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这是一栋独立的别墅,藏在绿树掩映之中。南国的树叶子阔大,树冠就显得特 别浓密,不是走到跟前,很难发现这片树林之中还有一栋房子。 袁润生推门进去。 一名武警正在对门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见有人进来,“嚯”地站起,敬了一 个礼,然后上前一步,挡住路,轻声道:“首长在休息。” 袁润生扬了扬手里的一叠稿纸,也轻声说:“我找苏司长审稿子,刚才电话约 好了。” 正说话间,旁边一间房门开了,韩部长的秘书李一走出来,见是袁润生,就对 武警悄声道:“是驻会记者,苏司长等着呢。” 说罢,招招手,领着袁润生往里走。 楼道里灯没有开,就靠门口那盏灯的光线延伸过来,脚底下看不甚清楚,从脚 感和声音判断,肯定是原木地板,而且有一定年数了。 俩人都不说话,只顾往前走。 昏暗的楼道里只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显得有些神秘。 在一扇门前,他们站住,李一转头小声说:“苏司长住这儿。” 李一敲门的时候,袁润生想,苏司长住一楼,那韩部长肯定是住楼上了。 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请进。” 李一推开门,回头又附在袁润生耳旁,说:“抓紧点,别待太久了。” 李一领着袁润生,一边朝里走一边说:“苏司长,报社袁记者来了。” 苏司长从沙发里站起来,伸手与袁润生相握,热情地说:“来,来,小袁,辛 苦你了。” 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根据其职务推算,应该有四十来岁了,但身材脸相 又不像。 这女人的手真柔软! 两只手接触的刹那,袁润生有点心猿意马。 “给苏司长添麻烦了,这么晚来打扰您。” 袁润生的手没敢在苏司长手里多停,轻轻一碰,随即逃开,嘴里公式化地客气 着,把手中那叠纸递过去。 袁润生觉得,自己心中的慌乱并没能逃过苏司长的觉察,他看见苏司长的眼神 盯了自己一下,讶然一笑,接过袁润生递过来的文稿,在沙发上坐下,一面拉开旁 边的落地灯,一面示意袁润生坐在另一只沙发上。 袁润生坐下,转脸环顾,这才看见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竟然是韩部长,高大的 身躯正斜靠在床头上,那张威严的脸,此时正笑眯眯地朝这边看着。袁润生吓了一 跳,连忙把刚刚挨着沙发的屁股重又抬起来,站直了,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韩 部长好。” “哦,哦,坐吧,坐吧。” 韩部长一脸的慈祥,朝袁润生点了点头,声音很和蔼。袁润生这才稳住神,正 准备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又看见李一站着没地儿坐,就谦让道:“李秘书坐吧。” 李一说:“你坐,你坐。” 给袁润生倒了杯水,又给韩部长、苏司长打了招呼,李一才退出去。 这显然是一间首长随员的房间,没有客厅,显得有些拥挤。 全系统的体制改革工作会议,选在这座风景秀丽的南方城市召开。宾馆是50年 代的建筑,占的地盘很大,圈了半面山坡,除了进门处正中间的主楼,还有许多俄 式风格的独栋别墅,散落在浓阴密林之中,成了这家宾馆独具的特色。 袁润生随会议代表住在宾馆主楼,和摄影记者大班住一屋,是个标准问,面积 和这间房子差不多,可感觉比这里宽松多了。 袁润生欠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浑身不自在,好像沙发上长了刺,怎么坐都不舒 服。他又不敢乱动,只能拿着一个架式坐在那里。看看韩部长,韩部长还是刚才那 样斜靠在床头上,脸上笑眯眯地朝这边看着。 袁润生的目光不敢在韩部长身上久留,连忙收回来,看着自己的脚底下。一会 儿又忍不住抬头看看苏司长。苏司长一手捏着那叠稿纸,一手拿着一支笔,正很认 真地看着,两只圆润光洁的长腿从裙子里露出来,轻松优雅地交叠在一起,白得刺 眼。 袁润生心里一荡,目光像触了电似的,赶快闪开。他觉得这间屋里的场景,不 像是部长与下属商量工作,倒像是旅途中和睦、默契的一对夫妻。心里一阵后悔, 怪自己不该这么不知深浅,冒冒失失地撞到这里面来。 袁润生刚来这家报社不久,眼前两位领导,还是前一天在飞机上才头一次见到。 当时,乘客们都已经放好自己的行李,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机舱的后门已经 关闭,可机舱前门口的空姐们仍整整齐齐地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袁润生听见后 排有人议论:“还不走,等谁呢? ”另一个人道:“肯定是哪个大官搭这个航班。” 不大会儿,果然见一男一女走进来,空姐们一起弯腰鞠躬道:“首长好! ”男的是 个高大威猛的老者,挺胸凸肚,目不斜视,对两旁空姐的问候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径直往前走。紧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个头也不矮,却不显得高大,剪一个齐耳短发, 身着一身职业裙装,裙下两条腿又直又长,显得体型袅娜,步履轻盈,干净利落。 当她向空姐们微笑着致意时,袁润生看见一道让人眩目的光线从女人脸上射出来, 心里不由得赞叹:“这女人真他妈的漂亮! ” 身旁的摄影记者大班小声告诉袁润生:“这就是韩部长。” 袁润生却对那女人感兴趣,问:“韩部长夫人挺有风度。” “嘘,别乱说,那是苏司长。” “苏司长? ” 就从那一刻,袁润生的直觉告诉他,这俩人的关系不一般。 现在这个场面更证实了他的那个印象,岂止不一般,看来他们的关系不是一天 两天了,而且在系统里几乎到了不避人的地步。想到这里,袁润生坦然了许多:自 己先在电话里约过了,既然他们大大方方地不在乎什么,你瞎紧张什么? 心情一放 松,脸色就自然了许多,也有了坐在沙发上的感觉,索性靠里挪动了一下屁股,让 自己坐得舒服些。 “我看行,稿子写得不错。” 苏司长的话,打断了袁润生的遐想,他连忙把思绪拉回来。 苏司长转过脸去,一脸平静地问韩部长:“你看看吧? ” 韩部长轻轻摆着手:“不用了,你看了就行了。” 苏司长上下打量了一番袁润生,笑吟吟地问:“这社论,也是你写的? ” “嗯,是传到北京改过的。” “小袁笔头子挺快呀! ” 苏司长夸了袁润生一句,又转头对韩部长说:“我们司里,就缺这么一个能写 的。” 韩部长呵呵一笑,道:“那还不容易,回去给朱聪说说,把这小伙子调给你不 就行了。” “我可不敢开这个口,临来时,朱聪打电话给我,说,这次给你派去的,可是 报社的首席记者。我要是向他要人,他还不跟我翻脸! ” 一旁的袁润生,听韩苏两人这样议论自己,尴尬万分,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好不容易听苏司长说了一句:“我看就这么发吧。”袁润生这才接过稿子,对苏司 长说:“刚才,家里打电话催这个稿子的时候,报社领导让我把明天报纸版面安排 向部领导汇报一下,看部领导有什么指示。” 苏司长转头看看韩部长,说:“韩部长在这里,你就给韩部长汇报吧。” 韩部长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往起坐了坐,说:“好,好。” “明天报纸版面是这样:头版头条,是苏司长刚刚审过的这条开幕式消息,同 时配发会场全景照片;二条是这篇社论;再就是韩部长今天在开幕式上的讲话,在 一版的下部,用通栏标题,我们想配上韩部长的特写照片全文刊登。” 袁润生说完,见韩部长若有所思,没有马上回答,就转头看苏司长的反应,苏 司长把头转向韩部长,袁润生也就又跟着把头转过去。 韩部长斜靠在床头上,眼望着天花板,半晌才说:“嗯,讲话可以全文刊登, 但是,我建议你们把它拆开,分成几个部分,提炼出重点,给每个部分加上个小标 题,就像《人民日报》那样。 你们可以找找《人民日报》,看看人家是怎么处理领导讲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