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那明伦指挥工人将机器卸在工厂的院子里,安排厂家来的技师住进了附近的宾
馆,又吩咐副手小催做好明天安装调试的准备工作,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那明伦开车离开厂门口的时候,门卫跑过来告诉他,说厂长夫人来电话让他一
回来就告诉她,什么事情她没有说。
那明伦沉思一下,说你别管了,我知道了。便开车出了厂门。
路上,那明伦给冉小苒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冉小苒问他在哪里?那明伦说还
在路上,进了台机器。冉小苒又问他什么时候到家?那明伦犹豫了一下说,明天吧,
家里有什么事情?冉小苒说没什么事,只是担心他的身体。那明伦说我身体挺好的,
我会注意的,没什么事情我挂了?明天回去早,我晚上回家。冉小苒幽幽地说那好
吧。
挂断电话,那明伦心里一阵歉疚,他从来不曾在冉小苒面前撒过谎,他可以有
不告诉她的事情,但是能告诉她的一定是真话,现在,他不但在行动上欺骗她在语
言上也开始欺骗她了,他们的婚姻和爱情再也无法回到正常的轨道了,那明伦为自
己悲哀。
按响苏北公寓的门铃时,那明伦的心情还没有好起来。
苏北穿着随意的便装,像只快乐的小鸟,很快就把那明伦的心里的阴暗冲散了,
躺在苏北提前放好的水的浴池里,那明伦觉得心里和身上的所有阴霾都被洗掉了,
他的心情一下子像春天里的太阳明媚起来。
卧室里,他们贪婪地注视着对方的身体,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看过对方的裸体一
样欣喜渴望,他们相互抚摩着拥抱着,并不急于进入对方的身体,他们好像两个高
明的调酒师,细细地把玩着调酒的每一细微的过程,直到酒的颜色和味道达到自己
想要的效果。不同的是他们调的是情,调的是欲火,直到女人在男人身下挣扎扭曲,
混杂快乐和痛苦的呻吟牵动全身的快感神经,直到男人青筋暴起,呲眉裂目,拼尽
所有的体力气喘如牛,在压迫和渴望被压迫,在占有和渴望被占有的灵肉呼唤里,
进入了男人完全拥有女人,女人彻底拥有男人的颠峰。
但是苏北依然心存遗憾。
每次她和那明伦做爱,除了他们在牟心疯了的那个晚上,她的吻让那明伦失控
外,以后那明伦都不让她吻他的嘴,她无法体验把舌尖探进男人口中那种被允吸被
融化的感觉,还有每次高潮的时候,那明伦无论多么渴望那种被夹紧被包围挤压的
感觉,他都会在射精的瞬间将身体从苏北的体内抽出。
他坚持体外射精。他和苏北都不喜欢避孕套的感觉,那一层薄薄的东西看似透
明,实际上无异于铜墙铁壁,它让男人深入女人时貌似有感觉实际没感觉,而且心
理上也没有完全接触,彻底占有的幸福感和满足感。避孕套实际上是给那些相知不
深,萍水相逢的男女准备的,它永远不会是夫妻或者情人之间的必需品,避孕他们
自有适合他们的办法。不信,你去问那些已婚夫妻,他们的避孕措施不见得比专家
研究出来的落后,当然,那些措施只适合夫妻或者固定的情人,滥交的人永远需要
自我保护。
苏北曾经买过一种叫“左炔诺孕酮炔雌醚片”,让那明伦整盒扔进了垃圾筒。
这种药冉小苒在尝试用节育环避孕失败后曾用过,是一种每月服一粒的长效避
孕药。
那时那明伦还没得病,开始冉小苒用的是那种T 型环,带上没多久,副作用就
显现出来了,先是感觉腰疼,再后来经期延长了,一个月有半个月是经期,而且经
血量也多得吓人,让本来就单薄的冉小苒脸上没了血色。后来又换了一种O 型环,
只带了一个月不知道怎么就滑脱了,那次的代价是冉小苒做了人流。之后,冉小苒
就买了这种那明伦戏称为“二缺片”的避孕药。只服两次就让冉小苒的月经乱了套,
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准来,凭添了许多担心外还因为经期不准废除了他
们夫妻经常用的安全期避孕。那明伦心疼妻子,从此就没让冉小苒再尝试过任何避
孕工具和药物,他总结出来了一套适合他们夫妻的避孕措施,而且行之有效。
苏北见那明伦不同意她吃药,而且听说有人吃这种药不但有呕吐感,时间长了
脸上还会有色素沉着,也没再坚持。她想可以试试用避孕药膜,或者学已婚妇女在
手臂上植入一种东西,据说能避孕五年,都让那明伦否决了。
人类就是在不断地减少一种旧麻烦又增添一种新麻烦中研究自己摧残自己的。
那些减肥药,保健药,避孕药那明伦从来没有相信过它们对人体会百利而无害。所
以他宁愿相信自己,也不会相信它们那宣传得满世界都知道的疗效。
他和苏北之间无需任何避孕工具。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那东西射进她的身体,
不是已婚男人的自私,担心她会怀孕给自己带来麻烦,而是他担心流动在他血液里
的那些病菌会传染给苏北,他爱这个女人,他不能为了一时的贪欢而允许自己有丝
毫的疏忽。
他也爱冉小苒,自从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后,他和她做爱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
认识苏北以前,他有时宁愿自己解决,也不敢碰妻子的身体,既使他知道白血病不
传染,但是流动在血液里的癌细胞怎么能让他轻易相信呢?在他的印象里它们是无
孔不入的病菌,它已经击倒他了,谁能保证它不会入侵比他那明伦体质更弱的人呢?
这两个女人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他已经不能承诺她们的将来,但是他在
力争不影响她们的未来,他能做到的他一定要坚持。
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
那明伦喊了声小北,没人应声,起身来到餐厅,早餐已经做好放在桌子上,旁
边是苏北留给他的字条:
明伦,看你的样子太累了,不忍心叫醒你,多睡一会儿吧。我先去工地了,那
边有点事情需要我处理,醒来,给我打电话。吻你。小北。
那明伦吃过早餐,来到客厅的电话前拨通了苏北的手机:
走那么早啊?
你醒了?吃早餐了吗?
刚醒,吃过了。昨晚睡得好吗?
睡了几个小时,这些天你总不在我身边,我有点不习惯了,兴奋过度,你呢?
累吗?
累,不过好多了,你现在要是在我身边,还可以继续作战。
要不,我现在回去,你等我?
别别别,宝贝,饶了我吧,我给你打完电话马上要到厂子里去,今天安装调试
机器,不知道要忙多晚,有可能回不来,提前和你打声招呼。
好吧,你先去忙吧。晚上我们再联系。
再见!亲你,宝贝。
那明伦挂断电话,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掏出苏北给他的钥匙,锁好门,来到小
区的停车场,打开213 的车门,发动车子,不知道为什么车子就是打不着,这家伙
很少犯毛病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那明伦下车,打开前盖,没有发现什么毛病,再
次坐进车子启动发动机,发动机像个喘气的老牛哼哼了两声便没了声息。
看来今天得打出租车去了。
那明伦给一个熟悉的个体汽车修理厂老板打了电话,告诉他,他把钥匙放在小
区的保安那里,让他派过师傅过来修理,然后走到小区门卫那里做了交代,出门打
了辆出租,朝厂子里赶去。
妈的,今天有点不顺,呆会儿安装机器时要格外小心才是,路上,那明伦心里
有点迷信,自从得病以后,他觉得自己变得敏感多疑起来,生活里他随时加着小心,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能力承受意外的冲击和打击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此刻的他正行进在他无法逃脱的灭顶的灾难途中。
那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事先没有一点预兆,因为那是他最注意最小心的环节,
他曾经设想过多种意外,比如车祸,比如病情突然恶化昏迷或者死亡,比如火灾,
地震,他是个时刻做好死亡准备的男人,所有该设想的他都预想过,单单没有想到
那致命的打击来自他认为最不可能出事的环节。
出租车将那明伦送到厂子门口,下车付费的时候,那明伦特意看了下手表,十
点,四月中旬一个春天的上午十点,太阳明媚温暖地照耀着这个位于郊区,四周被
绿油油的麦田包围着的私人印刷厂。
平日里它外表安静、祥和,不走进它宽大的厂院,路过它的人根本感觉不到它
任何声响,它不显山不露水地座落在城乡交界处,没有丝毫的张扬和喧哗。
那明伦早已习惯了这份宁静,而此刻,他站在厂门口,吃惊地注视着停在院子
里大大小小的不下十辆的挂着公安、文化稽查、工商局标志的车辆,看着带着徽章,
穿着制服的人穿梭在厂子的库房、车间和他的办公室,会计室,这动静绝不是平常
的例行检查。
出事了,出大事了!
那明伦冲进厂子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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