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偏见给人添堵 跟林大夫联系上,我心里踏实了一些,同时也有了抓挠,不管怎么说,帮红妹 戒毒是我的一块心病。现在给去掉这块心病找到了大夫,我的脑子可以腾出点时间 琢磨别的事儿了。 我麻利儿起床,扶着墙根儿到盥洗室洗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一下,回到病房又 冲了杯奶。我想等红妹来,跟她核计一下怎么去戒毒中心治病,没想到我姐和我姐 夫拎着一大包水果进了病房。 难得这两口子还能记得医院里还躺着我这么个人。说老实话,我已然有一个多 月没见到家里人来了。 忙,忙得顾不上来看我。我准知道我姐会说这话。果不其然,她撂下手里的东 西,便把这个忙字笑着从嘴里蹦了出来,不过她的笑十分勉强。 “忙,就别过来了。我在这儿呆得挺舒坦,眼瞅就要出院了,你们甭惦记着我 了。”我的话带着点堵气的意思。 “生你姐气了是不是? 这程子她的确忙得够呛,家里外头都耍她一人了。”我 姐夫似乎看出我脸上挂着气儿,赶忙接过话茬儿打圆场。 “我到广州出差走了二十多天,咱家的老爷子又病了,血压高,差点就……正 赶上薇薇高考,离录取分数线还差八分,你这头又……唉,你瞧,事赶事儿,祸不 单行,都搅和到了一块。” “老爷子怎么啦? ”我顾不上再动气儿,紧自问道。 “怎么啦? 为你的伤急的,脑溢血。”我姐撇了撇嘴说。 “怎么样啦他现在? 你们怎不跟我说呢这事? ”我听了有点儿挂火。 “你刚做完手术,这事能跟你说吗? ”我姐说。 “噢,这些熬头事儿已然过去了,你甭跟着急了。”我姐夫劝道。 “说起来老爷子该着捡条命。那天,他熬了罐鸡汤,奔了你这儿,骑车走到东 直门,突然晕了菜①,眼前一黑,连车带人摔在马路牙子上,多亏碰上一个有经验 的老大夫,一看他当时那样儿,断定他不是心脏就是脑子出了事儿,让大家伙别动 他,立马儿叫救护车把他送到急救中心抢救,一查果然是由血压高引起的脑溢血, 抢救他的大夫说再晚来几分钟,老爷子就没命了。” “他这会儿怎么样了? ”我问。 “在急救中心呆了两个多星期,大夫才让他出院回家休养,万幸的是他没落下 后遗症,说起来也真够悬的。你姐忙完了这头,又忙薇薇升学的事……” “她的功课不是一直挺不错吗? 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啦? ” “是呀,谁也没想到她的外语会考砸了,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赶到高考成绩下 来,她才傻眼。她报了五个志愿,离最低的那所学校的录取分数线还差八分,我当 时正好在外地,只能靠你姐托关系找门路,最后总算上了一所三流大学,交了人家 两万块钱。家里外头这些事全靠你姐操持着,我生怕她累趴下呢。”我姐夫道。 我抬头瞅了一下我姐,她的脸色发锈,带着倦容。我沉吟道:“姐,这程子你 受累了,真怪难为你的。” “唉,着急上火的时候总算过去了。薇薇好歹有了学上,我和你姐夫心里也吃 了凉柿子。老爷子也缓过神来,现在已然能自己料理自己了,虽说腿脚还显得不太 利落。这几天,我让薇薇在家陪着他呢。他呀,最不放心的是你,平时我们不敢让 他出门,他就在家总念叨你,心神不定的。儿子总归是儿子。你快麻利儿好了吧, 甭总让老爷子虑论着你。”我姐苦笑了一下。 我发觉她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 “没事,我这儿活得挺好,你瞧伤口已然拆了线,大夫说伤口愈合得不错,我 估摸着下礼拜就能出院,你回头跟老爷子说一声,甭让他为我分神,踏踏实实养好 自己的身子骨儿吧。”我撩起裤腿,让他们看了看我的伤口。 “下礼拜就出院,那敢情好! 既然拆了线,没必要在医院囚着了。 还是在家里方便,起码在吃上不受委屈。”我姐说。 我们正聊着,红妹推门进来了。她换了一身掐腰包身的紫色丝绒连衣裙,衬出 姣好的体形,头发也好像精心梳拢过,绾起高高的发髻,显得雍容华贵。看见我姐 和姐夫,她的脸腾地抹上两片红晕,显得有些倨促。 “这是我姐和姐夫。”我连忙向红妹做了介绍。 “噢,姐姐、姐夫好。”红妹红着脸朝他俩点了点头。 “这是……? ”我姐上下打量着红妹,好像在观赏一幅画。 我生怕她在这幅画里看出什么棱缝来,急忙把话接过来,遮了个由子说:“啾, 这是我在破案时新认识的一个小姐。我的腿就是因为她受的伤,当然啦,她也受到 了惊吓,不过没有多大妨碍。她看我伤成这样觉着有些不落忍,常背着家里人到医 院看我。这程子,你们忙,我下不了床,全凭她伺候我呢。她心眼儿挺不错。” 我对红妹使了个眼色,对自己现找的这套说词忍不住笑了。 我姐将信将疑地说:“嗯,听你这么一说,她倒是挺懂事儿的。” 她扭脸用挑剔的口气问红妹:“你是北京人吗? 今年多大了? ”好像是在查户 口。 红妹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身分简单地告诉了她。 她一边听着,一边用审视的目光在红妹浑身上下来回出溜,好像她说的都是瞎 话。 大概红妹已然觉出自己在我姐面前的尴尬,忙转移了视线,放下肩上的挎包, 一回身拎起桌上的暖瓶问道:“翟哥,你还没吃早饭吧? 我去打壶水去。” “好吧。”我心里也觉得我姐看人的眼神有点儿别扭.巴不得栈个碴儿让红妹 先出去。 红妹好像心领神会,朝我姐和姐夫微微一笑:“大姐,你们先坐,我去打趟水。” 说完,她回眸一笑,拎着暖瓶出去了。 我姐对她的背影瞄了瞄,嘴边掠过一丝不冷不热的微笑,扭脸对我问道:“这 女孩儿长得不错。她一直在这儿守着你吗? ” “人家有家有业的,见天守着我,我管得起她的吃喝吗? ”我生怕她起疑心, 急忙掩饰道:“她只是隔三差五过来看看我。” “别跟你姐这儿打马虎眼了。隔三差五来,她看你的眼神儿会这么缠绵? 你跟 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管,当然,想管也管不了。不过,我把丑话先说在头里,咱 爸的病可刚好,你别再出点什么娄子,让他为你着急上火,回头他再有个好呀歹呀 的,咱们作晚辈的可就造孽了。”我姐的眉头皱起几道弯,就跟我真捅了什么娄子, 老爷子怎么样了似的。 “没那么严重吧? 瞧你说的。”我说。 “嗯,你姐眼里不揉沙子,不着边儿的话我不说。你是当警察的,街面儿上的 事儿你比我知道的多。这些外地来的小妞儿成分太复杂,甭瞅她们的模样儿,也甭 听她们的甜言蜜语,你准知道她们说的都是实话吗? 真的,你可是四十拐弯的人了, 别让漂亮脸蛋把你拿住,我知道你们男人难过美人关,可得分跟谁。跟个外地妞儿, 咱可犯不上。这些小狐狸精就琢磨掏城里的男人的钱包呢。前天晚报上登着一档子 事:有个安徽小姑娘,也不知怎么腻上了一下七十多岁老头,非要当他干闺女。到 老头儿他们家,Ⅱ蔓,那份殷勤哟,张罗给老头儿卖菜做饭,每天晚上给老头儿洗 脚,捶背,把老头儿哄得提溜儿转,老头儿以为拣了个大便宜,这个美呀! 正高兴 呢,这小姑娘找不着了,不辞而别,老头儿心里犯了嘀咕,打开抽屉一看,他的那 点儿压箱子底钱全让这小姑娘给卷了。老头儿数了数有七八万块钱。你说这不是倒 霉催的吗? 到派出所报了案,警察一查,这小妞说的老家地址、姓名全是假的,连 她给老头儿看的身份证也是假的。我看这案子难破,眼下北京的外地人这么多,找 个小姑娘那还不是大海捞针。我说这话你可别不爱听,别瞧你是当警察的,什么人 也有走眼的时候。 你的性情,我还不知道吗? 有时候轴①起来,九头牛也拉不住,有时候软起来, 像咱们小时候吃的老豆腐。得了,我不说你了,有些事儿,我说了也没用,你自己 掂量着吧。”她好像说累了,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得了,你少说两句吧。一进门,你的嘴就没闲着,有些事儿你是瞎操心,老 二都多大岁数了,连这点事还用你点拨吗? ”我姐夫在一边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笑了笑说:“没事儿,姐,你说吧,我在这儿呆着,怪闷得慌的,你再多给 我讲几个段子。” 我姐扑哧一笑说:“合着我说了半天,你当故事听呢? 老二在医院住了这些日 子可学得嘎了。” “你的话我听着都烦了,老二当故事听? 你就见好收吧。”我姐夫瞪了她一眼。 “这叫忠言逆耳,懂吗? 他不是我兄弟吗? 搁别人我还不说呢,是不是老二? ” 我姐反驳了我姐夫一句。 “对对。我说是听故事,其实,你的话,我是十冬腊月喝凉水,点点滴滴记( 激) 在心呀。”我烧了她一句。 “算了吧你,我知道你的心气儿。回过头去,别骂我就是好的。 说实在话,这小妞儿瞅着是挺顺眼的,你瞧她的眉眼鼻子嘴长得多周正呀! 我 瞧她对你也挺体贴的。人再好,咱不能有邪心,听见没? 闲花野草可拈不得。” 我姐夫怕她又要接茬儿往下喁啵,赶紧把她拦住:“怎么说着说着又回来了。 人家谁有邪心了,老二是那人吗? 你呀,别这儿给他添病了,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让老二心里安静安静吧。” “得,我不说这事了还不行吗? 咱们说点别的。”我姐好像意犹未尽,她不把 我和红妹之间编排点儿故事出来,心里不踏实。 我姐夫对我姐的能干与能唠叨体会得比我深,没容她的舌头再打弯儿,便让她 收了口儿。他觉得有些对不住我,替我姐说了几句客套话,拉着她往外就走。 临走时,我姐好像仍不放心,又给我撂下几句乌头八脑、让人听了心里腻歪的 话:“我先给你下点毛毛儿雨,听见没? 那个小妞儿进不了咱家的门。”她拧着眉 毛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