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像一枚长长的钉子 安姐姐和二妈的出现,像一束阳光照亮了父亲孤独黯淡的青春。 父亲年轻的心真的就多了一份朦朦胧胧的牵挂,真的就感觉到自己有了一个 爱他的妈妈和一个爱他的姐姐了,似真似幻,若即若离,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 前。 差不多隔三岔五的,父亲总是借巡逻查铁路为由,抽空去看看二妈和安姐姐。 而每次去,二妈总要尽心搞点什么新鲜的好吃的给父亲吃,什么花生蚕豆菱角等 等总是留着让父亲尝尝鲜。看到父亲的衣服脏了破了,二妈总是从父亲身上脱下 来洗呀补呀的。 这天,父亲又到安姐姐家去了。二妈还特地给父亲包了饺子。坐在一旁的安 姐姐水汪汪地看着父亲,愣愣地出神。父亲把头埋进碗里吃得津津有味,没注意 安姐姐的表情。许久,当父亲颤巍巍的目光触到安姐姐波光潋滟的眸子时,父亲 憨憨地笑笑脸红着又把头埋进了碗里。安姐姐出水芙蓉般娇羞地微笑着,轻巧巧 地用手拐子拐了一下父亲的手臂,说: “小弟,俺听说你喜欢唱歌,是吗?” “你听谁说的?” “是舅妈告诉俺的。” “曹大妈说的?” “对呀!她说? 熏在岗楼你经常唱歌给她听,俺表哥也说你唱得好,像大名 星呢!” “那都是俺唱着玩的,瞎唱。” “吃完了,小弟也唱个歌给俺听听,好不好?” 父亲没有吭声。 坐在一边的二妈说:“安子,你别说了,让成子好好吃。” “哼!……”安姐姐朝二妈撒娇似的努努嘴,“好,快吃,小弟快吃!” 等父亲一放碗,安姐姐就急急忙忙地一把把父亲拉到她的房间里,又一把把 父亲按在床沿上坐下,自己也紧挨着父亲坐下来,一只手摇晃着父亲的肩膀,一 边催促着: “快!唱呀,唱一个好听的,给俺听听。” 安姐姐这一催,倒让父亲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父亲还从来没单独给一个女孩 子唱过呢?唱什么呢?这还真有点儿山歌好唱口难开,父亲不知从何唱起。 安姐姐仍然不停地催着父亲,把头搭在了父亲的肩上。手拉着父亲的手,摩 挲着。 父亲想了想,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在哄他睡觉时唱的那首童谣了。于是父亲 暗暗用劲地抬了一下头,认真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唱了起来—— 小喜鹊,叫喳喳, 今天喜事到俺家 俺给姐姐披盖头 俺给姐姐戴红花 呜哩哇,呜哩哇 俺送姐姐到婆家 …… “别唱了!别唱了!” 没等父亲唱完,安姐姐就大声地制止父亲继续唱下去,还用手捂住了父亲的 嘴巴,“俺不喜欢听这支歌。” 父亲被安姐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怔住了,惊讶地看着安姐姐。 “这支歌是你自己瞎编的吧?”安姐姐问道。 “不,不是。这是俺奶奶教俺的。” “你不是俺亲弟弟,俺也没有婆家,俺不爱听你唱的这支歌。”说着,安姐 姐顺手一把把父亲推倒在了床上,伏下身子轻轻地说,“好弟弟,你重新唱一个 好听的给俺听听,好不好?” 父亲笑着,摇摇头。 “你唱不唱?你到底唱不唱?”安姐姐一边说,一边用双手在父亲的胁窝挠 起了痒痒。 父亲忍不住安姐姐挠的痒,一边大笑着,一边哀求道:“好……好姐姐,俺 唱,俺唱,好姐姐……,你别挠痒了,好不好,你让俺想一想。” 说完,安姐姐一把把父亲拉起来两人紧挨着坐好,又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脉脉地望着父亲,笑了…… 父亲也笑了…… 安姐姐就把脸轻轻地挨着父亲的脸…… …… “成子,你二哥来了。”这时,二妈在外屋叫了一声。 “走吧!”安姐姐有些扫兴,轻轻地抬起耷拉在父亲肩膀上的脑袋,无奈地 起身,不情愿地拉着父亲走出了里屋。 掀开门帘子,只见二哥曹明仁正坐在桌子边上,笑着对父亲和安姐姐说: “吃饺子,也不叫俺来吃一个。” 父亲站在安姐姐身后,笑着,两只手在胸前不停在地搓着,好像找不到合适 的地方放似的,有些尴尬。 安姐姐笑着跟表哥说:“你这个馋猫!是不是闻着腥味来了!” 二妈站在一边轻轻地嗔怨了一句:“你这丫头,怎么跟表哥说话。” 曹明仁站起来笑着说:“好了,俺漂亮的表妹,俺怕你!俺不说了,行不?” 又转头对父亲说:“走吧,时候不早了。” 父亲点点头,跟着曹明仁一起简单地跟二妈打了个招呼就跨出了门槛。 “大表哥,常带小弟来玩呀!”安姐姐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知道了,表妹,俺和小弟是一个组的,每次查道都是同路,你放心吧!” 曹明仁大声地应着。 父亲一回头,看见安姐姐还站在家门口望着他们呢! 此后,每次父亲去了,安姐姐就把父亲拉到她的房里,坐在她的床沿上,给 安姐姐唱歌讲故事。比如唱什么《小白菜》、《小雨点》等等。 小雨点呀,泪汪汪呀,提起爹娘哭断肠呀, 小雨点呀,渐渐长呀,全靠奶奶一手养呀, 小雨点呀,喜洋洋呀,如今有姐又有娘呀, 姐姐待我情意重呀,妈妈爱我情意长呀, 父亲嗓子好,歌儿唱得好听。每次一进屋,安姐姐就吵着父亲给她唱,有时 候父亲还给她唱当时的流行歌曲,像《虞美人》、《手扶栏杆》等等,都是一些 情歌。有时候父亲就把刚学会的儿歌和顺口溜拿出来表演一番,逗得二妈也跑过 来听,笑得合不拢嘴。 什么“一个姑娘三寸长,茄子棚里乘风凉,苍蝇大的耗子拉了去,哭坏了丈 夫,笑坏了娘”;什么“小小子儿,上庙台儿,摔了个跟头捡了一个小钱儿,又 打油,又买盐儿,又娶媳妇,又过年儿”……等等,父亲开朗大方活灵活现地唱 歌,给安姐姐平静的生活增添了无限的欢乐。 如果父亲超过五天没有去东圩子,安姐姐也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岗楼看父 亲。 父亲如同一只流浪的小鸟,飞呀飞呀,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找到了 一颗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小巢,栖息在一棵春天的树上。尽管这棵树不是什么枝 繁叶茂的大树,但却是一棵温暖的树,一棵斑斑驳驳有些阴凉的树,一棵每片叶 子上都长满情每一条枝桠上都滋生爱的树。 真的,父亲被爱被亲情包围着了。 转眼端午节到了。那天,我来到了二妈家。 一进门,安姐姐就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来,乐滋滋地拉着我的手说: “来,小弟,来试试,合不合脚。” 说着,就把我拉到她的屋子里,把我按下坐在她的床沿上,从枕头下面拿出 一双灰线尼的布鞋和一双白色洋纱袜子。 “快,把鞋脱了,穿给俺看看!” 我红着脸,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脱呀,还要俺帮你呀!”安姐姐催促着。 无奈,我只好从命。脱下脚上破旧的脏鞋袜又穿上安姐姐特意给我做的新鞋 买的新袜子。 安姐姐帮我穿上鞋,一手握着我的脚脖子一手轻快地在我的脚尖脚跟捏了又 捏,说: “走一走,转转,合脚吗?……让俺看看……不疼吧?” 我穿着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安姐姐弯下腰又按了按我的五个脚 趾头。当她发现非常合脚时,就兴奋地大喊起来: “俺妈,快来看,俺给俺弟做的鞋,刚刚好呃。” 安姐姐快乐地笑着,一脸的欣慰。 二妈微笑着走过来,靠在门框上,看着我和安姐姐,脸上荡漾着作母亲的幸 福和满足。 然而,让父亲想不到的是,从此,爱情像一枚长长的钉子不知不觉地把父亲 钉在了一九四三年的日历上。 快乐的日子总是一样的,痛苦的日子一天一个样。 一九四三年农历三月三日以后的日子,是一样的。父亲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寻 寻觅觅找到了温暖的怀抱。然而在这年的中秋节以后,父亲这只想要飞却怎么也 飞不高的小鸟,他的渴望已经开始显得那么遥远,渺茫又是那么的让他高不可攀 了…… ? 觹? 觹? 觹? 觹? 觹 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特此赶到镇上的商店里去买了一块大月饼和两斤洋糖, 然后就急冲冲地往东圩子安姐姐家赶。一路上,我还哼着小曲,吹着口哨,踢着 小石子,心里美滋滋地想:今天二妈和安姐姐见到我肯定会非常高兴,因为这是 我第一次给她们送上我自己的礼物。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轻,一会儿工夫我就来到了东圩子二妈家门前。 我乐呵呵地踏进门,正准备张口叫“妈妈”时,却发现气氛不对劲儿。只看 见二妈一个人坐在灶门口,耷拉着脑袋,眉头的皱纹结成了疙瘩,家里也冷冷静 静的,没有一丝过节的样子。我半张着的嘴巴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合上。 二妈看见是我来了,就强作笑颜大声地招呼着: “成子来了,快坐,快坐。” 二妈的表情掩饰不了她的心事。我感觉二妈有了什么愁心的事情,我心一怔。 再看看,安姐姐也不在。按以往,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安姐姐就会马上出现在我 的眼前的。是不是她们母女俩闹了别扭,还是出了其他什么事情……我不敢往下 猜想。就走过去拉着二妈的手说: “妈妈,俺姐呢?” 二妈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安姐姐的屋子,并用下巴努了努,给我递个 眼色,暗示我快进屋里去看看。 我看着二妈,心更加紧张起来:到底是怎么啦?姐姐生病啦? 父亲不说话。安姐姐也一言不发。 静默。风,轻轻地吹拂着门帘子,仿佛在偷看两个年轻人的秘密。 安姐姐用手轻轻抹了一下眼睛,开口说话了: “小弟,你说俺的辫子漂亮吗?” 父亲听到安姐姐说话了,高兴极了,毫不犹豫地说: “漂亮,漂亮得像条乌龙,太漂亮了!”父亲激动地摇着安姐姐的肩膀,又 拉着安姐姐的手说。“没有哪个姑娘的辫子有俺姐的漂亮!” “你喜欢姐姐的辫子吗?” “俺当然喜欢啰!” “你光喜欢姐姐的辫子吗?”安姐姐泪眼汪汪地认真地看着父亲,清澈得如 一潭秋水,涟漪轻轻荡漾着忧伤。“你可喜欢姐姐这个人呢?” “俺当然喜欢姐姐呀!辫子是姐姐头上长的,俺也喜欢。”父亲是打内心里 这么说的,“姐姐待俺像亲姐姐一样,”父亲用肩膀轻轻地撞了安姐姐一下, “刚才你拿剪刀剪辫子可把俺吓坏了,你为什么剪辫子呀?” 安姐姐把身子又往父亲这边靠了靠。 “就是你夸俺的辫子漂亮,俺才想把它剪下来送给你呀!只要你要的东西, 只要俺有,俺什么都给,”说着,安姐姐拉着父亲的手,“就是要俺的命,俺都 给。” 懵懵懂懂的父亲听安姐姐这么一说,一下子又愣了。父亲这个时候确实还不 懂得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爱情就这样润物细无声地在他心灵的 花园里破土而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好充分的准备。 “你这个小傻瓜,愣着看着俺做么事呀!”安姐姐用手指用力地点了一下父 亲的脑门子。 父亲趁势仰倒在床上。 安姐姐也在父亲的对面斜躺下来,睁着她那双美丽明亮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 父亲…… 安姐姐和父亲面对面侧躺在床上。安姐姐就接着刚才二妈讲的话一直讲到了 父亲进门的那一刻。 中秋节这天早上,贾正炳带着儿子贾少求来到李万富家。贾少求是农历三月 三日父亲拜把子兄弟的老六。李万富就是老大李学固的父亲,是安姐姐的大伯父。 安姐姐的父亲死得早,家里有什么事情也靠李万富照应着。 大清早的贾正炳带着儿子来干啥呢?是请李万富给他儿子贾少求作媒来了。 贾正炳要将安姐姐给他儿子做媳妇。 李万富当然不会推辞。攀上保安队队长贾正炳这个亲家,虽谈不上是攀龙附 凤,起码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有个安全保障。再说自己的儿子李学固也在贾 正炳的手下,好歹有了这门亲事,自然就更近了一层。李万富仗着这个大伯的架 子在贾正炳面前拍着胸脯二话不说满口答应下来了。 贾正炳一走,李万富就迫不及待地捧着水烟筒哈着自己的驼背一边走一边咕 噜咕噜地吸着水烟来到了安姐姐家。 二妈是个善良的农家妇女,自从丈夫去世后,李万富这个大伯待她这孤儿寡 母也算不刻薄。大伯来给侄女做媒,又是附近的大户人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 上下下这么一分析,作妈的也就不好推辞,女大当嫁,就含含糊糊地答应了这门 亲事。 谁知,安姐姐在房里听到了,一下子就冲出来,脸红脖子粗气呼呼地给李万 富就是当头一棒泼了一瓢冷水。 “俺的事由俺自己做主,用不着别人瞎操心!” 李万富没想到他平时乖巧听话的侄女今天竟然给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让他不仅下不了台还碰了一鼻子灰,气得脚肚子都揪痉。 “放屁!俺是你大伯,俺这个主做定了,哪有女儿自己家做主的规矩,不同 意也得同意!反了天了差不多!” “俺不是你女儿,你没有资格管俺!”安姐姐毫不示弱。 “好,好!”李万富气得手都发抖了,“你不是俺女儿……除非你……除非 你不姓李,量你也逃不出俺的手掌心!哼!” 李万富气哼哼地哈着他的驼背抬腿就走。二妈站起来紧追了两步: “哎,他大伯!他大伯……” 李万富就这样头也没回地前面走了…… 父亲就这样兴高采烈地后面跟来了…… 安姐姐讲完这番话,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我的眼皮跳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 感像被蜜蜂蛰了我一样突然从我的后背袭击了我。 安姐姐清澈地看着我,纯得不能再纯的大眼睛,似乎在等我给她一个答案。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能力给安姐姐最好的答卷,但我只有一颗真心,希望安 姐姐她一生平安幸福。 “大伯给你提亲,是为你好,不是恶意,贾正炳也是喜欢你,才请大伯出面 来做这个媒,这也是好事,他家现在有钱有势,你嫁给贾少求也还可以,你是俺 姐姐,贾少求是俺六哥,将来俺就可以叫你嫂子了……” “啪!” 我话还没说完,安姐姐就翻身坐起来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这还不够,她 还指着我的鼻子脑门子气喘吁吁地骂起了我: “你这个小傻瓜,刚才你还说喜欢俺,现在反过来劝俺嫁给贾少求……” 说着,安姐姐又伏在枕头上大哭起来,一边不停地用小手擂着床一边诉说: “你怎么这么傻呀,俺的心你怎么就不懂呀!……” 我惊讶地呆呆地站在床边,安姐姐打的耳光还火辣辣的疼,我用手不停地摸 着腮帮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又实在不知拿什么话来安慰她才好。 看着安姐姐伤心的样子,我不知不觉也伏在她的腰上哭起来了…… 我这一哭,二妈就进来了,也站在我俩身边哭,一边哭,一边说: “安子,该吃中饭了,快起来陪小成子吃点,好让他上班去呀。” 安姐姐没有动,仍趴在那里伤心地抽泣,也不说话。 我只好站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好姐姐,俺说错了,原谅俺吧,你别生气好不好?” 二妈说:“安子,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快起来吃点吧!” 说着二妈就到外屋去了。不一会儿,二妈就端着两碗面进来,先将一碗递给 我。安姐姐仍不接还在那里不停地流眼泪。 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哪有心情吃呢。我就把手中的一碗面条端到安子姐姐 的面前,说: “好姐姐,陪俺吃一点吧!你不吃俺也不吃,俺要去上岗了,哪怕你陪俺吃 一口,俺也放心些。” 安姐姐听我这么一说,就站起来用幽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接过二妈手中的 面碗。 我装成十分高兴的样子,把手中的碗在安姐姐面前一晃,挥起筷子笑着说: “姐姐,来,俺们来比比,看谁吃得最快……” 安姐姐一下子被我逗乐了…… 但不知为什么面条在我们的嘴里打转就怎么也咽不下去,我们没吃几口,就 都放下了。 时候不早了。跟往常一样,安姐姐送父亲出了东圩子门口上了铁路。 安姐姐和父亲踩着铁轨间的枕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秋风萧瑟,路边的茅草渐渐地黄了。沙河的水像一块长长地白老布,缓缓缓 缓地流着。白米山朦朦胧胧的,那些巨大的黑松林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分裂成了 无数的碎片,悬挂在空中。一只小松鼠在铁轨与枕木缝隙间的石头子上蹦蹦跳跳 地寻找着什么……父亲感到自己好像身处一个下雾的早晨,看见的只是一些虚幻 的不真实的影子。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是父亲怎么也不会想到的。父亲十八岁的生命里突然 打开了一扇门,在这个门前,他没有体验和经验来告诉他该如何面对这人生的一 道门槛。 安姐姐这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仔细地凝望着父亲。父 亲也停住了脚步,深情地看着安姐姐。 安姐姐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父亲的脸,摸着她打父亲耳光的脸,心疼地说 : “小弟,你的脸还疼吗?”安姐姐很内疚,很伤心,“当时俺生气打了你一 下,俺知道那一下俺出手太重了,姐姐对不起你,俺后悔呀,小弟,千万别生俺 的气呀!” 安姐姐一边说着一边依偎到父亲身边,两人一起缓缓地往前走。 “小弟啊,俺知道,你比俺还小两岁,还像个孩子,还不懂俺对你的一片真 情啊!”安姐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俺已经下决心了,等你三年五载,谁来 提亲俺都不会答应的。” 秋高气爽。安姐姐的话就像这明澈的秋风拂过父亲的心田。父亲不紧不慢地 跟着安姐姐的步伐,心中顿时弥漫着菊花香,淡淡的醉人,清清的醒脑。父亲默 默地走着,他多么希望就这样一路无言地走下去,就这样一路做着安姐姐惟一的 听众,倾听着大地,倾听着阳光,倾听着甜蜜蜜的青春,倾听着苦涩涩的爱情。 风儿柔柔,花儿美丽,小草在歌唱。此时此刻,倾听对父亲来说是一种温暖,是 一种幸福。 “小弟呀,以后对贾少求要提防着点……你呀,对人就是太实在了,直不笼 统的,总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真心真意的。” 提起贾少求,父亲似乎也感觉到六哥最近对他总是阴阳怪气地说些莫名其妙 的话,或含沙射影或指桑骂槐,对自己不像从前那样亲密热情了,总是挑肥拣瘦 地牢骚满腹,要么就是趾高气扬地爱理不理的样子。 “小弟,姐姐的话,你听见没?以后为人处事要留个心眼儿,知道吗?” “俺听见了,姐姐。可……可是你,你大伯的话……要是为难你和妈妈……” 父亲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好。他担心着,也害怕着。 不知不觉,他们又走到上坡道了,两人也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站在那里。 安姐姐含情脉脉地拉着父亲的手说: “小弟,俺的心里只有你呵……” 说着,安姐姐把脸凑近父亲,踮起脚跟在她打父亲的腮上轻轻地深情地亲了 一口,然后松开父亲的手说: “俺相信,你不会恨俺的!” 父亲盈眶热泪地点点头,看着安姐姐一转身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摸着安姐姐亲过的脸,父亲的眼睛模糊了,眼前的景物像雨像雾又像风……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