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那些所谓的事实(1) 第十一章 那些所谓的事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关上房门,季南安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回响,就像是最具有共鸣的逼迫,伴随 着我的每一次呼吸纷繁响起,只要是喘气,就逼着你无法忘却。 可是,我该怎么办? 我就像是被逼入了一个死路口,前有悬崖,后是峭壁。抱头蹲在地上,我努 力让自己头脑清醒,宁德尧这个人我是不陌生的,其实何止是不陌生,简直是熟 悉到刻骨。 我没想到,上天的作弄不仅荒诞,而且戏剧,竟是由宁德尧这么个人策划了 这么一场戏谑的剧种,然后,由我的父亲再不遗余力地表演实施。 敲门声传来,我慢慢回头,老妈又是一副“我和你没完”的模样,她叉着腰 瞪我:“宁蔚你别以为早上那事儿就过去了!要不是你姑姑,我还和你没完。我 告诉你,你今天……” “妈,你还记得宁德尧吗?” “什么?” 老妈先是一怔,但只是瞬间的工夫,便倏然暗淡下来。我的心砰地一下子溅 落下来,仿佛有块石头掉到了河里,空落落的疼。我知道这件事情,我会不舒服, 恐怕老妈会比我更难受,谁都知道在那段岁月里,即使我们宁嘉祖业不像今日, 但是却对这个宁德尧的人不是一般的好。 “妈,你也想起了这个宁德尧是不是?你……” “不是!”她居然断然否定,“不会。” 老妈不知道,她虽然性子彪悍,却一直不善于撒谎,这样一副心慌否定的样 子,远远比那些是啊之类的确认更加笃定。 “妈,”我苦笑起来,慢慢在床头上瘫软坐下,“我们这一家,终于演绎了 一场有关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我将季南安告诉我的话慢慢说与老妈听,她竟然反了性子,就站在那里,一 动不动地听我说完,像是听进去了,却又像是没听进去,目光迷茫呆滞。其实别 说是她,过去的情境都一幕一幕在我面前重现。我知道老妈虽然脾气不好,但却 是最痛恨忘恩负义的人,这一场关于宁德尧的变故,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打 击。 谁都能听得出来,与其说是宁茂清狠心不要我们,不如说是这个宁德尧阻扰 我们回家。 可是当初呢,我们与这个宁德尧,关系可不是一般的…… 宁德尧是宁茂清远房亲戚。长到现在,我一直不大了解宁家的亲戚体系,只 知道莫名有一日,叔叔宁茂源突然领了个人回家,说那是我爸一个什么弟弟,因 为家里破产,来投奔我们。宁德尧长得很讨人喜欢,不像宁茂清那般强硬,要按 照现代时兴的词形容,就是比较阴柔。那时候,他便喜欢给我们看手相,看看命 数之类的话说得有其事,我一向以为他是业余爱好,没想到发展到最后竟是看家 本领。 “其实哪是什么破产……”说到当时的事情,我妈突然轻笑起来,微微叹道, “蔚蔚,他是因为在南京被人追债才来咱们家躲的。当时你爸爸觉得他爽快,很 投他的脾气,而家里那会儿也有了点积蓄,于是就帮他打理了那些债务。没想到 ……” “犯事了?” “是,”我妈又扯扯唇角,许是因为阳光直射的缘故,她原本黄褐色的肌肤 苍白得竟有些透明,“你知道吗?之前咱们国家有个罪名,叫流氓罪的。” “啊。” “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原来这就是。”老妈抬起头看我,“别人养只狗还 知道喊两声,咱们可好,养狗却反过来咬主人。可怜我当初还……” 她一闭眼睛,将那些话没再说下去,仿佛是很累很累,重重地叹了口气。我 以为她是心里难受,当初的义举反倒有了今天的祸根,实在是很让人感慨,便凑 过去低声:“妈,你也别难过。不管怎么说,咱今天也回来了。还有,这宁德尧 也没好下场,车祸死了。” “死了?”老妈的眼睛瞪大,“他死了?” “嗯。” 我惊诧于她的过激反应,心里想可能她是没想到他死这么快,一时兴奋,便 又加了一句:“是啊,坏事做多了没好报,这也是老天有眼。” 话落到的刹那,我却看到老妈微眯眼睛,竟有水雾自眸中弥漫上来。 “果真是老天有眼,”她眼中迷雾渐浓,唇角却微扬,仿佛是有笑意,“他 死了,死得好……”那样大的泪水一滴滴自颊边滑落。我心里有疑问,却不敢发 出声音。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她哭成这个样子,第一次,是得知宁茂清不让我们回去的 消息;第二次,是自己因为被人欺负染上病,却难受得没有照料;第三次,便是 这次。 我以为她会因为自己的好心没得好报而觉得伤心痛恨,但是却没料到她会难 过成这样子,最难最难的时候,她都咬紧牙关,一边骂我一边让我死撑下去。可 是,现在却为一只没有心的狗泣不成声。 思考再三,我没敢告诉她我们的生活费其实是有,却是被宁茂源截留的事情, 这一来那季南安的话也不可全信,万一事情有误,我还得了个离间陷害家人的罪 名;这第二就是以我妈的性子,如果知道我们那么多年的艰辛是因为被宁茂源这 个家伙害的,肯定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找他拼命。而现在在宁嘉,宁茂源具有 很重要的地位,拼命早晚要拼,但是现在肯定不是时候。 或许,宁茂源也巴不得我们找他拼命呢,那样一来,反而中计了。 我虽然之前对宁嘉不感兴趣,但是既然接手了,却总不希望它在我手里分崩 离析。 不过,我倒是没料到,晚饭时候,她竟也没有出来。 我一个人守着那些可口的菜,饭香袅袅中,却没心思想我妈种种反常的表现, 眼前全是那人的表情。他微含笑意淡然明媚,眸光却凌厉如刀,尖利地刺向我的 心底:“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而你,是愿意和你的家人在一条战线 上,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对抗你家的内敌?”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我耳边盘旋交转,一直以来,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作 选择。这世界上,看似选择这两个字无比公准主动,其实却是最具有压迫性的一 个词汇。一旦要作选择的时候,事情往往已经到了危险的境地。选择一说,只是 用来延缓失败的一个策略。 我正纠结于这样事情的时候,手机突然欢快地响了起来,本来就是毫无意识 地往嘴里塞着饭,一着急掏手机,慌忙之下竟咬到了腮,我抽着凉气按下接听键 :“喂。” 沈嘉烨讶异:“你嘶嘶嘶嘶的学什么叫唤呢?” “咬着腮了。”我捂着脸,含糊不清道,“怎么了?你这大少爷怎么想起我 来?” “我没事儿就不能想起你?再说了,有你这样的吗?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 一向不知道主动和我联系一下。”他似乎很有怨言,喋喋不休地批判我,“我是 看看还能不能联系上你,就怕你遇到什么事儿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心里一动:“沈嘉烨,你别说,我还真有事情问你。” 他颇为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 我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到老妈的卧室边,大概是睡着了,听了半天里面是 寂静一片:“你稍等,”我飞快地小跑到宅子外的小花圃里,这才端起手机道, “好了,我……” “你地下工作呢?怎么还和见不得人似的?” 我无心回应他的打趣:“沈嘉烨,你告诉我。如果在你的家里,你的亲戚们 暗中存了不轨的心思,害了你很多年。而你的另一个对手占据着最重要的地位, 他和你的亲戚们足可以互相掣肘。那么,你站在哪一方?” 这家伙的感觉实在是太敏锐,我只说了几句,他便意识到有情况:“宁蔚, 遇到什么事儿了吧?”我应了一声。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当然,我并没有涉及多详细的内容,也没将 这些错综复杂的感情局面剖析给他听。只是说,我原来以为我们出国不能回家是 因为这季家外人倒的鬼,却没想到竟是内人做奸。沈嘉烨听后,微微叹气:“蔚 蔚,其实你已经有了想法对吧?” “我……” “你现在其实是找不到个足够有力度的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所以 才如此动摇不安。”他轻轻笑,“其实,你已经站到了你的‘明敌’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