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结局(2) 那天是尼娜陪我找房子,我为那扇大窗心醉神迷时,她皱起鼻子闻着铺墨绿 色瓷砖的浴室和两个小柜子,对我说:" 艾莉森,视野再美,你也不能只住在那 里面啊。" 这个嘛,我想了一下,我认为我可以。所以,现在我就住在美美的视 野里面了。而且,我开始有世界重新在眼前展开的美妙感觉,你会注意到路灯灯 柱上贴了意大利文课招生的传单,你会撕下附在下面的电话号码放入皮夹里,下 星期就冲动地打了电话,然后你就每个星期三跟六个陌生人聚在咖啡店,被名叫 亚历山德罗的人盯着练习外国会话两个小时,这位亚历山德罗总是穿着皮长裤, 下课后跟你说话时,都用好听的意大利文称呼你公主。 我相信你知道我在说的那种感觉。原本缩小成柴米油盐、而且小到可以测量 的生活,突然间因为充满" 生命力" 而爆炸开来。我为自己买了蕾丝胸罩和登山 靴。我把济慈放在马桶后面的架子上,也决定动手拥抱普鲁斯特。现在我看《纽 约时报》星期天的旅游版,总以随时可能出发的心态熟读并钻研。我去听歌剧、 上瑜伽,甚至看着食谱学会做巧克力。 我有男友时,从来没有这种特殊的感觉,从来无法达到这种境界。我的意思 是,我有男友时当然也购物、烹饪、旅行和读书,但引发我做这些开拓性事情的 精神,从来不是因为我觉得我的生命可以随时变得跟预期很不一样。这是个问题, 而且是我生命中的大问题。我相信这里面应该有些道理,用以解释生命为什么会 绕着某人打转,也随着某人结束……我正要发展出一个理论的时候,突然制止自 己。我必须反抗,不要再把世界缩小在这种理论上面。管他的,就让世界自行在 我的眼前展开来吧。 我搬进新家的几个月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记得当时曾猜想, 这究竟是这故事的结束,或者另一个故事的开始。那是星期天的傍晚,我在栗树 街的旅游书店找书,有个人在我身后叫我。 " 艾莉森?" 我转过身,发现那是亨利。 " 嗨!" 我说。 他向前倾有点尴尬地亲吻我的脸颊。 " 你好吗?" 他说。 " 很好,你呢?" " 还过得去。" 亨利说。 " 听说你也辞去报社的工作了。" " 事情弄到双方甚至跑到走廊大骂粗话的时候,辞职或开除,相差无几。" 亨利说。 " 你对锡德开骂?" 我问。 " 是啊。" " 真希望我当初也骂得出来。" " 我们收到一些读者来信,抗议你的专栏不再继续。" 我看着他。" 请你定义' 一些' 是多少,好不好?" " 好,六封。可见你至少有六位忠心耿耿的读者。" 亨利说。 " 说说那一位的事,那个偷走我的工作的女孩。" 我说。 " 玛丽? 艾伦?" 亨利说。" 你想知道什么?" " 我不知道,只要是坏话就行。" 我说。 " 这个嘛,首先,她不会写文章。" 亨利说。 " 对,就是这种话。" " 还有,她会咬掉小猫的头。" " 再说一个!" "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既不快乐又没有安全感的人。" 亨利说," 这真是 非常的可悲。" "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这种事了。" " 什么事?" " 用不快乐和没有安全感当借口。" 我说," 我是说,我也不快乐,我也没 有安全感啊,但我总把事情做好。说真的,我认识的每个人都不快乐,也都没有 安全感。" " 说得再对也不过了!反正,她就是平凡无奇的大坏蛋!" 亨利说。 " 一点天赋也没有!" " 超级欠缺天赋!" 亨利露出了微笑。 " 什么事?" 我问道。 " 没事。" 他说。 " 那你为什么微微笑?" "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笑。" 亨利说。 "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我问道。 " 目前还不确定,先休息一下,重新思考。" 他说。 他举起手中那叠孤独星球出版社的旅游书给我看:泰国、尼泊尔、柬埔寨和 西藏。 " 我告诉店员我想去人们穿着橘色袍子,物价很便宜的地方。" 亨利说," 看来我还必须再缩小范围。" " 你要登山加健行,或海滩加妓女?" 我说。 他装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登山加健行吧。" 我拿走泰国和柬埔寨放回书架上。" 行啦,范围小多了。" " 你要去哪里吗?" 我点点头。" 意大利,两个星期之后。" " 为什么挑上意大利?" 亨利问我。 我决定说出事实。" 因为我没有跟我的意大利文老师上床,所以这是我给我 自己的奖品。" 亨利哈哈大笑。 " 我不知道,他有一种怪异的性感,我一直很着迷。不过,我后来发现,性 感的是意大利,怪异的是他。" 我说。 亨利问我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我答应了。我们各自买了书,去了街角的小小 咖啡屋。我们坐在那儿,聊个不停。 我们离开时,天已经全黑了。当我们要过马路,亨利握住我的手,过了马路, 仍然没有放开。 那是一个清澈的夜晚,皎洁圆月低低地挂在天边。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但是我并不在乎,因为樱桃树的花终于开了,空气像某户人家壁炉里最后的火。 我只想凝望着月亮,只想仰起脸大大方方地对着它,像太阳花迎向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