应 该喜欢这些。 可是,只要他喜欢,她便喜欢,不问原因。此刻,她人已经到了首 领门外,背着画筒,却被拦住。 她看他,生面孔。新来的副员。 “不能进去。” “为什么?”“里面,有女人。” ; 闻言,她肩膀一抖,僵了许久,转身离开 雏将那幅画展开,轻笑。 想到首领若是知道他最爱的画,自己裱都不裱,就这么毫无保护措施地带回来, 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这幅画,是这次越洋之行意外的奖赏。当时,梵高巡回画展来到纽约,她慕名 前去,在纽约呆两天一晚,偷得这画,想着回来能换他一句称赞。 多少人要为此善后,她可不管。 过安检的时候,机场地勤的手还碰过这画。这些老外神色轻松,她说是临摹品, 他们就信。愚蠢的美佬!——她那时候这么想,心里鄙视。而此刻,她几乎伸手就 要撕了这画。 她虽在首领悉心教导下,懂得辨别画的真伪,但是,实际上,她并不懂得这画 的价值。她叹口气。已经不是孩子了,她知道怎么控制情绪。 量了长宽,她开车出去,找装裱行订做装裱框架。 此刻已经入夜,她没回去。她去了桂河岸边。 延绵的河岸线,河风微凉。燥热天气里,少有的凉意。 她睁着眼,等日出。 鱼肚白的天空,红日,在地平线上露了头,这一刻,河水是红色的。日头从东 方,沿着轨迹,升起。 她的电话在震。 是熟悉的号码。她接起来。 “首领要你回来。” “可能要晚一点。” “尽快。有重要的客人要见你。” 她收线,纸烟重新咬在牙关中,边吞云吐雾边看日出。 首领不准她抽烟。任何有瘾的东西,他都不准她碰。她吸烟,不仅满足肺部的 快 感,还满足了已经开始学会“渴望”与“叛逆”的心。 她第二天清晨赶回去,看见仆人在给大象装鞍,精致繁复的鞍,只为迎接最尊 贵的客人。她想起昨天那个电话。有客人要见她。 什么样的客人?她回屋里换了衣服,再去首领的房间。 还没穿过庭院,她就听到人的笑声。 低沉的,模棱两可的。 雏没有选择走近,而是将头一偏,远远窥视这位笑 声古怪的客人。 她视力极好,这么远,都将这人看的一清二楚。 白人,皮肤是古铜色。棕发,发鬓短短,精悍的模样,鼻梁高挺,嘴角一道浅 淡的伤疤,因是笑着,嘴角弧度透着诡异,似笑非笑般。布衣布裤裹住精干结识的 身体线条。 坐着,姿态放肆。 与首领用英语交流。 这人的英语带着中美洲口音——墨西哥人? 穆原本正微笑着与客人交谈。这时,停下了。 他感受到了少女身上青草的气 息。 他没回头,淡淡柔柔一句,却是对着藏在他身后不远处窥看的少女说道:“过 来吧。” 穆的眼中,柔光,一闪而过。而坐在一旁,很是闲适的客人,亦敏锐地捕捉到 了那道柔光,被那柔光引得兴致起来了,也回头看。 雏迈步上前,目不斜视,只盯着这她爱戴敬仰的男人:“首领。我回来了。” “介绍一下,丹尼,”穆淡淡为两人介绍,“雏。” 雏闻言,这才看向这位客人,微微颔首。 丹尼只觉年轻的女人上前时,一阵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他眼中敛起好奇的光, 上下打量起这女娃来。" 雏感觉到了他眼中类似于猎人的光,正投在自己身上。 直觉告诉她,危险可是,面对这个她思念依旧的男人,防备与戒心,刚铸造而起, 便立刻崩塌。 她很快回过头去,只顾看着首领,对那道猎奇的目光,视而不见。 “一晚上, 跑哪去了?”首领只是浅淡地扬了扬嘴角,落在雏眼中,却是那般媚惑人心。 可是,首领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便说:“首领,我一晚上没吃东西。” 首领 闻言,招招手示意仆人去准备饭菜。 整个过程,丹尼一直在旁观察,好整以暇地 看着这一对男女。他所熟识的穆,是残酷血腥的魔鬼,温文儒雅的表皮下,是一颗 乌黑的心脏可是,这女人,却如她的气息一样,是某种纯粹的绿色植物的味道。 突然地,他就很想尝尝,这独特的味道。 这位客人,目光放肆的很,雏再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首领,我下去看看, 饭菜准备好了没有。” “饿了?” “嗯。” 穆点点头,她便迅速溜走。 丹尼的视线,一直追寻着女人活力的背影而去。 许久,他收回目光:“穆。我想向你要一样东西。”“什么?” 丹尼没有再说话,一瞬不瞬,盯着女人背影消失的那道门。穆顺着这猎人的目 光望去,亦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 可是,他已经知道这猎人想要什么。 “她只是个孩子。”穆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些。 若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仆人, 会明白,这略低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可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实力强大到足以忽略这一切。 “哦?是么?在我眼中,她是尤物。”回答的时候,丹尼扬起那带着刀疤的嘴 角,似笑非笑。 雏再回来的时候,客人已经离开。 跟在她身后的仆人鱼贯而入,将饭菜摆上桌。 她孩子气地笑。手上握了不知多少条人命,却还能笑得纯粹。该是太精明?还 是太单纯? 穆示意她坐下。 夹了菜给她:“吃吧。” 她吃饭甚是野蛮,不爱吃菜,爱吃泰国香米,咀嚼也可以这么快乐。穆没有动 筷子,看见她一粒米沾在嘴角,伸手替她捋去。 她嘴角一抽,筷子不动了,脑子,也不动了。 茫茫然抬起头,却只见到首领一张毫无波澜的脸孔——可是,男人那么温柔的 指腹,该是带了些柔情的吧?怎会是面无表情的呢? 雏疑惑了。 她拧着眉,眯了眯眼,再看一眼令她失望的平静脸孔,终于,缓缓低下了头, 可是,依旧还是不甘心,吊起眼角,再度偷偷瞥一眼。 穆只觉得静止灰冷的心内,这时,有一簇火苗,悠悠然窜起,只是火苗而已, 却灼得他一疼。他的手,按在桌角上,僵硬。 眼睛盯着这招惹了他的女人,冷着 声音对旁边的仆人道:“都退下。” 不久,整个厅堂只剩他和她时,他重新伸手,伸向年轻女人的脸颊。 这一 次,不是为了取下一粒米,而是,抚摸。 女人滑腻的肌肤,在他的手指下,忽的僵了一下。他的手,开始动了,顺着她 的脸颊,下滑,来到小巧的下颌上,抬起女人的小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 雏不得不屏住呼吸,惶恐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是她一直倾慕的首领没错,可是……又有些不同。 她恍然觉得,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纯粹无比的男人,男人的眼睛,带着隐忍 的欲 望,看着她。 正出神着,突然听见碗碟破碎声——首领挥手将碗碟扫落在地,空出一张桌子, 另一手换住她纤细的腰肢,转瞬间就将她抱上了桌。 她“啊!”一声,条件反射坐起来,被按住双肩:“别动。” 她不敢动了。他的命令,她从不违抗。 她躺着,他站着,居高临下,黯沉的眼,顺着她的脸向下,掠过胸口,掠过腰 腹。他优哉游哉伸手,解下她第一粒纽扣。 吻一下她的唇之后,手便伸进了她的衣衫里。 “唔!”她无意识地呻吟一声。他的手,已拢住她胸口。他的手,带着薄茧, 刮着她娇嫩的乳 尖。 她浑身开始轻轻颤抖,按在他的腕子上,却只是任由他灵活的手,恶意的指端, 在她敏感的娇峰上任意游走。他将她的衣扣全数解开,布衫往两边一展开,便露出 女人两颗狡兔一般颤动的乳 房。 他俯身,埋进一片温软之中。 她身上,有热 带植物的味道。 充满活力的气息。他细细汲取。 他抬眸看看她。女人眼里一片空白,被夺去了心智般。 他的手,伸向她私 处,少女的身体紧闭着,他的手指徘徊,挑,逗,却犹豫 着,不知该不该采撷。可是,犹豫败给了女人柔软紧致的肌理。他寻找到入口,指 尖便一点一点探入,她猛地抽吸,绷紧身体,像一张弓。 不经人事,未见湿润。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缩着脖子,要往后躲。 他狠了狠心,一手托住她的臀,手指噗地没入。 “穆……”她身体瞬间失控,猛地坐直来,环臂抱住他,口中不自觉溢出她从 未叫出过口的名字。 在她的拥抱中,他猛地一颤。 继而,身体冷却,抽出手指,推开她。 她犹自沉浸在情 欲中的眼,对上的,是一双晦暗的眸子,冰冷,毫无生气, 隐隐,透着失望。 一瞬间仿佛有冷水当头浇下,雏慌乱地揪住领口,翻下桌子,跪到了地上。 穆看了眼地上的她,没说话,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随行的副员一直等在门口,穆开门出去,看一眼副员,顿了顿,终究还是开了 口:“告诉丹尼,他要的东西,今晚会送到他那里。” 雏跪在地上,直到周围再没有一点声音,才爬起来。她腿心酸软,眼角有濡湿 的感觉,她手伸到眼睛下,触摸到自己的泪。 她用胳膊擦泪,随即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很清脆。她对自己狠,脸颊肿起,火辣辣地疼。“哭什么?!” 她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随即低头将衣服穿好,出门去。 拉开门,雏见那个面生的副员就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什么事?” “我们晚上要招待远方来的客人。” “去清莱府,找两个妓 女。”“不。要你。” “……” “这是首领的意思。” 丹尼坐靠在两米高的高架栏杆上。 木质屋子,带着烟熏味,因为空气腐蚀性大,这里的建筑,多为吊脚楼,除了 支架,其余部分不与地面接触。 木栏外是一片植物地。 并非罂粟。 这个地方,交通闭塞。他和随行人员昨晚抵达曼谷,车子一路往 北,清晨时到达清莱府,再往北,大山陡起,山脚下全副武装的军警牵着狼狗,在 一道接一道的检查站上盘查过往车辆和乘客。接受盘查时,他开着车窗,将鼻梁上 架着的太阳镜取下来,深呼吸,嗅得到罂粟的味道——金三角近了。 蛇行的公路很陡,九几年由台湾人出资修建。一路来,穿民族服装的山民不时 可见,却没见一朵罂粟花。这几年政府出资教当地居民种水稻、种茶,罂粟的种植 范围急速减少。 而大洋彼岸的南美,情况大抵如此——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生意不好做啊!——默叹一声,丹尼枕着双臂,仰靠在栏杆与墙面的犄角处, 一双腿交叠着搁在栏杆上。挺闲适。但是,那双碧色眼珠,却透着股狠意。 这几年,美洲和亚洲的海洛因市场急速萎缩,吗啡、可卡因、大麻销路越好, 海洛因卖的就越差,缅甸政府和中国政府压制着金三角,加拿大和美国压制着哥伦 比亚。 金新月的毒枭则一直霸占着整个欧洲市场。欧洲国家大多面积小,而要知 道,毒品只要一越境,价格便是成倍的涨。 穆这个人,残忍却出色,正是丹尼寻找来和自己一起强占欧洲市场的盟友。丹 尼嘘叹一声,利落地翻身跃下栏杆,稳稳曲膝落在地上。 还未站起,便有一双穿 着藤编鞋的脚,出现在他眼前。 他仰头看,微微笑——原来是那株“青草”。 雏看着面前这个身手矫捷的男人。 他有一双碧色眼珠,这样的颜色,是忧郁的颜色,可是,这个人,眼神却似生 猛野兽。 他站了起来。身型高大,足以俯视她。 “你好,我的青草。”他说缅语,说的很地道,嘴角微扬,彰显那处伤疤。盯 着她看,猎人的目光。 雏闭一闭眼,重新睁开,亦看着他:“开始吧。” ' 说完,脱衣服。 他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敛了敛眉。相对于白天,他更偏爱晚上再来享用这个女 人。 “不。不需要。”他按住了她的手,好整以暇地摇头,却是玩味的表情。 她厌恶地甩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他说他不需要,她也不必再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秒钟。 她要去向首领复命,说客人并不需要自己。首领一直是疼惜她的,她确信。 转身的一刹那,被男人的手臂从后环过来抱住腰身。 他用一只手臂便将她拦 腰抱起。力气大。 雏被提起,脚尖勉强垫地,霍地回过身去,借助身型娇小的优势,猛地一翻身, 由背对他,变成正视他。 她知道这种人,一定随身携带枪支,她的手在他腰间一掠,便摸到了坚硬的枪 柄。 丹尼没料到这女人身手这么灵活狡诈,转眼间,他被自己的抢顶着了脸颊。 愕然片刻后,他又开始笑。 她还保持着被他提拉至半空中的难堪姿势,枪口抵住他的脸,用力按进去逼得 他不得不偏一偏头。 “放开我。”她不是请求,是命令。 “你是他送来给我享用的。”他笑哼哼,可眼中,原本玩味的神色,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究的目光。 很好!他也很久没玩过刺激的游戏了。 “你已拒绝我。拒绝过的东西,已经不属于你。” 她的声音,冷淡。与他不 久前,在穆面前见过的那个少女,判若两人。 更有趣了…… “好吧,开枪吧。” 他无所谓,一手紧了紧她的腰,另一手,一点一点,顺着枪柄,移到她手腕上。 嗯,不错,皮肤细滑——指尖的触感告诉他,这个女人,会让他很尽兴。 雏不能动,她缓缓上膛。“啪嗒”一声。手指扣在扳机上,却不能按下。 她知道,“客人”的定义。 她不能杀他。 可是——她羞愤无比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粗糙的手指,顺着 她裸 露在外的胳膊,缓缓移向她肩颈。 他原本扣在她腰侧的手,也蛮力地转向了她的臀部,手掌恶意地揉捏她。 雏呼吸深沉,因愤怒而红了眼。他乐在其中,扣在她臀部上的手,突然往前一 按,将她按向自己,同时,他口中,溢出短而热的低吟,像是在挑 逗。 她身子 猛地一阵绷紧, 口中, 溢出蚊鸣似的哼声。 少女的私 密处,正撞在他下 身坚 硬处。 细腻与粗糙,隔着布料,暧昧地磨蹭。玩闹至此,他占尽便宜,可是,就 在这时,他余光瞥见她正缓缓扣下扳机——这女人经不起逗,竟真是想要他的命。 Game over ——他猛地扣住她握枪的手,猛力一反折,她腕部一痛,手上力气 顿失,他寻了空当,当即抢回了他那把格洛克,同时,他背脊一弯,便将掌控中的 她残忍地摔了出去。 她被他方才挑逗地心烦意乱,平时练就的本事早忘得一干 二净,被他这么甩出去,跌到在地,加之男人的力气野蛮至极,她收不住力道,因 惯性直直往后退,身体侧面与地面摩擦,火辣辣地痛楚。 直到撞在墙上,才终于停下。 她撑着站起来。地板的木刺钩进了皮肉,她一边手臂已经血肉模糊。 丹尼慢条斯理地走近她,瞅一瞅她胳膊——真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身上一道 伤疤都没有。想来穆把她保护地很好。如今就磨了这么一下,嫩汪汪的肌肤便成了 这样一副惨样。 而他并不知,这女人,有着兽一般的复原力,就如同这片土地上顽强生长的罂 粟,毒,且刚强。 此刻,丹尼收敛了表情,“我的枪是我的老婆。除了我,没人能碰,记住了?” 雏看着面前这张冷峻的脸孔。线条刚硬,下颚线,有着刀削般的锋利感。 雏一时愕然。 原来比他带着伤痕的笑容更为恐怖的,是他的面无表情。 雏错愕的当口,丹尼身体上前,逼得她不得不节节后退,直到背脊抵在墙上。 丹尼一手撑在墙上。 他的枪还握在手上,原本枪口对着这女人,他手指穿在扳机口上,一转,改为 枪柄对着她。 她脸颊上也有擦伤,他用枪托点一点那处伤口,她越发地疼,却牙关紧咬,不 出声。 他历来厌弃娇嫩的花,她倔强的很合他的胃口,他颇为满意,心里却升起一丝 怜爱。 移开枪。 “晚上再过来。”随即,他的手移到她的胳膊上,顺着她伤口一 路掠下,明明指甲恶意地刮着,语气却颇为怜悯:“现在,你该去处理一下伤口。” 她不动,拧着眉看他。 他在她的目光下,微微笑,微启薄唇:“你这副样子, 让我倒胃口。” 说完,转身离开。 雏依旧呆在墙角,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信步踱到窗口栏 杆下,豹子一般迅速地攀爬而上,最后,稳稳坐在了高架栏杆上。 雏并没有自行去医生那里处理伤口。 而是坐在罂粟田边的土堤上,赤着脚。 她在这里等首领。 客人来,首领要带他们来罂粟田看收成,谈事情。她问过那个新来的副员,知 道那个碧色眼睛的墨西哥佬不会来。 于是,她便来了。 她没有手表,但可以通过日头的方向来判断时间。 这是她从学校学来的本事。 但是,她对罂粟的概念,却还停留在幼年时靠种植罂粟换取粮食的年代。 阿妈也种过罂粟,但是最好年成的时候,一年挣的钱也不会超过100 美金。 不及茶叶赚钱。 这种花,不美,只有一支花骨朵,从来无法盛放,且本身没有香味。她也帮阿 妈炼过鸦片——赤脚待在炼房中,赤脚,地面滚烫,闻着难闻的、焦糊的臭味,呛 地眼泪直流。 她在国外曾见过那些瘾君子,为了白粉,无所不用其极。 而她从不知,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为之着迷? 不明白。不明白。 当初,阿妈知道她要为首领做事,不开心,拿藤条抽她。刚开始阿妈以为她在 碰鸦片的事。她挣扎着叫:不是!不是!我帮首领偷东西,杀人,我不碰鸦片! 阿妈这才宽下心来,跑老远去医生那里借药水,替她处理鞭伤。 这个从来就具备某种侵略性的女人,在阿妈面前,是个胆小的小猫孩子。 而首领,之于她,就和她阿妈一样,她是他的小猫孩子,要他疼,要他爱。 她受伤,穆为她处理伤口,这已成为她从世界各地的繁华城市中回到这里来的 动力。 她甚至,已经很久没回家看过阿妈和弟弟。 日头已经偏西,她听见象队的声音。 她拍拍屁股站起来,光着脚奔过红土路,直到真的看见了象队缓慢前行的身影。 首领也看到了她。 年轻白皙的男人,此时坐在为首的大象身上,看见她,眼神一黯。 俄而,穆看见女人嫩生生的手臂上,一片红色。 雏仰着脖子看首领,内心胆 颤。 许久,穆开口:“上来。”他朝她伸出手。 驯象人立刻滑下象头,将雏抱坐在肩膀上,帮助她爬上象背穆将她拉到自己身 前,要她坐稳。 她侧着坐,双脚悬在半空中,晃啊晃。 “手臂怎么回事?”穆的声音,冷,与此时燥闷难耐的空气截然不同。 雏嗫嚅着,没有回答,回头瞥一眼身后的大象,一个金头发的人坐在那儿,不 是那个墨西哥佬。 “我不喜欢他。”她想说的是:我不想把自己给他。穆没有说话。 雏在他的沉默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局促地瞟眼他,咬咬唇:“手臂是摔伤 的,不要紧,我不疼。” 穆微微颔首,看看她沾着红泥的双足,“鞋呢?” “丢在田里了。” “去那都木医生那里处理一下伤口。” 穆说完,雏皱着鼻头回身看他。她近 乎哭泣的脸,映在他眼里——他心中叹气,补充说:“处理好了之后再回来。 她瞬间眉开眼笑,撑着象鞍,转眼间跃下象背,落在地上,还没站稳便跑回去 拿鞋。 殊不知,一直看着她消失在红土路尽头的穆,手指用力绞着韧软的马鞭,指节 泛白。 同一时间,丹尼靠在高架栏杆上,正用微型望远镜观察远处那一片罂粟田。 这个高度的视野极好,象队的身影,甚至连那片连绵花海中农民劳碌的身影, 都清晰地倒映在他眸中。 而他,则准备傍晚时带着随行人员,自行视察北面的 罂粟种植区。不相信任何人,是他历来的行事标准,而要想了解罂粟真正的种植情 况,还是自己单独去比较保险。 而望远镜,也将那个欢快奔跑中的女人——还是个孩子啊!诱人的稚齿。可这 个孩子的犯罪档案叠加起来,大概都有她身高那么高了吧! 渐渐地,丹尼那双素来充满攻击性的碧色眼瞳,紧紧敛聚起某种类似于柔情的 眸光。 当然,那只是“类似”而已。 他再按耐不住,开始懊悔当时没直接要了她。 第一次,等不到晚上。 丹尼收好望远镜,跳下地,快速来到隔壁随行人员的房间,“晚上准备车,我 要出去。” 夜晚,不知不觉来临。 雏安慰自己:首领不会怪她。 这么想着,她迅速跳上自己那辆吉普车。 “砰”地关上车门。 她准备在外过一夜,白天再回来。她不管,她不喜欢那个男人,她可以去外面 挑些姿色上佳的妓 女回来,弥补过错。 第一次违抗首领,她胆战心惊,发动车子,手抖。 一路顺着的盘山公路下来,她车速快到底盘都微微飘起来,无顶棚的吉普车, 热热的空气灌在她脸上,闷热的风。 山路漆黑,只有两道车灯的光,明亮异常。虫鸣与汽车引擎的声音,交错地响。 可是,一片轰乱的声音中,雏却渐渐辨出,高处的后路上另一辆车的声音。车 速应该很快,而且,正迅速朝她的车子逼近。 转眼间,车的声音已来到她身后近处,她的后方,另一辆车的车头灯正打光打 在她的背脊上。 透过后照镜,雏看见后方那辆车的驾驶位上,一个身影隐于黑暗 中。 这辆车明显是追着她而来。 她将车速打到最快。可是她的旧吉普,根本比不过进口福特,“哐当”一声, 福特车的保险杠,狠狠撞上她的车尾。吉普被撞得偏离了山路,她猛打方向盘,才 没撞在山壁上,可是另一边就是悬崖,眼看车子要冲下山崖,她几乎要踩断刹车, 才在悬崖边险险停下。可是此时车头已经冲出了路面,正一垂一晃地悬空着。 她的额头硬生生磕在方向盘上,挡风玻璃震裂,车座变型,正压着她简易包扎 过的那只手。 雏卡在车里,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而此时,福特车上下来一个人— —正是雏最不想见到的那个墨西哥佬。 丹尼走过去,开驾驶座的门,把女人从车里拎出来,抱起扛到肩上 “你干什 么?!”她气急败坏,在他肩上扭。 “下山更好。”丹尼不理会她的挣扎,自顾自说,“我也不想在他的地盘干他 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