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末路 在离开沙城登机的那一刻,罗为像是卸下一副重担般把沙城从记忆里抹去了。 每跑一次货回来,他就给孙召楠打电话,约她出来喝茶、跳舞,在她身上找到火辣 辣的感觉,释放疲惫和压抑。但孙召楠只知道安静这个前丈夫出手阔绰,问他发什 么财,他都以商业秘密为由不肯细说,因为罗为怕孙召楠口无遮拦,泄露了天机。 好在孙召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只要罗为给她买高档首饰和时装,她也懒得过问那 么多。罗为知道,干这一行,每往前行一步,都如履薄冰,必须投入所有的注意力 和精力,格外小心谨慎,而且也不能保证不出危险。开弓没有回头箭,罗为从来没 有想过要改变这种一张一弛一惊一吓悬念叠出的日子,反而干得更加起劲,就像一 辆上了高速公路的赛车,想停也停不下来。 飞机爬上了云层,到达一个高度。借着这个高度,罗为兴趣专注地透视云层之 下的山山水水。每次这样从云端往地面俯视时,他都觉得人类真的是那么渺小,而 人的前途也是那么渺茫。这时,总有一些奇怪的念头从心里无端涌了出来:若是从 云端里掉下去,生命就会血花四溅,戛然终止,根本不会有生还的机会。想到这层 危险这层无奈,罗为的心略一发紧,就有一股寒凉从背后袭来,但一想到前面有大 把的钞票和孙召楠的臀部和浪叫,疑团瞬间又荡漾开去,烟消云散:怕什么!人生 就是要拼搏,去冒险! 云层呼啸着一团团扑面而来,又一丝丝从罗为眼前翻转着跌荡着向身后掠去, 永不再来,像一座座温柔的山峰,让罗为在攀登和拼搏中迷失,辨不清南北西东。 罗为喜欢这种迷失,更喜欢攀登,这比做五金小买卖,比开网吧更富有刺激,而且 还带有点传奇色彩。这感觉就像小时候电影中看到的地下党一样,有时还很过瘾呢。 迷失和攀登两种状态并存,这是多么丰富和奢侈的人生!他甚至庆幸自己比别人胆 大,敢于冒险,以至于才有今天的财富,今天的感受,今天人上人的光荣。他想, 就算飞机失事了,自己现在死了,总体上还是赚了。想到死,罗为的内心不免又有 点感伤,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牵挂的人,毕竟安静好久没有同自己说过一句话了, 女儿也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哎,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一离了婚,反而对她更 加牵挂了呢?罗为想,假如现在就让自己去死,他觉得对安静还是亏欠了点,也没 有对女儿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应该给她们点补偿,反正自己钱多,可是,安静却一 直不给面子呀。 飞机在随气流起伏,摇荡。渐渐地,罗为有些乏累了,他微闭起双眼,然而, 与安静生活在一起的情形又在脑子里历历再现。是那一场该死的意外,让几年的感 情与青春,像一枚打了水漂的石子一样不见了踪迹,唯落下无数悲伤的涟漪,在心 里一波又波地扩散开去。为什么乍一开始时,面对安静的哭泣、追问和挽留,自己 老是在负疚中缄默,在矛盾中回避,最后选择了放弃,对自己和安静造成了难以弥 补的伤害?后来,因为自己固执,安静也放了手,独自向隅而泣。朋友来劝过,骂 过他,也安慰过她,更多的人为她鸣不平。最后,在他们用最严厉和恶毒的言语谴 责自己,鄙薄自己不负责任时,安静总是辩解说罗为不是他们说的那种混帐男人, 说是因为性格不合,一切的一切都是情非得已。就因为这个原因,对安静的依赖就 像新的寄生在生命里的某种瘾,令罗为无法割断更无法忘记。 罗为不知道,他上飞机后,警方早就掌握了他的行踪,也跟踪而至。为了钓到 大鱼,没有对他实施抓捕。警方认为,罗为生性多疑,为人狡猾、奸诈,行踪诡秘, 如果不同时在几个地方布点,是抓不到大毒枭的。 谁也不用怀疑罗为智商的高超和过人。但是,现实的铁律是,一个人,无论智 商多么高超,倘若那高超和过人的聪慧是用来反法律、反社会、反人类,失去良知, 最终的结果必然会被社会和人类所不耻,受到法律的无情制裁。 罗为下飞机后,也辗转转车若干次,见没人盯梢后,才放心在小旅馆与毒贩正 式接头交易。见收网的时机已到,蹲守多时的专案民警立即冲了进去,将二人抓获, 缴获了大量毒品和毒资。至此,荒废了自己的事业,一步一步地走向贩毒不归路的 罗为,人生画上了句号,与安静的恩怨也就此终止。 如果说人生是一条浩渺的江河,每一条河都有自己的流向。这时的罗为却是站 到了人生河流的尽头,迷失了人性和生命。狱中,他将在岁月久置的安静和沉寂里, 搜寻一个人旧日时光里的春风得意,它们或许还粘连在墙壁或是房间陈腐空气里的 一隅?当风呼呼吹过监狱里空旷的走道,发出长一声短一声的呜咽,罗为的身心在 那一片长短不一的呜咽里瑟瑟发抖,感觉有那么一刻的慌神,止足于那一片呜咽里 不敢顾盼。 安静的似水柔情,让在脂粉堆中百转千回,自以为事业比以前更辉煌,更春风 得意的罗为,也忘不了她的存在。而他要面对的是在他人生得意时她的悄然隐去。 生活中,孤单的日子远远多于快乐的时光,偏偏,安静不肯跟自己共享流岚虹霓。 罗为承认自己很自私,那时,对安静的冷漠现在连自己都觉得可怕,应该说,这无 异于对安静的一场毁灭性战争。在这种情况下,安静提出了离婚,她想离婚对谁来 说,可能都是一种解脱。这能怪她吗?不能!一想到安静,罗为就有一种痛彻心扉 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失去的是最宝贵的?感情也是这样,在临终前,他要说, 愿安静一生平安幸福! 为此,他提起了好久不曾提的笔,他要写篇文章,表达自己此时的真实情感, 在自己生命结束之前,给安静一个永远的问候。文章的题目是《心灯始终为她亮着》, 有那么一种执着和渴望的味道: 夏去秋来,秋风轻起,满眼淡白枯黄。在这个多愁多思的季节,许许多多的伤 痛和失落,相继袭来,我只能默默然承受。如今,她离开了我,在这萤灯初放、万 籁俱寂的夜晚,和着丝丝清风,我要将满腹愁肠无言倾诉,将我无所归依的思念, 寄向远方;我要用心灵的明信片寄去温馨的问候!我坚信,不管我们的距离有多遥 远,隔膜有多厚,误会有多深,思念之情永远不变。 今天,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的我,在狱中写我的忏悔。我要说,我这一盏即将 熄灭的灯,也要在最后一刻为她闪亮,为我的忏悔,为我的思念。 曾经,我们一起享受婚姻的甜蜜。如今,她的温柔,她的激情,总在我梦中萦 回。在这孤寂的夜晚,除了陪一豆孤灯,我还能做什么呢?无情的夜,是无情人的 盛宴,我的感情是餐桌上的点心,正被他们吞食,连同我的记忆和企盼。 我想努力放弃这段感情,但固执的思念又把我拉回到了那逝去的日日夜夜,让 我痛苦难熬。曾经,在我失意的时候,她攥着我的手抚慰我,那种感觉,就像是被 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穿过静谧的丛林,来到灯火昏暗,人影憧憧的开阔地。我就会 在睡意朦胧,半梦半醒之间做出配合的动作,直到结束。那时,我的心就像是一头 莽撞的小兽,跌进了陷阱,凄迷而慌张地等待救赎。只剩下那身影,那眼光,那呼 吸,还有那忘情的缠绵。 我喜欢看她陪伴在我身边的样子,沉醉而迷离,我们的房间里充斥着一种凌乱 恍惚的气氛,她在我眼前展开的身体,像一朵盛开在废墟上的野菊花。大多时候, 我会迎合她的状态,配合她,不知不觉中,我把心投入到了她的深处。爱,似乎让 我放弃了什么,我却没有任何抱怨,也没有觉得内疚,静谧中,是她引领我走进了 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彼此享受幸福时光。 是那灯火昏暗的夜,吹熄了我这盏亮丽的心灯。今天,在我生命之灯即将熄灭 的时刻,我要再次为她点燃我这盏尘封已久的心灯。 我坚信,这灯,风吹不灭它,雨浇不熄它。我要用这盏心灯,陪伴她,直到永 远!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