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浴缸蓄满水,浴盐沉入缸底。雏踏进去,坐下,躺倒,慢慢没入水中,水面淹 过头顶。如果能就此溺毙——雏恍惚地想。 水面上,她的长发如海草般蔓延缠绕,静静地漂浮。1 秒……10秒……1 分钟 ……水面再无一丝波纹……豁然间门扉巨响,门板撞击瓷砖墙面,冲进一人,眼疾 手快,疾步而来,长臂有力,伸进水中,环住她腋下,捞起她。 氧气瞬间回归,雏被拉拽出水面,扶着浴缸,剧烈喘气。 穆坐在浴缸边沿,衣服半湿,神色冷峻。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没有说,只道:“花了那么大心力救回你的命,不 是要让你这么糟蹋。” “……我疼。” “你爱他?” “……” “……” “不。” “那很好,”穆仔细瞧她,她眼神没有闪烁,他相信这是实话,“那你就好好 活着。” 雏眼睛通红,血丝满布的眼球,没有神,絮絮叨叨,“我总做梦,梦见他。他 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我。” 那种情境,异常真实,就在卧室的床边,她像是被药物控制,无法清醒,却也 并没有昏厥,只是迷迷糊糊。昏沉中,他会出现。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甚至他 的触摸,他粗糙的手指掠过她的肌肤,温度很真实。但是他不说话。 她也不能说话。一觉醒来,不见他人影,不是梦魇是什么?……即使,看似如 此真实…… 穆抱起她,穿过浴室,走出已损坏的门,将她放置在床上,她裸呈,身上除了 薄薄一层皮肤,再无其他。他目不斜视,取毛巾,手指穿过她发丝,一缕一缕,柔 韧地躺在他掌中。 她的头发,黑,柔,亮,最上等丝绸也不过如此。他替她擦拭头发,水滴淙淙, 落进他手心。没有比她头发更重要的事,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她很突然抓住他手腕。“特别是晚上,这个时候。” 她不想一个人独自面对夜晚。 雏直盯首领的脸,没有看见他是如何轻易脱出她紧握的手心的,但是看到他起 身走了。也看到,他没出几步,脚下顿了一下。 他又折回来,一步步走向她。 晚上他留在这里,睡在这里,各自在床头一侧,梦魇在今晚没有再光顾她,雏 却一样睡不着,她侧睡,弯着背脊缩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头看一看。 她回头了,也看了。看见首领睡眠中的沉静的脸。她手脚并用爬到床那一边, 像只猫,紧挨她。她想要温暖,可首领体温有些凉。 雏有些失望。 穆睫毛一颤,睁开眼睛,看看天花板,看看她。雏的视线接触到他的眼睛。雏 在想,他刚才有没有睡着? 穆也在看她的眼睛,眼仁清亮的女人,目光中带着股魅惑。他感觉到,于是坐 起来,背对她。夜风这时吹开窗帘,窗户没关,外面静的只有雨滴声。屋里静的只 有呼吸声。 这个背影,雏很熟悉,说是刻骨铭心也不为过。她正要伸手触碰,穆站起来, 走向窗口。他关好窗,几点雨星飘进来,正落在他脸上。潮湿季候,容易令人心生 烦躁。隐约的烦闷堵在心口。 穆不适应这里的一切,因为他不属于这里,但这并不妨碍他征服这里。 眉心皱一皱,背上一紧。 穆眉心定格在紧蹙的那一瞬间,他的背上贴过来一阵暖流。 雏自后拥抱这个男人。他的身体为什么是冷的呢?她就是不明白。她更不明白, 自己为什么会失望呢? 她怎么能够对他失望?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是他先回过身来的?还是她先吻上去的? 雏闭上双眼,她以双臂做囚牢,密匝地困住他。这是一个疯狂的吻。她重重舔 过他的舌尖,吸他的唾液,膝盖磨蹭他。 她继续着自己的吻,用最不含蓄最不矜持的方法。他的嘴唇,他的脖颈,他的 乳. 首,他终于拎起她。唇瓣滑过她的,擦枪走火,“轰”一声引燃。 欲望同夜色一样罪恶地泛滥。 她将主动权交还给他。她自己,蒙昧炽热的眼放空,不知看向哪里。 他抱起她,放在窗台上。 他的手臂坚固强势,梏在雏纤细腰肢上。可他迟迟不动。雏在静止中几欲尖叫, 她的手臂开始疼,灼热一般的疼—— 雏捉住他,跳下窗台,吻他,推挤着回到床边,身体一仰,柔软的床垫接住她 和他的体重。 她跪坐在他小腹上,将他的双手拉到自己身上,按住他的肩,吮他的嘴。很急 切。她是灵活的猫儿,她的舌探进他口腔中汲取。 敞开的衣服,露出精壮胸膛,和盘踞胸前的狰狞疤痕。雏伏在他身体上,她发 现自己的力气并不比男人小。 她主导情. 欲。 他平静地看着她忙。她没有避忌地看向他的眼睛,陡然愣怔,可是下一秒,她 的唇带着不甘,落下来,再度攫住他。 不甘什么? 没有人知道。 血管里,血液疼痛地流动,汇聚在小腹,隐约发胀。穆呼吸渐深,她的头埋在 他胸前,灵活的舌,居心叵测的呼吸声,她散开的睡裙,铺在他皮肤上的她的黑发, 她柔软的核心磨过他的坚硬…… 穆手臂一撑,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下。 路灯的光从窗外透进,穆不吻她,不抱她,甚至不触碰,只是凝视。他看她, 从额头到眉心,到鼻尖,到嘴唇,再到她的身体。 她捂着自己的右臂,气喘吁吁,仰起脖子,勾着完美诱惑的曲线,要贴近他。 被他按回去。 他了解她,她现在的表情在说:我疼。 她疼?哪里疼? 为谁而疼? 穆悬空盯着她看,很久,穆身体一侧,躺到离她最远的床沿。 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有愠怒,但是直面天花板,没有人只道他此时的表情。连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说:“你现在心里想的不是我。你在疼痛,不是为我。你在害怕,却也不是 为我。”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猫眼的光。 她的整个大脑像是被掏空。 穆在她的公寓落户,如相恋多年的情人,同居,感情平淡,一张床上不做爱, 但是亲密。 他的体温偏低,不适合拥抱的体质。雏已没有当初那么在意。 雏在这一个月里学会一个新词:第三者。 她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发呆,发笑,觉得凄凉又骄傲。 他们甚至一起吃早餐,吃吐司,还有美式垃圾食品。 她创造新吃法,吐司夹着肉,淋辣酱,果酱弃之一旁,不屑多看一眼。 穆接完从墨西哥打来的电话,回来,看到她在厨房忙碌。她没有回头,拾掇料 理台,高声问:“是本营的联络员打给您的?” 他不置可否,落座,很安静。“乒乒乓乓”,餐盘碰击的声音。 她声音一扬:“本营的人都好?千赖可好?您的妻子,孩子,都好?” 他也没有回答。 雏端着现做好的面条过来,整整一碗,准备分而食之,这里是自由国度,不分 主仆。她有点不守规矩,不过他挺喜欢。 他是惜字如金的男人,可是今天心情愉悦,看着她吸咗面条,低声问, “好天 气,想去哪里?” 旧金山的雨季结束了…… 雏想一想,一个月的期限也结束了,“是要回去了?” “不,不急。”他看她谨慎怯懦的模样,恍如隔世,眼睛轻微一闭,再睁开, 他依旧是温润如玉的男子,虽然冷,但是美好,“我的意思是,想去哪里观光,或 者……” 未说完,便见这个女人眼瞳一亮,穆知她是真的开心。 这么大的美洲大陆,值得游览的地方有多少?他们有多长时间呆在一起,像此 时这么,平等…… “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 “要带什么?” “你,和我,还有,数不完的,美钞。” …… 他们背行囊,戴帽子,架一副遮去大半张脸的墨镜,脚上蹬一双轻便的山地鞋。 第一站去哪里?他征求她的意见。 雏面前一张展开的地图,她随手一点:巴西。 几日后,他们便身处热带雨林的风光当中。两个人租一条船,在藤蔓与雨林生 物的锐鸣中穿过。 伊瓜苏大瀑布下。雏是攀爬高手,无用绳索,徒手攀岩,逆着瀑布流向到达瀑 布顶端。 不要命的女人在光晕下对着下面的男人,手舞足蹈的喊,声音被激流的声音淹 没。 穆在崖底下,抬头看,她在对他说话,用尽生命的力气在吼。 那一瞬间,他被瀑布飘溅的水雾蒙了眼。 她的脸,变得模糊。 阳光炽烈,雏晒的脸通红,渐渐,皮肤就泛黑。 晒伤的皮肤是她的战利品,她羡慕当地人健康的麦色皮肤。 夜幕降临,他们在当地酒吧喝老板自酿的酒。 他们与客人用葡萄牙语斗酒,嬉笑,站在桌子上跳舞。 疯了一样。 所有男人都在看,看桌子中央那一抹身影。 这个女人像极了热带雨林中某种妖娆的植物,以蚕食男人的爱慕为生,绿色的 血液在散发幽香,倔强又性感。 穆也在看。 看她跳下桌子,看她拉住他的手。 她醉的不成样子,赖在他怀里咯咯笑,“你,你也,跳……” 他没有拒绝。 角色颠倒,他带起她跳舞,每一个动作,阳刚,具有生命力。 雏觉得他原来也是性感的男人。 有和他们一样的背包客,白人。 独自一人探险,冒险家要耐得住寂寞,但也有感受孤独的时候,比如,现在。 白人出现在雏的身边,醉眼朦胧地说着话,讨要她的一个拥抱。 她并不介意,张开臂弯,让他轻轻搂一下。 慷慨的给予。 大方的女孩。 可她不知,男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动物,也不知,她迷蒙的一双眼,多么令人销 魂。穆在那白人凑上去亲吻之前适时地将她护在怀里。 之后就再没松开过。 雏听见老板问:“你们是恋人?度假?还是……新婚,度蜜月?” 然后,听见紧搂自己的那人,回答:“嗯,度蜜月。” 穆把醉得只剩最后一点理智的女人搀离酒吧,回房间,她刚开始还会配合地吗、 挪步,走到长廊无人处,她就不愿再动。 纤细的胳膊缠绕上他脖颈,滚烫的脸颊贴着他胸口,软软地打酒嗝。 穆看她晕红的脸,低笑,蹲下,一手环抱住她肩膀,一手滑到她膝弯后,微一 用力,打横抱起她。 开了门,到了床边,将她放置到被褥上。他松开手,她却不松,紧紧箍着他的 颈项,凑到他耳边,咬着他耳贝,暧昧地呵着酒气,“我们,真,真的是在渡…… 蜜月?” “……” “是不是?是,是不是?” “……是。” 透支了所有快乐的旅程,一生中最甜蜜的一个月…… 起码这样,以后有人问起,“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他会知 道,要如何回答…… 他为她脱去衣物,涂抹晒伤药膏,她迷迷糊糊,还在想着要玩乐,“明……明 天,我们去,哪?” “都听你的……” 旅程还在继续。 阿根廷,科尔多瓦那样富有情调的小城。 秘鲁壮观的纳斯卡岩画。 智利的蓬塔阿雷纳斯。 圣地亚哥处处可见的西班牙建筑。 复活节岛日夜狂欢的街道。 还有那座没落的玛雅古城。 “2012年真的会灭亡吗?我们。” 穆很认真思考。 但是他没有回答。 然后回到美国,纽约,自由女神像,大峡谷,优胜美地,尼亚加拉大瀑布—— 最后一站,穆依旧询问她的意见。 她想一想:“拉斯维加斯。” 汽车穿过沙漠,驶向那个赌徒和自杀者的天堂。 热天气里,车轮底下的沙土滚烫地泛红,扬起的尘在车后飞扬。极目远眺,滚 烫的空气里仿佛可以看见一整座海市蜃楼。 雏穿质料轻盈的白衣裙,白色大檐帽,站在鲜红色的敞篷车座椅上,帽子的飘 带还有衣服的裙摆,肆意地在风中飘荡。 穆驾车,一手控制方向盘,另一手抓住这个女人乱晃的胳膊,怕她一不留神翻 下车去。余光撇看她眯着眼直视阳光,他悠悠地拧眉。 淡淡地笑。 后面有车,“嗖——”的一声擦着他们的车超过去,车里的人直吹口哨,朝后 面的雏扬中指。 雏站在车座上,手还压在帽子上,脸上表情却已颓然下去。 雏揉揉眼角,正要说话时,她的手臂一紧。穆拉她坐下,边说,“坐稳。”边 放开她,依旧一手掌握方向盘,脚下油门踩底,另一手挂档,引擎嘶吼起来,鲜红 色的车子平稳但飞速地驶向前去。 超车?很容易,不刺激,雏满心期待他会撞上去,却原来只是这样轻轻巧巧擦 着对方车身驶过。 可雏看他表情,那样理所当然、隐隐得意,她不禁疑惑,再回头看。雏只瞧见, 电光火石间,那辆车像是陡然失去控制,车头慌忙的打了个转,转瞬间翻下车道。 这时,穆才慢慢摊开掌心,一枚薄透的刀片夹在修长两指间,原来是在超车的 刹那这人划破了人家的轮胎——雏反应过来,缩进座位“咯咯”笑,笑了好半晌, 穆已经开出很远,回头望望,翻掉的车子早看不见踪迹。 她跪坐起来,理直气壮指着他的脸:“坏蛋!” 穆嘴角轻扬,淡淡笑,“哦?” 雏爱极他说话间嚣张跋扈扬起的尾音,笑得喉管火辣辣,她取了水瓶,扭开盖 子,仰头正喝着,听见他问:“坏蛋有奖励没有?” 没等她回答,穆已经撤走她手中的水瓶,揽过她后颈,靠近她,侧下头去。 车子依旧在他一手掌控下平稳地开,可他这时,贴着她的唇,轻吮。 却是浅尝而已。 那样欲吻又止,像是在挑衅,煸风点火般的挑逗,令她顿时心醉神迷。 雏细密地回吻,舌伸入他口中,仿佛享受顶级美食,缓慢而细致地品尝每一个 部分。 软嫩一枚,嵌进怀中,穆堪堪分开彼此,她不愿他离去,欲再吻,他浅浅地啄, 拂开她额前一缕发丝,抵住她额头,看她眼睛。 谁才是那个贪得无厌的坏蛋? “小坏蛋,我还要开车。” 雏意兴阑珊,但是听话,安安稳稳坐回去。他瞥见雏低头查看她的手臂,女人 纤细的手臂外侧那一道疤痕。 “怎么?” “这里,很久不疼了。”她以疑惑的口吻陈述。“这是好事。” 她点点头。她明白的,身边这个男人,是她的毒,荼害她,却也是她的药,治 愈她。 矛盾的存在。 抵达时快要入夜。 雏领路并安排游玩路线,对此,这个年轻女人很是洋洋自得,“我几年前把这 里玩了个遍。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带路。” 男人漾着真挚地微笑,配合地恭维:“你可真是行家。” 开一间豪华总统套房,酒店管家全程陪同,名品专营店的服务生为这一对男女 量体裁身,晚些时候会送来合适的夜礼服。 而他们,只需坐在套房中,等待,夜晚来临。 穆翻开酒店免费取阅的指南手册,花体英文写着——来吧,把过去的一切都忘 掉,让我们来教你,怎么吃,怎么玩,怎样活得痛快。 循循善诱,教人堕落。 管家恭敬地退下,雏趴在窗口看底下车流,穆自后将她揽入怀中,下巴垫在她 肩上,“喜欢这里?”他问她。 “可惜这是最后一站。”她顺从地靠后,贴紧他胸膛,喟然。 他沉默良久,说:“或许……” 话断在这里,欲言又止,雏懒懒地不想追问,他将她抱起放在膝上,“或许, 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雏心口一窒,他也和她一样,开始奢望了么?他的妻子,孩子,还有……他的 王国,这些连她都无法抛之脑后。 “你要不要?”他竟又问了一遍。 “好啊。” 她答得快而欢乐,穆无奈地点她额头,口是心非的女人。 白天只是序曲,入了夜,才是玩乐的开始。 赌场门口,一座巨大的活火山模型,每隔15分钟自动喷爆一次,雏拉着他去看, 兴奋地眉眼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道路两旁,灯红酒绿,霓虹闪烁,一派升平。 人群之中,或观光的客人,或踌躇满志的赌徒,赌场悬挂着闪烁的标志牌。进 门便是一排排老虎机,老虎机往里走,就是大转盘。穿着低胸吊带和网眼丝袜的女 人转着大圆盘,客人纷纷下注。 “我上一次赢了很多!”她踌躇满志,可转眼就输掉大把美钞。 穆将失意万分的她拉出人群,他不肯走,摇他的手臂,“帮我赢回来!” 他坦承:“没有玩过。” 他说实话,这样正经的眉眼,偏偏这个女人不相信,他只得替她上场。 第一轮输得比她还要惨。 这两个美貌的东方人筹码压的最大,所有人都笑他们输的颜面扫地,雏终于肯 相信,缺失了兴致,要将他拉出来。 他只说“等等”,继续摆上筹码。 圆盘上方是指针,盘面上有数字。不同的数字,出现几率不同,赔率也不同。 技术含量并不高的游戏,掌握诀窍。轮盘再度转动,他心中默算概率,下注, 等待骰子定住…… 这一回赢得很漂亮,雏睁大着眼睛看。 周围人默默观战,运气而已!他们一定这样想。穆将她拉进人群中心,无起伏 但是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说:“我的女神,给我个幸运之吻。” 美貌的男女,可爱的游戏,客人纷纷起哄:give him a kiss ! “give him a Kiss !” “give him a Kiss !” 雏咬住手指想一想,大方弯下身去,捧起男人的脸,对着唇,吻下去。仿佛下 午那一场亲吻颠倒了角色,她轻啄,他不肯,固定住她的头,深深纠缠着法式深吻。 第二轮,第三轮……穆越赢越多,所有人都开始跟着下注。雏眉眼弯弯,兴奋 尖叫,有金发碧眼的赌徒上前讨要幸运之吻,被她轻松脱离开去。 赚的盆满钵满,雏弓着身拉着他溜下桌去。正值狂欢的节日,一拨拨的人错身 而过,两人紧握的手不知怎么被冲散,雏回头看时,一个个晃动的身形遮住她的视 线。 重重人影中,就是不见他。 雏站在互相推搡的人群里,有些无措。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挪步到角落,拨出 号码,对方没有接听。 她有些着急,攀爬到略高处看。 此刻的他,在哪里? 哪里? 在世界顶级杀手的眼中,没有比此时此地更好的舞台:罪恶都市,混乱人群; 自顾不暇的游客,以及,毫无防备的目标人物。 来来往往的中心,穆却仿佛唯一一道静止的风景,他停步于此,不能轻举妄动。 隐蔽的远方高处,杀手的瞄准器在夜色下勾勒出一条隐秘的射线。射线末端,在穆 的额心上印下一枚红点。 对方身份不明,穆来不及思考其他,只希望她已走远。 穆辨听出,身后有人正在拨开人群,迅速欺近他。 他生平树敌不多,想要他命的,区区几个,猜都猜的出。 是子弹快还是他快? 答案已经揭晓——穆准确躲开来袭的子弹,倒下的是他身后一名无辜的路人。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进行,那人倒下的同时,紧随而来的杀手离穆已是近在咫尺。 穆猛然转过身去。 杀手就在他眼前。 乌压压的人群顶端,“轰隆——”一声,明亮的烟火炸响夜空。 煞那间天空耀眼明亮。 人潮汹涌中,杀手的枪口已经要抵上穆的身体——雏视力那样好,依旧没能在 人群中找到他,远处的高楼顶层这时开始燃放烟火,热闹非凡的场面,烟花爆破的 声音充塞耳膜。 可就在这样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中,雏身后的巷子里,有人在殴斗。 挥拳嚯嚯的声音,以及一声又一声痛苦地闷哼。暗无天日的巷子深处,几个壮 汉围殴一人,雏从不多管闲事,更何况她此刻还焦急着找人,只当一切充耳未闻。 几个壮汉不一会儿揍得尽了兴,掳走了那倒霉人的皮夹,一身戾气地从巷口走 出来。 正走过雏身边。 为首那人将皮夹中的钱尽数抽出,皮夹被扔到一旁,正滚到雏的脚下。 雏并未在意,余光瞥了眼那皮夹。正要转移视线,刹那间却是眼睛一瞪。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皮夹中那张身份证件,一瞬不瞬。 好半天才晃过神来,她恍然摇摇头,低眉想了想,却耐不住心中翻涌,慢慢捡 起那皮夹,转身走进巷子里。 那个满身血污的男人缩在墙根处,痛苦地低喘,没有发现有人在靠近。雏站定 在他面前,许久不能成言。 他这时才发现这个靠近的女人,但却只是瞧了瞧女人华贵的鞋尖,便侧身,捡 起旁边一包白粉,扶着墙壁站起来。 雏看到了那包白粉,她知道那是什么,而这个人的侧脸,她也再熟悉不过。 他已经趔趄着快要走出巷口了,雏在身后猛地叫住他:“伊藤良一!”6 雏见 他背脊明显一顿。她心中忐忑,正要上前去,他却突然快跑起来,转眼间消失在拐 角。 雏追过去时已经不见了他人影。 这个突然闯进她的世界、又突然消失的男人…… 为什么见了她要逃?还有首领,他也和她走散了。如何是好?雏刚才看见那几 个壮汉进了家酒吧,只能试着循这一条线。 她再一次拨首领的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她留了口信,进了酒吧。 雏只身进入,在地下酒吧找到那几人。 她向他们询问伊藤良一的下落,几个男人不回答,只邪肆地笑,上下打量这个 尤物,目光掺杂。 雏不愿与这些人多费口舌,直接摸出枪来拍在吧台上。 她的手强势地扣在枪身上:“知道下落的话,告诉一声。” “他赊了我们一大笔账买白粉。” 雏万万无法把毒品与那样一个纯良的学生联系在一起,可之前她也亲眼所见他 怀揣一包白粉。 雏把身上携带的现金全部翻出,倒在这些人面前。他们恶质地相识一笑,收好 钱,派一人带她去。 这人领着雏在暗巷中走了很久,来到一家有些简陋的二层酒吧,一楼有人小赌, 乌烟瘴气,二楼分为小型隔间,住人。 房门没锁,雏一进去就看见一人窝在床尾,左臂曲起,右手中一支针管,针头 正压在肘心。那样的姿势——雏当然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雏快步冲过去,劈手夺过针管。 伊藤良一抬起头来,来人的面目都不看,一心只要夺回针管。她却看到了他的 脸,他疲惫凹陷的双眼,以及,浑浊的视线…… 面前这个人,难道就是曾经那样意气风发、年轻俊秀、不可一世的男人?他空 洞无一物的目光刺痛雏,她拍他的脸,要他清醒,“伊藤良……” 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双手,毛巾捂住雏的口鼻,阻断她的话。 刹那间,乙醚的味道充斥而来。雏只觉浑身吃力,霎时视线有些震荡,最后一 丝清醒被剥夺前的一瞬,雏看见带她来的那个人将瘫软的她搀起,一脸得意的笑。 …… …… 雏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昏暗一片。再好的视力此时也无用武之地,她浑身不存 一丝力气,但是手脚都没有被缚住,身上衣物完好。 那些恶棍把她绑到了什么地方? 有脚步声传来,很轻,像是踩在柔软地毯上。雏苦于浑身没有力气,身边也没 有武器,但她手脚自由,那些人都当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雏会要他们死得很 惨。 雏伺机而动,但这个时候,脚步声停了。 那一个人影就停在她旁边,轮廓隐藏在黑暗中,晦暗不明,但是雏已看清, “首领?……” 他闻言而动,跨上她的腰身。雏这时看清他手臂上缠着的绷带。 这是总统套房内柔软宽大的床,垂挂的床幔华贵奢靡,承受住二人体重。她昏 迷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他也不告诉她。 穆轻柔的指腹抚摸她的脸颊,像是要确定,怀疑什么?又想要确定些什么? 他的脸严肃,目光森森,动作却和缓,拂过她的眼睛,鼻,唇,手绕到她背后, 托起她,雏的胸因这一动作而挺起,他的手停在她胸口,掌心摩挲。 穆亲吻她的眼睛,然后转移到她的唇,继而整个身体贴合在雏身体上,没有一 丝缝隙。雏的手按在他的腕上,抬起脸,不确定地看他。 他沉下眼,避开她的目光,闭目,尽情掠夺她口中植物的芬芳气息。 谁的眼前,一片晦涩的白? 他解开她的衣物,制住雏的手,教会她解开他的衣物,教会她抚摸他的身体。 雏的手在这个男人身上游走,学习。他的脸,他的下颌轮廓,他的咽喉,胸膛, 起伏的肌肉,有力的双臂,还有他温冷的皮肤。她伏在他的腹下,吮. 吸他的身体, 要他为她陷入狂热。 穆的手,提起她,顺着她的脊椎滑落,熟练地托在她臀下,要她的身体于自己 更加紧密贴合。 雏呻吟一声,双手紧紧扣着他的手腕。 浓烈情. 欲气味自交颈的吻中飘散,一切都毫无头绪,可又让她无法抗拒,只 能尽己所能地包容。 穆把她弯折成妖娆的姿态,自后深入,逼她张开腿,颤抖的说不出话。他的手 滑入她双腿间,婉转地挑逗。 他的身体缱绻贴着她润滑肌肤,蛮横地控制住她。 雏下意识的想躲开那强势的冲撞,可往前缩的臀被他用力向下顶住。她全身一 酸,他已寻找到紧闭入口,强势的破入。 她却软下来,无力支撑,被他牵着手抓住床头晃荡的床幔,摇摇欲坠地任由他 冲撞。 没有关上的窗,没有拉上的窗帘,窗外是闪烁的霓虹,窗内是她难耐的呻吟。 她自己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不断流下,身体即使疼痛,却叫嚣着想索要更多, 想给予更多。 他进入的越发深,抽撤的越发快速,扭过她的脸,品尝翻搅她的舌尖,掌心包 裹住她胸前丰盈,揉搓得她连心脏隐隐发烫。 不……不要…… 她自己在说些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他却是一顿。 雏被他翻到正面,她看见他的脸,没有表情的一张脸。 在他的平静注视下,雏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吮她的耳垂,亲吻她的耳廓,停下动作,对她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雏无意识地收缩,无论是被他侵略的甬道,或是被他霸占了的思考的能力。 他继续:“那个女人,我从没有碰过。” 雏急急地喘息,全身的感官只集中在被他占据的那一点,又酸又疼,没有办法 思考。 他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雏的听觉神经一颤,他的眼睛迷人的如同黑色的漩涡,吸走她的魂魄。她的唇 点在他额角,吃力地点了头。 只有你…… 深埋她体内的器官这时猛然一阵抽动,难耐的热厮磨着她,细致的肌理困住他, 花茎不自禁地越发紧致。 他却还要扩张、深入,要贯穿她。 进退不得,穆闷哼一声,将她翻至身上,要她乖顺地张着腿,骑乘在他腹上。 他捞住她的腰身,上提,坚硬的器官抵住她。 稍微滑动后,再次强行推入。 她颤巍巍地抖,一口气哽在喉咙,呼吸窒住,可还是柔和地容纳,包裹,甚至 顺从地蠕动自己,给予他快. 感。 黑暗中情潮淫. 靡泛滥,她双腿大张,缠着身下的男人。雏扭动着自己,感觉 到体内的他更加坚硬,浑身一酥,再没有半点力气啊,趴在他胸膛上。 他在她的身体里,占有她,辗转,冲击,索取她的体温和柔软,看她在高. 潮 中迷失方向,吟哦伴随哭泣。 而他,竟…… 无比恐惧? 她的炙热和美好,魅惑人心,他原来,早已沉沦。那是一种恐惧,要把他悉心 铸造的一切统统毁灭的、疯狂的恐惧。 …… …… 激情过后,雏沉沉入睡,穆只身穿一条长裤,走出房间,走向外接阳台。 触目所及,整个热闹的不夜城,夜景很美,美得不真实了。 一个晚上而已,发生了这么多事…… 穆在黑暗站立,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有些迷失。 身边没有烟,也没有酒,他从不依靠这些来麻痹自己。却原来,总是清醒地活 着的日子,也会有一天厌烦。 穆仿佛对着虚无处自言自语:“偷窥并不是好习惯。” “……” “出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细碎而遥远,在幽幽的空气中回响。 又等了等,隔壁阳台有了动静。 深色的头发,深色的眼睛,进而一个侧脸。就这样,黑暗中慢慢现出一个身形。 穆偏头一看,轻笑:“你果然还活着。” 穆偏头一看,轻笑:" 你果然还活着。" 丹尼的身影如同夜色中吊在半空的鬼 魅,面无表情,不言不语,沉默中,倏然拔枪相向。 穆不躲不避,丝毫不惧怕,只淡淡说:“如果你杀了我,她会恨你的,一辈子。” “不要以为我不敢!” “你可以试试。” 没有硝烟却暗潮汹涌的对峙,谁先落得下风?丹尼眼神阴狠,紧咬牙关,最终 收枪,“你这个魔鬼!” 此话出自丹尼·贝特尔兰·瓦莱之口,媲美最高礼赞,穆欣然受之:“谢谢夸 奖。” “你赐给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十倍奉还!” 穆对此不置可否,嘴角牵起弧度:“刚才的表演可好看?想不想要再欣赏一遍?” 语毕穆已转身,听他在身后愤愤如爆发前的兽:“不准再碰她!” 他一派清和谦态:“她本就是我的。而你,从未真正得到过她。” 雏是被温柔的目光唤醒的。穆斜躺在旁,支着头注视她,她睁开了眼,他便靠 近,亲吻了她的额头。 搂过她的肩,她赤. 裸的腿交叠在他腿间。 他的手,抚摸她每一处敏感,满握住她软嫩的乳,仍不够,进而手探向下,拨 开她的花瓣,寻找嵌藏其中的花芽,按住,震荡。 雏被他揉捏、摆弄地气若游丝:“呜,我怎么……回到的这里?” 穆的指尖沉入她的花心中,在湿滑的褶皱中抽弄,复又轻拢慢捻,挑逗着,有 些心不在焉:“你去救谁?着了人家的道。” 雏一声一声娇喘,死守牙关,没有回答。 穆翻到她身上,掌心残忍呵护她生命的核心,整根手指没入她身体,尽情搅弄, 听她体. 液, 横流的声音。 “伊藤良一是谁?” 雏摇头,贝齿咬唇。 “你越来越不乖。” 雏看见他眼中闪过的厉色,压下心中惶恐,却压不住快. 感中颤抖的欲望。穆 像是要惩罚她,手指突然顶到深处,指节磨过她薄脆的点,残酷地振动。 雏在他身下“啊”地一声惊呼,慌张按住他的手腕。 却阻止不了他的动作。 她动情地湿了他的掌心,穆抽出手指,粘腻的液体晶亮地沾在指间,穆的手指 伸进她口中,卷着她的舌:“从前你从来不瞒我,任何事。” 如此悲切,被不屑一顾,那个女人愿意?雏跪坐起:“伊藤良一他,救过我。 求首领你救他。” 穆冷眼相对,眼光翕动,突然将她扶起,取过她的衣物为她穿上,动作已和缓, 抚摸她微长的发,目光却森然:“我带你去见他。” 雏看着这个男人,不是不惊讶,快速穿衣停当,她随他而去。 穆带她去的是那家酒吧,却已不见那些施毒手的壮汉,也没有了客人,黑头发 黄皮肤的年轻孩子正在冲洗地上的血迹。 血流成河。 血的腥气混着酒香,飘散在这昏暗的空间。 想来那些壮汉已是凶多吉少。 这些亚裔的年轻孩子雏都不认得,但她早依稀从沙玛那里听闻,首领正培养另 一批顶级门徒,想来这几个都是这类身份。 早先首领手中握着的最得意的两个武器,一个是如今退步到需要人援救的她, 另一个则是千赖。千赖此刻应该身处南美,沙玛此次南下便是去做千赖的助手。 穆问到:“人呢?” 孩子放下手头的活计,低眉顺眼的恭敬,说泰语:“地下室。” 踏过一片血水,雏来到地下室。空气陡然清新许多,她一眼便瞧见吊在钢架上 的伊藤良一。 伊藤良一几近昏厥,周身都有施刑痕迹。 穆在她身侧,她每一个表情他都不曾错过,顿一顿,命令下属:“放他下来。” 转眼就有人替伊藤良一松了绳索,伊藤身体如柔软的蛇体,瘫软在地。 “弄醒他。” 首领一声令下,有人泼盐水,“哗啦”一声,水迹中的伊藤良一呻吟着,缓慢 睁开眼。 穆缓慢走近,一脚踢在伊藤肩上,令伊藤由侧身蜷缩变为仰躺。 伊藤良一视线缓慢聚焦,看清了,猛地啐一口:“你们这些毒枭迟早下地狱!” 穆不再多言,朝后微一扬手,就有人要替他整治伊藤,雏冲过去挡在伊藤身前, 拦住来人:“别动他!” 穆闻言,眉一顿,还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雏快步来到首领面前,紧攥穆的胳膊,“首领,我欠他一条命,我不能……” “所以?” “……” “所以,你为了他,违抗我。” 穆异常平静而波澜不惊地说完一句话。雏仰头望着他,觉得这个男人此时近在 眼前,却异常遥远。这个片刻前才与她温存过的男人…… 雏来不及细想,凭借本能要去夺一旁首领助手的枪,穆却比这个女人更快,她 指尖触及枪柄的一瞬间被他捉住手腕。 穆禁锢着这个女人的手腕,险些捏碎它,他将她拉至一旁,隐忍但野蛮的力道 成为唯一主导,他动作灵敏,指动腕转,猛然抽出她腰间的皮带,缚住她一双手腕, 另一端死死绑在钢架上。 整个过程不出三秒,穆口吻阴森恐怖犹如鬼魅,示意下属:“继续。” 瞬间,酷刑降临在伊藤良一残破不堪的身体上。 他们是最训练有素的门徒,一拳的重量与落点拿捏的极其精准,只听嚯嚯拳声, 不闻伊藤良一的痛呼。 不出声,好,换成铁棍。 血肉模糊,骨骼碎裂的声音接踵而至,雏不忍看,扭过脸去,被穆捏着下巴扳 回。他温柔的亲吻这个女人的眉间:“你不为他求情,他还罪不至死。好好看着, 记住,是你害了他。” 这样逼着她,是要她疯了才甘心? 她拼命地挣,咒骂着要他们住手,穆听她在他怀里歇斯底里,不发一言。 伊藤良一的酷刑远没有结束,伊藤痛极反笑,早已视物不清的眸子盯着某一处, 死死盯着,歇斯底里地叫:“我父母死在你们手里,多少刑警被害的家破人亡,我 就不信你一辈子能逍遥法外!” “停下。” 穆淡淡说。 空间就在他这么一句话下恢复静止。没有人说话,穆穿过一片寂静,来到苟延 残喘的伊藤跟前。 穆接过铁棍,一下一下点着伊藤额角:“刚才死的那些美佬告诉我,你的这里 有一颗子弹,你必须吸毒镇痛。你的灵魂已经被白粉脏了。” 伊藤连呼吸都是一滞。突然间,就如濒死的兽一般哀鸣起来。穆终于满意,踩 着伊藤良一的痛呼声回到原地。 雏安静下来,看着他,一瞬不瞬看着。脑中如电影胶片般轮番回放的,是丹尼 死去的那个夜晚,是那个为她挡下一颗子弹的伊藤良一…… “我恨你……” 穆脚步一顿。 面前这个离他不足一尺的女人,低着头,垂落的发丝遮住脸。她低着头说: “我恨你。” …… 恨他?是吗?很好。 穆嘴角牵出狰狞的笑,“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