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接手总编室的工作,方正则才发现,这个报社的工作秩序,是真够乱的,人 员素质也低得让人无法想象。 这时,报社已经从部机关办公楼撤出来,在部机关招待所租借了半层客房,连 住带办公。撤出的原因,据说是部机关的人嫌乱,说报社太乱,这帮人嗓门太大。 “就为这? ”方正则不太相信,“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 “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对着朱主任来的。”禄爷悄悄告诉方正则。 “为什么? ” “还不是看着他从一个基层小局的局长,一下子变成了部办公厅主持工作的副 主任,不服气,给他出难题,扫他的面子呗。” “这不等于把报社赶出来? ” “也不能这样说,是朱主任自己提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朱主任只能低调一 些。” 方正则有些不理解:“那韩部长就看着他们这样整朱主任不管? ” “韩部长手再大,一手也遮不了天啊。” “哦,是这样。”方正则问:“那朱主任在部机关岂不是……” “几个业务司还好,主要是计财司、人教司和法规司不太配合。” 朱聪在部机关的地位如何,特别是与人教司的关系,直接关系着报社的前途, 也关系着方正则个人的利益,他不能不关心:“哟,这可是几个要害部门! ” 邵丰禄说:“是啊,所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帮朱主任在部机关站 稳脚跟。” “大家一起帮? 就咱们,怎么帮? ” “把报纸办好,就是帮了他。” “嗯,这没问题,”但是方正则还是不明白,“朱主任是韩部长的人,谁能把 他怎么样? ” “话是这么说,可韩部长信任的人,也不是朱主任一个啊。” “哦,还有谁? ” “韩部长调来时,带了三个人,就是现在这三个司的司长。” “哦,弄了半天都是韩部长的人,关系应该好处啊。” “官场上就是这样,越是这样的关系越不好处,谁不想成为最嫡系的那一个, 朱主任没来时,他们三个与韩部长都差不多远近,朱主任一来,就把他们三个都比 下去了,就好像本来是三个干儿子,忽然又找回来一个亲生儿子。韩部长和朱主任 那是什么关系? 两辈人的交往,战争年代的生死之交! 他们能不吃醋? ” 听了邵丰禄这番话,方正则到底还是没太弄明白,都是韩部长的人,还会有什 么根本的利害冲突。 朱聪的升迁,是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传奇故事。 抗日战争时期,M 市所在的微山湖西部地区,是八路军一二九师的游击区,朱 聪家是八路军的堡垒户,韩部长的母亲在朱聪家住过一段时问,就是在这段时间里, 韩部长出生了,后来,韩部长的母亲随着韩部长的父亲,去东北开辟工作,就把韩 部长留在了朱聪家,全国解放才接走。但在韩部长的档案中,他的籍贯一直填的是 D省M市。 韩家的家风很好,少年和青年时每逢暑假,韩部长都要来朱聪家,跟着下地干 活,直到暑假结束。“文革”大动乱期间,两家失去了联系,直到改革开放之后, 有一年已是中央某部副司长的韩部长来D 省考察,专程来M 市看望朱聪的父母,朱 家这才知道韩部长的父母早在“文革”中就已双双离世。 韩部长走后不久,农专毕业的乡植物保护员朱聪被调往市委,成了市委书记的 专职秘书。几年后,当韩部长成为部长,韩部长管的那个部在M 市设置下属机构, 朱聪毫无争议地成了这个新设机构的一把手。 正是这时,朱聪显示了他与众不同的素质,M 市并非经济发达地区,按说朱聪 并没有多少折腾的空间,然而朱聪却从全国上千个基层机构的领导中脱颖而出,一 跃而成为刚刚升格的部办公厅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有韩部长的背景固然是一重要因 素,但是朱聪的确也给了韩部长提拔他的理由——朱聪办了一张报纸,在部里尚且 没有报纸的情况下,一个基层局却办了一张报纸,而且面向全系统发行了几千张, 作为部里一把手的韩部长马上发现了这张报纸的重要性。 这就是人才! 韩部长在部党组会上说。 在韩部长的坚持下,调朱聪来北京部办公厅主持工作、同时把这张报纸迁往北 京的建议成为党组决议,朱聪成了全系统一颗耀眼的新星,在他办的报社里,他更 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奇人物。 报纸要迁往北京的消息一传出,全报社的人都往朱聪家跑,要求跟着他一起进 京,在M 市人的眼里的北京,跟一些国人眼里的美国差不多,人们认为,只要跟上 了朱聪,去了北京,就等于踏上了光明的大好前程。 也有明白人给朱聪出主意,目前这些人一个都不带,免得将来麻烦,你想想, 哪会有那么多进京指标? 你把这些人都弄去,将来怎么办? 但朱聪认为,自己不能 做这种过河就拆桥的事,M 市就这么大,各种关系勾搭连环,他不能前脚走后脚就 让家乡父老戳自己的脊梁骨。朱聪左右为难,面前这些充满期待眼神的人,都是奔 自己来的,都是他一手从社会上招来的,都是他的人,跟了他几年,都对他忠心耿 耿,不带谁走都是遗憾,但总不能把所有的人都带走吧。思来想去,他决定接受桂 馆长的建议,召开全社大会,抓阄决定第一批随报纸进京人选,这才使自己从一个 矛盾漩涡中暂时脱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