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安递过一张纸巾,他突然想到了昨晚梦中的那面断线的风筝。 于小雯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两年的生活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幸福也好, 痛苦也好,我从心里珍惜它,因为那毕竟是我真心付出过的。我知道这么做最对不 起的就是你,如果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或许我心里能好受些。这几天我老在问 自己,这样的结局到底会对我今后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能不能承受得住? 现在我真的不清楚,也不敢多想。” “也用不着去想,慢慢就过去了。” 于小雯低下头,手指摆弄着纸巾,幽幽地说:“你一直是这样认为吗?” 林安笑笑,给于小雯加满一杯红茶,说:“小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 让我说什么?说我一直都非常非常爱你,从心底里不想失去你?说我整个下午简直 和做梦一般?算了,还是你那句话对,好合好散,这两年能和你在一起,是我的福 分,也算我俩有缘。现如今缘分没了,说什么也没多大意思,分开是最好的办法。 还是那句老话,强扭的瓜不甜。”泪水滴落到台面,晶莹剔透。“小雯,你是不是 对我失望了?我爱听实话。”待于小雯情绪稍稍稳定之后,林安换了个话题。 “没有。我只是觉得,觉得你不像从前那么自信了。”于小雯在精选着词语。 林安夹起一粒五香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看得出他听得很认真。 “我没有对你失望,真的没有。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你别笑,是 真的,只不过我们缘分未到。我也没有这个福分。但你肯定对我失望了。” “你在转移话题。这不是你的风格。” 于小雯勉强一笑:“林安,你也讲实话,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比以前更自信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老板走了过来,是位年轻人,也是他们的朋友。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老板坐在林安的身边,“哎,怎么没有酒?”他马 上叫过服务员,对她耳语了一番。一会功夫,服务小姐拿过来一瓶长城干红。 老板拔下软木塞,为两个人斟满,说这酒算我的。 “谢了,阿迪。” “不谢。红酒配佳人,在我这里不能没有酒。两位慢慢喝,我就不陪了。” “看样子阿迪是逼着我们庆贺了,”林安在年轻的老板走后说,“也好。”说 着他把半杯长城红一饮而尽。 “你怎么不喝?”他看了看于小雯,问。 八 林安回到住处已是子夜时分了。在刚才与于小雯分手时,他明显感到空荡荡的 滋味笼罩着内心,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就是昨晚梦中那面断线的风筝随风而去 的画面,他的太阳穴再一次感受到了锥刺般的疼痛。他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她,恬静、 清秀,那是他专为她照的,相框也是他亲手制作的。他对她说将来要把这张照片挂 在他们洞房最显眼的地方,说这句话时林安看见荡漾在于小雯脸上的是那种被人称 之为幸福的灿烂的光。 林安觉得胸有些闷,口渴得厉害,虽然他已经喝了3 罐冰冻的可乐,可是总觉 得心里干干的,像裂了似的。他知道,当一个女孩把自己的一切全盘告知你的时候, 将意味着她已决定彻底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此时,他想不起还能有什么样的办法来 弥合这个缺口,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两年来于小雯带给他的全部生活细节在 今后惯性延续时所产生的痛感。从此以后在这间偌大的房间里将不会再有她的睡眠, 她的笑语或哭泣,她系着蓝布碎花围裙烧出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以及有她在时整 个房间里充溢的色彩。 她走了。这就是事实。 林安一直无法或者说不敢正视的事情现在终于变成了现实。“麦当劳”门前那 幕给他视觉造成巨大冲击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她根本就没离开深圳,出差 只是个借口。当时他呆呆地站着,公共汽车一辆辆驶进车站,远远地望去像火车的 一节节车箱,人们蜂拥而上,围堵在前门。林安猛地掏出手机,迅速按下一连串号 码,那是于小雯的手机号,当他的手指尖接触到绿色的拨出键时,却停下了。说什 么?怎么说?北京那边的天气怎样?工作还顺利吗?现在你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 深圳?回来的时候要不要我去接你?他不敢问,他不敢心平气和地与她在相隔不到 50米的距离内演绎那种天各一方的亲切,他知道只要按下这个键,一切都将无法挽 回。一个星期后,于小雯正如她说的那样如期回到了家,看上去她一脸的疲态,但 精神很好,像刚从树上摘下的蒙着一层露水的红苹果。 人只有回过头时才能看清自己的过去。林安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喝着可乐。 这不是于小雯第一次对他说谎,他想到了半年前的那天晚上,现在看来那天晚上是 他们关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因为要给王董事长赶写一份报告,那天他回来 得很晚,到家时已是凌晨2 点多了,时间他记得非常清楚,因为从的士里出来时还 特意看了看表,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小雯,这段时间公司里的事太多了,作为董事长 助理兼办公室主任的他很难把更多的时间用于自己意中人身上,这一点一直让他心 中不安。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向公司请几天假,带上小雯出去玩一趟。想到这儿,愉 悦的心情使他不禁加快了步子,在接近楼洞口时,确切地说,当他离那个熟悉的楼 洞口还有很小的一段距离时,他发现一辆浅灰色的轿车从他的右前方的甬路上平行 驶来,缓缓停下。他不由得驻足,莫名其妙的感觉使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剧,一个真 实的预感已他的眼前展现开来。他躲在一边,注视着,轿车内黑黑的一片,尾灯也 熄灭了。一个小时后,车门悄然打开,林安清晰地看见于小雯从车内钻出,尾灯随 之有节奏地闪动,但林安此刻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咸咸的液体不知不觉滑进了他的嘴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悄悄走出了小区,在街边的士多店买了一包555 牌香烟, 付钱时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是于小雯接的。她讲话的声音仿佛是刚从梦中醒 过来一样,她说晚上一直都在等他回家吃饭,她已经睡了一觉了,并问他什么时候 回来。他的心凉透了。他平静地说要赶一份报告,今晚要在公司熬通宵,不回去了。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