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伊藤的枪在进门时就被搜走,此刻两手空空,雏又给了他一把,他领教过此人 快准狠的枪法,觉得他应该不用自己挂心。 雏与伊藤赶回阁楼,丹尼的枪弹已经用尽,正在和一人赤手搏斗。 对方接应而上的人和雏几乎同一时间赶到现场。 伊藤和雏背挨紧背,形成互相保护的封闭圈,火力全开,左右开弓,眨眼功夫 解决掉一小批人。 雏得以分神去看丹尼那边情况,可看见了,却即刻一愣。 半分钟前还在和丹尼赤手缠斗的那人尸体静静倒在一旁,而丹尼,正静静站着, 他的额角抵着把枪。 握枪的人没有继续动作,因为他的颈动脉正被丹尼的食指扣着。 两人对峙,生死一线。 雏开枪,“砰”一声,丹尼额角一松,回头看,见是雏,淡淡一笑。 源源不断的杀手正上楼,丹尼体力不支,浑身血污,鲜血流过眼眸,他靠着墙, 声音暗哑,剧烈喘气:“直升机到了。” 头顶吊灯开始颤动,灯光晃悠不稳,落在地上的人影随之荡漾。果然,仔细听, 公寓楼的上方有螺旋桨的盘旋声。 可是要怎么冲出这重重包围,活着走出去搭机。 三人都回到阁楼房间,各自选择武器。 直升机姗姗来迟,盘旋在公寓楼上空,卷起巨大的风声,雏负责对付不断用上 楼的杀手,伊藤看着把老虎窗上的铁架弄下来,正对着铁架与墙体的连接处连连开 枪。 丹尼靠着墙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枪托砸玻璃面上一块手掌大小的雾化玻 璃。 破碎的玻璃内部出现一个方形凹槽,嵌着一枚爆炸装置。丹尼拨下开关,显示 屏上忽的闪现出时间.00:03:00 开始倒数,00:02:59…… “哗啦”一声,老虎窗和部分墙壁砖块一起被揭下,伊藤回头冲丹尼和雏道: “喂——!”伊藤噤声,因为瞥见丹尼刚才做了什么。 引爆器! 丹尼闭着眼擦血,忽然手腕一紧,他睁开眼,伊藤站在他面前,几乎目眦尽裂 :“你要炸死他们所有人?” 丹尼虽然受伤,力气依旧大的恐怖,不费功夫就掀开伊藤的手,二话不说,快 步过去,拽过还在射击的雏,托起她,让她率先爬出窗户。 夜幕把一切都隐藏的很好。 公寓楼采用欧洲中世纪尖顶的外观设计,屋顶坡度陡,雏脚踩丹尼双肩,手脚 并用爬上去站稳,反身就攀住了倾斜的瓦楞。 她转身跪到地上,手伸进窗里,要拉他们出来。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只胳膊 从她身后伸过来架住她的脖子。 下一秒,一把手枪抵住雏的脑袋。 屋顶上也有杀手!? 夜空无星无辰,黑暗中,眼睛瞳孔是唯一光亮。 杀手正要扣下扳机,却蓦然停下。他见是个女人,愣一下,目光似乎在雏脸上 急速搜略了一遍。 他的迟疑给了雏时间。 雏快他半秒,拇指迅速插进扳机口,卡住他的食指,阻止他射击,同时雏曲肘 后撞,撞开他,连带夺过他的枪,反身射击。 “砰!”枪口飘起硝烟,他在雏面前应声倒下。 伊藤与丹尼都没有爬出窗子。 雏在屋顶遭遇危险的同时,一个杀手冲进阁楼房间,丹尼虽然打掉了他的武器, 可丹尼自己的武器也被打掉。 两人赤手空拳缠斗,彼此的身体几乎纠结在一起。 伊藤根本不管丹尼死活,只顾扑在引爆器前,扯着红蓝两根线,冲着丹尼叫嚣 :“妈的!是哪根?说话!!!” 公寓里那些,别人的命伊藤不在乎,可道格拉斯…… 不行! 雏这时候暂时解决了自己身边的危险,她趴在窗口外,向里望,见丹尼身处险 境,雏的枪也伸进了窗子。 可惜丹尼和目标人物挨得太近,雏无法瞄准。 她不由多想,把手上仅剩的这一把丢进去,边说:“道格拉斯已经逃出来了, 直升机先下去接他!” 丹尼抬头看一眼,稳稳接住,开枪毙了一个。 此时此刻,又一个杀手闯入阁楼,丹尼正要对向第二个,伊藤已先行一步, “砰”一声枪响,人朝着伊藤方向倒下,伊藤一闪身,尸体压塌走廊扶手,直接摔 下一楼。 丹尼头一偏,探究的多看了伊藤一眼。刚才还在忙着拆弹,此刻却是不管不顾?! 没时间多说,引爆器上的时间还在倒数。 00:00:59…… 00:00:58…… 两个男人以最快速度爬出窗子,直升机很快直线上升,舱门大开,攀爬用的绳 索还挂在舱外,垂下半空。 道格拉斯已经在直升机里,三人一一攀上绳索,道格拉斯伸手,分别将三人拉 进舱门。 舱门关上,直升机加速远离。 离直升机离地面越来越远,陡然之间,“轰——!!!” 轰隆一声,眨眼间,公寓楼笔直的坍塌而下。 爆炸声震耳欲聋,灰尘满天,振幅扩散至空中,直升机也不能幸免,猛的一阵 抖动。连带直升机里的人,一同巨颤。 直升机加大马力,全速远离。 道格拉斯见丹尼伤重但面色沉静,不禁问:“需不需要包扎?” 丹尼不语。道格拉斯跟在他身边多年,明白他这是默许了,自然而然将医药箱 递给雏。 雏接过,没有犹豫,开箱,取纱布与止血药,屈膝跪上座椅,倾身过去,拨开 丹尼精短的发,找到伤口,止血,上药,包扎。 丹尼“嘶——”地倒抽冷气,猛一抬手握紧雏手腕。 “疼?我动作轻点. ” 丹尼对此不置可否,也不松开她的手腕,骤然使劲一扯,另一手配合得当,同 时圈住她纤细腰肢。 他坐着,她跪着,他双臂有力的剪住她的身体。他的头贴在她胸口,肌肤和心 跳都在耳朵旁贴着。她的心脏很顽强,持续有力悸动。 丹尼拥抱她,很紧很紧,嘴角勾起,说话如叹气,“感谢上帝!” 伊藤眉头锁紧,偏头看窗外,对着透明的玻璃,嘲弄一笑。 异教徒也感谢上帝? 上帝会不会庇佑他? 窗外天空,暮色如水,子夜已过,黑暗犹在。 雏的衣襟染上他的血,大片的红,雏被箍紧至呼吸困难,丹尼恋恋不舍,松开 她,仰起头,方便她处理伤口。他背上也有炸伤,不太严重,也不好处理,丹尼选 择忽略。 丹尼一手还固在雏腰侧,但笑容已敛去,“这些人想要我的命。” 冷硬的目光,碧色中掺血。他并没有顾及伊藤良一也在场,声音也淡,像是没 当回事,可眼神阴狠。 道格拉斯开始思忖他的话。 丹尼继续淡淡叙述:“这绝对不是教父会用的手法。” “……” “有两路势力要对付我。” “……” “去查一下,是谁。” “是。”道格拉斯转头取下舱内小型挂式机,拨号码,简单吩咐几句就挂了。 挂上没多久,电话铃响,道格拉斯接听,立刻脸色一变。挂了听筒:“老板, FBI 封了我们的机场。” 该死的美国佬!“走陆路。”丹尼当机立断,“教他们备车,等在最近的停机 坪。”顿一顿,补充,“你暂时别回墨西哥,留在这。” “那他……?”一直被忽略的伊藤终于被提起,丹尼不耐的瞥一眼这年轻人, 点头。 道格拉斯暗舒一口气,按照丹尼的指示吩咐那头。 在直升机上俯瞰旧金山景色本是令人及其享受的乐事,但明显在座各位都不这 样认为。 有人追杀,他们逃命。 FBI,教父,还有谁?隐藏在背后,想要他的命? 丹尼拧眉思考,头有些疼。 飞行时长6 分钟,伊藤全程唯一所做之事就是看表。飞行中途,天空开始下雨。 终于抵达CBD 区,下望,高级写字楼占据整个视界。各式各样的观景灯、闪烁 的霓虹、巨幅广告的板灯箱,车道上蜿蜒交错的车灯,交织成一副绮丽夜景。 青黑色苍穹中,细密的雨丝只隐约可见,打在机窗上,留下道道雨痕。 下飞机,乘升降梯下楼。车子等到停车场。上车。道格拉斯上另一辆车,两辆 车南辕北辙而去。 没行驶几分钟,天空中闪现出两架直升机,飞很高,距离远,也并不是明显在 尾随他们的车。丹尼却打开天窗来,一直看。 蓦地,丹尼哑然失笑:“你猜,是FBI ,还是教父?或者……是某位神秘人?” 雏默默不语。伊藤一旁轻笑,“这只能说明你的名很值钱。” 说话间,一辆车子迅速自后方驶来,从后照镜里看,两辆车越来越靠近。 司机提醒:“老板!” 都是内行人,防弹玻璃的质地一眼就辨得出来。 雏透过后照镜后望,不觉捏紧手中的枪。 伊藤咬着唇提了枪,对准了驾驶座靠椅。 丹尼抚着疼痛的额,满心满脸懒散模样。 片刻后丹尼才回过头去看。 猛然间,他邪肆一笑:“好!很好!都来看看我丹尼? 贝尔特兰? 瓦莱活不活 的过今晚!” “好!很好!都来看看我丹尼? 贝尔特兰? 瓦莱活不活的过今晚!”语毕,丹 尼神色一凌,扣一扣驾驶座,“甩掉后面那辆车。” “是。” 车子猛地一震,零秒加速,疯狂地在雨夜中疾驰起来。 车厢内万籁俱寂,彼此的呼吸与车引擎的低吼是唯一的生源。 后面的车紧追不舍,没有其他动作,天空中的直升机也是如此,追着丹尼的车 过了闹市区,螺旋桨盘旋的声音一直未褪去。 丹尼的车下了交流道,道路渐渐空旷起来,车子却在这时猛的刹车,司机错愕 的叫:“老板!” 丹尼闻言抬眸,朝挡风玻璃外望去。路障! 原来如此!是要把他逼到死角?!很好。丹尼低喝:“继续开!” 司机惊讶的回视他,见老板一副不容回绝的样子,只得重新踩油门,丝毫不减 速的超路障开去。 丹尼微微躬身,掀开座椅,拖出武器箱。雏在一旁看着,很快反应过来,随即 就跟着丹尼一道蹲下身去拣武器。 伊藤原本也冷眼旁观,却在看清他从箱内拿出了什么后,脸色一怔,继而身影 一晃,伊藤已经扑向丹尼,要去抢夺他手中的手雷。 丹尼一时不察,险些被扑倒,反应过来后立即反被动为主动,丹尼手肘拽住伊 藤脖子,牢牢把他架住,熟练地将伊藤困在他的铁臂与座椅靠背中间。 丹尼另一手降下车窗,眼看就要拉下手雷栓阀,并把手雷投出去——伊藤的枪 快丹尼一步,眨眼间抵上丹尼头顶。 丹尼的小臂已全部伸出窗外,此刻不得不停下所有动作,碧色的眼睛盯着伊藤, 凶狠的目光一瞬不瞬,却不能轻举妄动。雏的枪自然而然地对准突然倒戈的伊藤。 此刻的车厢内是一个古怪的圈,丹尼与伊藤同在别人的枪口下,命悬一线。伊 藤怒吼:“那些都是人命!” 丹尼不言不语却也不肯就范。 司机慢慢滑下刹车杆,车速渐缓,恭候已久的警察同时间要上前来。 栽在这么人手里? 怎么可能? 丹尼左手悄然拉栓,心中默数:1? ——2 ——3 伊藤只觉握枪那只手虎口位置 猛的一阵麻痹,整只手顿时失去力气,丹尼下一秒松开捏住他虎口的拇指,同一时 间,手雷成功掷出去。 丹尼手臂积蓄的巨大力量令手雷成功越过数十米,落点正是藏匿在路障后、为 首的那辆警车顶盖。 警察的恐慌丹尼无从欣赏,车里头还有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要等他来裁决。 伊藤手上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就忽然衣领一紧,措手不及的他被直接掀开并扔 到后车座,伊藤挣扎着要坐起,雏已经屈膝扣上伊藤胸口,将他稳稳钉在车座中。 这时候,窗外火光炸燃,爆炸声震天,警车被窜起的火力掀翻,爆炸威力10秒 后才逐渐弥散,火焰在车体残骸上依旧猛烈地烧。 这10秒内,丹尼跨入驾驶座,亲自掌握方向盘,猛地倒车,仪表盘指针几乎破 表,丹尼的车尾与一直尾随着的警车相撞,撞击声正与车前方的爆炸声浑融为一体, 剧烈的震响险些穿透耳膜,丹尼刹住车,紧接着又补撞一回。 再坚硬的钢铁也禁不住丹尼野蛮的冲击,警车的车前盖被撞得扭曲变形,汽车 灼热的发动机组暴露在绵绵细雨中,雏配合的探手出车窗,对着发动机补上一枪。 子弹,摩擦,明火,汽油——警车遭遇几小时前意大利黑手党徒的车的同一命 运——爆炸,冲天,扭曲,解体。 整个过程,整10秒。雏关上车窗,将热浪隔绝在外,“还需要我做什么?” 丹尼敛眸看看前方火势,猛地把油门踩到底,继而一笑,“青草,坐稳了。” 说时迟那时快,前后都是爆炸后遗留的残像,丹尼驾驶的车子急速制动后迅猛 发动——车子在半空中、夜色下滑过一条弧线,越过烈焰,越过残骸,越过焦黑的 具具尸首,越过幸存探员的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吱——”一声,轮胎着 地,车身落地后猛烈晃动,丹尼驾驶车子,在湿滑的地面上划出一声锐响,随后扬 长而去。 所有危机与枪火都被抛诸身后。 FBI 办公室接到电话,“丹尼? 贝尔特兰? 瓦莱逃脱,我方死伤惨重。” 负责人接到消息后也没有多说,听完汇报后就挂机,气愤压抑在心,面无表情 偏头,看一眼抱着双臂、脸色凝重的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刚才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而他面前这一张追踪图上,那枚红点依旧 在迅速地移动。 “既然都已经查到有两方黑道势力在追杀丹尼? 贝尔特兰? 瓦莱,我们为什么 不干脆让他们自相残杀?” 见道格拉斯没有回应,他继续:“您在各个重要关卡出口设路障,看似是要捉 拿他,可是现在手头的证据还不足以控告他,就算勉强定罪,量刑也轻,您要我们 捉住他,把他暂时收押,等于用我们警方的势力保护他免受另两方狙杀。您这么做, 上头……” 道格拉斯眉梢不悦的一扬,截下他的话:“就是因为证据不足才要保住他的命。 一个丹尼等于无数条线索,隐藏无数势力。丹尼死了,我们去哪儿找线索?” 这位是总部派来的人,办公室负责人也不敢忤逆,不得不乖乖噤声,只是心中 腹诽:我们计划这么缜密,不出纰漏,可伊藤良一那边呢? 伊藤良一并不隶属于FBI ,也非CIA 探员,这样一个自由人,又与丹尼? 贝尔 特兰? 瓦莱有血海深仇,他……会不会乖乖听话? 虽然甩掉了之前那帮警察,但市区内各个重要路口都被官方封锁。无奈之下, 丹尼取道离开城区,直接开往金门湾,经由金门大桥前往Marin 县。 放眼望去,桥上车辆稀少,远远的灯景迷人,此时已是凌晨,万籁俱寂,隐藏 在黑暗中的,蛰伏着似要在黑暗隐去前的最后一刻吞噬掉什么。 绵绵细雨有如针织的网,却网不住这个男人,和他驾驶的车。 “这座桥也算旧金山一景,你之前总是不愿出门,等会记得要好好观赏。” 车里面其他人都没有回话。 雏只想苦笑。他说这话太不合时宜,临危不乱么? 伊藤胸口上还横陈着这个女人的膝盖,呼吸都困难,想笑也笑不出。 副驾驶位的司机愕然瞪大着眼,不敢出声。 黎明前的最后一点温度屯聚在半空中,形成漫天的雾气。如果回头,能够隐隐 约约的回望如同海市蜃楼的旧金山市。 可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人会回头。 金门大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车子迅速滑下一段陡坡,丹尼估摸着大概在行驶 两分钟就能到达。 忽然——“砰——!” 电光火石间,一辆一直蛰伏在暗处等候的车子,突然斜刺里冲出来,拦腰撞向 他们。 没有人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数,车子被撞击的横着划出数米,轮胎摩擦的锐响划 破天际。 盘山公路下是万丈悬崖,撞过来的车子还在加足马力,不把他们撞下山崖便不 甘心。 丹尼的车半部损毁,车身几乎翻倒,两个后轮在空中急速地滚动,最终,车的 三分之一留在地上,另三分之二,危险地悬挂在崖面末端。 雏身体因惯性脱离车座,她整个背脊撞向对面车窗,然后重重摔下,滚落在地。 副驾驶位那边的车窗碎裂,座上的司机身体滑出车窗,丹尼还没来得及伸手拉 一把,车厢剧烈晃荡——那辆车还在试图把他们往悬崖下推挤! 司机刚要抓住丹尼的指尖,为时已晚——他径直坠下悬崖。 夜空下哀叫的声音越拉越远,越沉越低,渐渐的拉成一道极细极韧的钢丝,勒 紧所有人的心。 行凶的车窗户开着,丹尼这边的车窗也尽数碎裂,两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丹尼隐隐约约听到对方那辆车里,有人在说:“等等!她在里面!” “老板要她活着!” 这句话,成功阻止了那辆车继续对他们进行的攻击。 丹尼的胸腔被安全带勒得生疼,他解开安全带,摸了自己的武器就要下车。 伊藤额头碰出了血,刚抬手擦抹去滚滚温汩,自己这边的车门就被人蛮力撬开。 雏与伊藤倒在一侧,她受伤最轻,意识清醒,门被人拉开的瞬间,她找准时机,一 手攀住车窗棱,下一秒抬脚就踹。 门外的人始料未及,但身手很好,迅速躲了开。雏这是已经下车,对着面前人 连开数枪。 倒下了一个,另一个转眼就替上,在雏要瞄准他时,他的枪口已对上雏的眉心。 此时,黎明的光投向了哪里?正在这个女人的脸上。 他在骤然乍现的第一道曙光中,看清面前这个女人的长相。 杀手的大忌是犹豫!雏捕捉到他的迟疑,敌不动我动,瞄准他的眉心,扣下扳 机,“噗!”子弹没入他的头。这个男人与几小时前雏在屋顶上狭路相逢的杀手如 出一辙,生命的终章是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丹尼刚结果另一个杀手,腹部中弹,此刻奄奄一息地靠着凹陷下去的车头。 雏快步过去:“你怎么样? ” 他弓着身体,一手捂住伤口,没让她看见,抬头,笑一下:“死不了。”转而 瞥一眼他的车,“把那小子拎出来。” 雏见他脸色难看,又咬着牙齿,知道他在忍疼。 她虽按着他的命令慢慢走向悬崖,可心里头牵挂着,走几步,停住,回过头来 ——丹尼松开捂住伤口的掌心。鲜血流了满手,甚至从指缝间滴下。 雏哑然,“你——”脚步回转,她奔回去他身边,顾不得其他,只低头检查他 的伤口。 “疼不疼?” 她抬头,问了个蠢问题,他不回答,见她眉心紧蹙,他心情大好,低头吻她的 唇,很轻很柔如春风。 悬崖的这一侧,车子又往山崖滑落几分,土壤松动的声音越发清晰明了,伊藤 凭已力爬出车,头一探出,就看到这一对男女的缱绻。 “你们好兴致……”伊藤卡着喉头的血嗫嚅,说话又像叹息。雏似乎也不想帮 忙,虽不再与丹尼的吻继续,却也没有要上前帮伊藤一把的意思。 丹尼头靠着雏的额角,眯着眼看伊藤良一险中求生的狼狈样子,轻松惬意有如 看戏,心情大好,额头轻轻摩挲雏太阳穴上的细滑肌肤。 伊藤上身倚靠着路面,慢慢爬出来。 就在他即将逃出生天时,悬崖终于再经受不住车子和人的双重压力,石块松动, 石面皲裂,瞬间“哗啦——”一声,整片石块脱离悬崖,卷着沙土一道滚下山崖。 车身的另三分之一眼看也要随之坠落,雏惶然狂奔过去,险险捉住伊藤胳膊。 车子失去最后一点平衡,滚落悬崖,金属与峭壁摩擦碰撞的声音一直持续。伊 藤良一整个人垂直悬在崖下,脚下踩空,他仰着头看一眼这个女人。 是什么力量让他对一个杀手恨不起来? 伊藤良一模模糊糊地想。 雏双手一齐攥紧他的小臂,费要劲将他拉上来,他双腿稍微一勾,脚尖勾进崖 壁凹凸不平的一面,借力使力,猛一蹬,转眼间翻上来。 伊藤良一稳稳地双脚落地,雏却面对山崖跌倒在地。伊藤良一无声挑眉,似乎 这是她方才见死不救的报应——雏觉得自己读懂了他的目光,可是下一刻她看见, 他的目光变了——他的视线定格在雏身后的某一点,眼瞳中的淡漠迅速化为错愕, 再变为紧张——丹尼痛苦地尖喊:“青草!” 比丹尼的声音更快传递到雏身上的,是伊藤良一的身体,是他的身体砸向她的 胸口时,她心里一阵钝痛。 离雏几米处,手中握枪的杀手被丹尼一枪毙命。 一切发生的太快,雏无法反应,只觉得扑倒在自己怀里的伊藤良一很重,重到 压迫着她几乎无法呼吸。 丹尼已迅速来到雏身边,他翻开伊藤良一的身体,伊藤良一便倒在路面一旁, 抽搐着身体。 雏现在才明白,这个人,替自己挡下一颗子弹。 可是他还没有死,他还有气。雏还能隐约看见伊藤良一胸前在起伏,雏正要扑 过去扶起他,丹尼快一步拉起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提起来,拽着她上了那三个杀 手的车。 “他……”雏一直盯着地上躺着的伊藤良一看,丹尼刚把她塞进副驾驶位,她 就要下车。 丹尼锁死了门,迅速点火,踩油门离去,不给她一点时间。 他没料到她竟扑过来和他扭打,“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甚至 还要抢方向盘 。 他单手轻易就扣住她一双腕子,“他只是件货物。” 雏被他生生喝住。 丹尼只得放低声音:“你担心他死了,我换不到俄罗斯人的解药?不用担心, 我不信我铲除了他们,还会拿不到解药?” 这个节骨眼,夺路逃亡,生死未知,连丹尼自己都有些苦涩,要拿这些谎话来 欺骗一个女人。 不……不……雏摇头。不是解药,是……他,救了她…… 车子驶过清晨特有的云雾,终于来到金门大桥。 桥两旁有一段橘红色的钢护栏,远眺旧金山湾,海水看上去冰冷袭人,暗暗地, 蓝的发黑,能感觉到水面下的暗流在不断冲击着桥墩。凶险的暗流,凛冽的海风以 及淤泥的海床。而他们还在大桥上疾驶,窗户开着,雏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 她发着呆。 她的灵魂,还留在那个悬崖边。 将雏的灵魂硬生生拉扯会现实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种几乎已镌刻进她生 命肌理中的声音——“嘀……嘀……嘀……” 引爆器! 丹尼专心致志开车,没有听见,雏惶恐地偏头看,声音的源头——她不可置信 地拉开置物柜。 “嘀……嘀……嘀……” 丹尼瞥眼过来,也看见了,显示器上,00:00:04…… “跳车!” 丹尼条件反射扑到雏这边要拉开她这边的车门! 该死!锁死了! 他慌张之下拨开车锁,这回终于成功打开她这边的车门,竟还不跳车,回头看 他:“你……” 话音未落,雏被丹尼推下车,惯性使她倒地滚落向前。那辆车……那辆车! 丹尼还在上面! 雏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了…… 车子冲下了大桥围栏,然后,坠落。 爆炸在坠落时引发,沉重的钢铁伴随剧烈的火焰与浓烟,一同砸向海面。海水 激荡起巨大的浪花。 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座大桥上。 11°,有小雨,雨丝飘荡,阴霾天气,桥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车辆,车来车 往,呼啸而过,溅起水花。路面与防护栏早已修补完善,修葺一新,橙红色桥身在 夜景灯照耀下崔粲无比,看不到一点倾颓的样子。生命在高矗入云大桥的衬托下不 堪一击,脆弱得如摇曳灯光。 那一晚,那样惨烈的爆炸,仿佛并没有真实发生过。救火车的长鸣,警报的轰 响,也只能留在回忆。 她探着身子,视线跃出桥面,看下头,海水打旋。墨西哥最大贩毒集团头目丹 尼? 贝尔特兰? 莱瓦在美境内遇袭身亡,这一消息经由美联社报道,后经美国国防 部证实。 即使尸体至今仍未找到,但这个人的死,已铁证如山。 她知道,奇迹——不会发生。 雨水淅沥沥地下,飘进衣领中、眼睛里,雏拨一拨已及肩的头发,忽然想揉一 揉眼睛,因为担心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落下来。 一把黑色的伞遮过来,正阻断她望向海水的视线。 她以为是沙玛。 丹尼一死,各方势力蚕食吞并他打下的江山,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首领起码 还算是盟友,不用争夺,便已得到包括北美洲在内的最大化权益。 沙玛被调来负责。 雏偏头看。目光掠过木制伞柄,黑色伞架,掠过男人握伞的修长手指,最后定 格在执伞人的脸上。 一个瞬间,记忆中的很多画面一齐向雏袭来。 金三角若是热天气,他爱穿泰丝制造、垂坠感佳的衣裤,露着坚韧的一双胳膊。 东南亚的雨季来临后,他穿浆的笔挺的军装,那是偏向大地色系的衣料颜色,却包 裹住一个高高在上的灵魂。 现在,雏眼前的他,黑色防雨短风衣,旧金山街头普通的年轻男人该有的打扮。 入乡随俗的很精彩。 她看着他发呆。穆轻笑,抬手,细腻指节擦过她侧脸,捋一捋她黏在脸上的发 丝,他忽略她眼中愕然,仿佛没有任何事比她的头发更重要。 “首领……”她像一个委屈了多日的孩子,声音沙哑,咬着牙齿,仰着脸看他。 穆将她的伤痛收入眼底,却不说话,一手执伞,一手将她拦腰抱起,转身放置在人 行道防护栏上。 他细细擦拭她脸上的水迹,确定那不是泪水。很好…… 距离近,雏不知彼此还能否这么亲近,犹豫很久,脆弱战胜其他。脸一侧,倚 靠上男人肩头。只感觉到首领肩膀一震,没有拒绝她。 “跟我回去,”他的指尖梳着她的背,“离开这里。” 放逐多月的心,他要将它重新归笼,她离开他的肩头,直视他,摇头。回去? 不行。那里,有他的妻子。 她拒绝的坚定,穆深深看她眼睛,直觉告诉他,她不一样了,谁令她改变?希 望不是他心中所想的答案。 “原因。”他面部再度平静无波澜。 雏没有回答,似乎是没听见。她跳下防护栏,恢复谦卑的站姿,低着头,垂着 脖颈与手臂。她这么自然地避过他的视线。这个女人长大了,不再那么听话;也学 得聪明了,眼睛蒙了雾,他无法再穿透,直达她心底。 “他真的,这么重要了么?” 往前一步,贴着她的鞋尖站定,一指勾起她下颌,要她抬头。 两人不远处,两辆黑色汽车停在那里等候。防弹挡风玻璃,雨刷“挲挲”划动 ;特制合金车门泛着光,沙玛坐在车内安静窥看。 自己的姐姐果然在这里。这并没有意外。她经常在此地久呆,迟迟流连不去。 沙玛觉得自己该替她开心。不做这个男人的傀儡,是值得庆贺的事。 人行道上,这两个人恍若彼此对峙,没有人让步。 她很突然地问,“您在乎么?” 有那么一秒,雏以为自己在他眼中看到错愕。 穆生平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无言以对。惊讶于她在另一个男人那里学会的骄纵, 也惊讶于自己心脏骤然的紧缩。 这个雨夜,首领有太多东西不确定。而他,从来痛恨不被掌控的人或物。脱出 掌控了,不除掉,不行。这个女人是个例外,他的法则,面对她,却并不适用…… 所以,她这个人,才是最严重的“失控”。 他是真的思考她的这个问题,想了想,依旧无法回答她,挣扎着,幅度轻微地 像是点了点头。 可是说出口来的回答却全部是这个样子,他对她说:“一个月时间,我会呆在 这里。时间到了,我得走。你,也得走。” 雏倔强地仰着脸。她不想的。不想违抗他。可是那个死了的男人,那个坠落天 桥、连尸体都不复存在的男人——那个男人为她而死了…… 首领上了第一辆车,雏坐进后面那辆,旁边挨着沙玛。沙玛递纸巾给她:“擦 一下。” 雏摸摸眼角,很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哭了。 “再过两个小时我启程去墨西哥,你自己小心一点。” 雏闻言点头。 “我们和洛泽塔斯的谈判很成功,丹尼佣兵的一半归我们收编。” 雏没有说话,腹诽:秃鹰! 一直都是沙玛在说,雏噤声看窗外,看淅沥雨丝,还有领头车辆尾端的亮灯。 沙玛也不是孩子了,几年间的历练让懵懂无知的少年蜕皮拆骨,他的成长,比 多年前的她要迅速。重塑后的沙玛,成熟的、冷血的……仆人。 “沙玛……”她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彼此在这一年间几乎没有过交谈,他有些意外,也不太确定,侧了脸来看她, “嗯?” 雏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思来想去,说:“你自己小心。” 沙玛却已不自禁微笑起来,重重点一下头,“嗯。” 这个时候才像一个不满20岁的少年。雏戚戚然想。 雏没有跟随首领与沙玛一道回他们的下榻处,她回到自己的寓所。 一身狼狈,浑身湿漉漉。她脱去衣物,赤. 身进浴室。 镶嵌在墙面的防雾镜子里,有个美丽的年轻女人。可惜,白皙细腻的肌肤上, 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最深的一处在肋骨下,拜氏铭所赐。 可最疼的伤,不是这个。 最疼的伤,在右手臂外侧。一年前跳车时留下的。 这是一个印记,提醒她,不得遗忘。 很多时候,我平静地做着一些事。喝水,失眠,然后突然手臂开始疼痛。真的 很疼,疼的我每每弯下腰,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