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是有三天没接到付雄的电话了,我确实有些生气,赌气看他相隔多久时日能 和我联系,但我越满心等待、同时压抑自己思念他的情感余地里,他的电话却越迟 迟不肯到来。无数次我掏出手机或者把电话的听筒提起,犹豫不决,左顾右盼,却 是一种心跳的感觉,情绪纷繁如麻,我一次次地把话筒放下,心里揣动着狂躁不安, 我根本无法判定究竟是一种恋爱的情绪,或是对于自己内心闯荡的责难和恐惧。 空气深处暗含着一种脉脉的杀机,或者是一股秘密隐藏着含而不露的奔腾,不 在我的胸口中,血脉里,肌理间,不在我的口鼻呼吸的氛围里。一种默默挑唆的味 道隐藏在阴霾潮湿的咀嚼里,暧昧而毒蝎地舔蚀着黯淡的雨露,暂时,我还察觉不 到的力度,或者是我怀抱梦想的执着和单纯。其实,断裂正向我无声无息地席地而 来。暗暗涌动着我和付雄的决断吗? 星期三,我再也忍无可忍了,是我心急如焚,神志慌张,并且怒不可吱,我奋 力压持住内心中剧烈的心跳和焰火焚烧的暴躁。我近两天都在失眠,头痛欲裂,一 旦听到他在那头接听电话的声音,我阴沉着气焰问他,掏扯出心肺中一句我认为最 刺人的话语:“你是不想和我来往了吗?”当然,我并不是真的这个意思,我就是 想表达我彻头彻心的怒火,对于他,在特殊的场景和景况里,代表一点点愤慨的时 候,我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母亲给我打过电话,让我不要和你继续交往下去。” “我母亲?”我迟疑的问题紧随道,“她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他的样子弥留在我眼前的空气中,语气淡定了很久才聚合到他的嗓孔里,若然 若失的声音。“是星期一!对,是周一,我一早到公司,就接到你母亲的电话。” 母亲一定是在周日夜晚,我从吴浩的见面后回家洗澡时,翻看我的手机,把号 码记录了下来。 “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你父亲还不知道你和我继续交往的消息,但是如果他一旦清楚我们继续 往来,身体一定会垮的。” 泪如泉涌,我的泪水声嘶力竭,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让我又爱又恨,我真是 难过,因为我的父亲仅仅听到我和付雄在一起的消息就会强烈反对到体力不支,我 真的非常亲切地敬爱他们,非凡地疼痛他们,渴望他们真挚地理解我们天言不变的 情感,为什么他们不尝试着了解和宽容,亦或许是一种同情,同情他们的女儿快要 抑郁死去的灵魂和内心。他们为什么一旦听到我固执明晰的情感就会脆弱到伤害自 己的身体,他们把守住女儿一生幸福的祝愿,却是把我僵持在一个深渊的角落里。 “所以,你对我失去了信心,是吗?” 周围有同事在附近的来往,可是谁也没有察觉到我的悲伤,我在流泪,我轻声 的呜咽和抽泣,没有人关心我的伤痛,他们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各行其是,或者不 停地走动,头也不低地朝前摇晃。 “舒曼,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能有未来吗?” 我抓起我的手机,疯狂地跑到无人的走廊里,不再撕咬着嘴唇,却是失声痛哭。 我如同一地的露水,如同液体般的躯体消失流淌了一地,我的身体里自由散发 出咸涩的味道,仿佛是来自于大海水面上空旷潮润的气息,我是海面上的蒸发,不 一定升腾向天空,也不一定降落成为雨雪,却是那样没着没落地游走在地狱人间, 因为似乎没有人再需要我的存在。 四周好安静,突如其来的宁和,我都听不见自己的哭泣声,或者我已停止了哭 泣,我成为一束自在飘荡的空气,寻觅不到自己的根基。安全通道的走廊里是上下 的楼梯,似乎没有任何吸音功能,我能听见楼上或者楼下的脚步声就踩踏在我的头 顶,亦或我踩踏在别人的头顶上。我感觉到疲倦的时候,把耳朵贴在了墙上,一点 意识也没有,我看见了钢精水泥之间的缝隙,有风的流走,有空气的舞蹈,哀伤让 我疑惑困顿于另一个世界,一个等待我逃避夹缝的生存环境,至少没有人可以真正 注意到我的泪水,在我想直面哭泣的时候,不再奔跑逃离开人们密集的现场。 但是,我的来电在手机里面不停地响。我麻木不仁地按了接听键,却一声不吭, 我忘记了像平日里那样,朝对方友好地打招呼,我不愿意在现实中听见自己的气息。 “是舒曼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桢可在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招呼我,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个叫做社会的地方。我必须要回去,让我的灵魂再次活动起来, 我需要具有一点存在的信念,生活是要有点朝向和抗争。 “是我!”我听见回答的声音。 “你哭了!”他敏感地问道,但他说得没错,“工作不如意吗?或是星期天过 得很不开心,那天你说要去老师那里!” “我们在一起很好!”我对他说道:“大可,我要尽快推行我的计划,我不能 再等了,我要尽快和吴浩结婚。” “你认为这样就可以最终解决你和付雄在一起的问题吗?你认为用一个等待离 婚的婚姻,就可以成全你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吗?” 我简直要疯了,桢可,付雄真的要与我分手,不再等待我为了和他在一起的计 划和构思了,我已经无法承受可能失去的痛苦,是的,仅仅一句话别的距离已经足 够让我痛苦和绝望。如果真实地失去他,我将一无所有,如此枯涩寂寞的心灵,因 付雄的放弃和离逝,我竟是感受到要快死去的悲哀。“我不管,我一定要试试!” 我迅速走出办公大楼,直奔付雄的公司,简直不迸出一口气的停留,我知道自 己正大汗淋淋,气喘着窒息。毒辣辣的太阳即使现在将我虚脱掉,我依然会赶赴到 他的面前。我在咖啡馆里给他打去电话,声称我要立即见到他。是的,只要能看见 他,一切都会化险为夷,我们不再会有更多的烦恼和痛苦。我反复告诉自己,见了 面就会好的,他一定不会随心所欲地放弃我这么好的女孩,是的,在他面前,我可 以永远如此乖巧美丽,没有言重和招架,我们可以面对面,冷静下来解决所有难度 的问题。 咖啡馆里的光线本来就不明亮,我看见一个人姗姗走进门口,外面的阳光却很 杀人,他站在门口,整个人逆光在影子里,黑糊糊的糟糕,像一身毛团的污垢。他 抬起无精打采的头,向四周打量了很久,反应看起来相当迟钝,身材也莫名地有些 浮肿,呆滞了很久的目光,才向我退缩着移动过来。 我心里咯噔着难过,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看见过,他举止如此居无定所的 徘徊,他向来是一个热爱清洁的成功人士,不是西装革履,但自由休闲的服装着身 也是轻松自在的洁净。有时候,他还会喜欢一点点精致曼妙的情趣,洒上点点滴滴 淡然的男士香水,只有我与他亲密接触的时候,才能闻到的一丝丝清爽的华彩,是 不为外人所知晓的芬芳和妖娆。但在目前的此时此景,他对于生活优雅的修身和情 趣统统被浮肿的面容所抹杀了。胡子爬满了他通常光滑的下巴和脸颊,显示出肮脏 不堪,衣服也是两三天没换洗的样子,上面浮满了淡淡的灰尘。 但看到他憔悴的神情,与此同时,我竟是很高兴,由此说明我们的情感不是无 所不重,刚才他决断的声音真是把我吓坏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他:“雄,你是不要 我了吗?” “不是,”他的喉咙似乎很干,说不出话来,他的喉结突起打转,顶滑了空气 中为数不多的亮光,我看见那里润滑着音质,他咽了口吐沫,才舌燥地艰难喘息着 说道:“不是不要,是我要不起!” “雄,不要这么没信心!”我尝试着激励他,他一言不发,表现出无所适从。 如果连我自己都动摇的话,我们的情感必将失去了任何的支点。 我为了付雄,我的爱人,让他重新树立起信心,我必须表现出一枚指南针的职 责。我决定和盘托出,告诉他我整个计划进展的方向和进度,目前可以看见的阶段 性效果,以及能够预计的成果。对于我们的未来,我一直持有坚定的信念,放足了 信心。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对他说:“我特地让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没有性功能的。” 我颇为自豪的口气窃笑,巩固他作为一个健全男人的信心和优势,“他给我找 了一个连勃都勃不起来的男人。” “但——”他的脸色一点也没有为我的语言所激励起的安全感,这毕竟不是件 让人愉快和令人即刻坚定信念的事情。他怎么能撒手让一个深爱的女人赴汤蹈火, 成为别人的妻子。出于对其心情的理解,于是我安安静静,默默注视着他,我清楚, 目前的氛围,一言不发,凝视他表情的挣扎和痛苦,以及压抑的双目,是拓展增进 情感的绝佳方式。此时无声胜有声。 真是让人感受到强烈劲爆的痛苦时刻。付雄,眸子里叹息着亮铮铮的水分,似 乎清澈的泪花就要滴落。我是爱你的,永远,我发誓,我在内心中默默地祈愿,一 个男人如此动情、生动地立显狼狈,尽情流泪,真是一个女人莫大的幸福。我专注 地看着他即将降落的泪水,晶莹的泪花,短暂,瞬间干涸。 我尽心尽力地安慰他,我是他的支点,我是他的力量,我是他的勇气,在那一 刻,我甚至是他的神明,照亮他的意愿。“别难过,即使我和他暂时结了婚,但他 占不了我的便宜,也得不到我的任何真心。而且我就是要让他的这个缺陷,成为我 上诉离婚的最好理由。” 随即,呼啦一声,他吸着口鼻,眼睛撩向天花板,却是将泪水连同鼻涕统统吸 回了肚子,这令我颇为失望。但男人嘛!总是要在女人面前强撑出高大和勇敢。他 们即使在最为失落的时候,也要把自己装扮成天高地阔的样子,特别是在亲密的爱 人面前。 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有点失魂落魄的神色,我一直在耐心等待的他的声 音,等待他酝酿出一种平稳的口气,他开口说道:“但,但,那个男人……可以用 ……用他的嘴,也可以用手。”最后,他还竟然不由自主地用两只大巴掌上头的手 指比画着,他当我太单纯了,连这点花哨调情的亲密举动我都会不知道吗? 在那一时间里,我没明白他正在说些什么,却是目光死盯着他足足有三秒,三 秒钟意味着什么?在这样一个痛苦、压抑、受人猜疑、对爱情怀测不幸的空间里, 就是一种惊讶和愤怒!简直是一个世纪的态度。我把眼神牢牢镶嵌在他愚蠢和笨拙 的脸上,透不过气来。他完全是个混帐,我已经把事情讲述得这么明白,把我的忠 贞和誓言拼弃给他,我们如此深沉地相互敬仰,如胶似漆地相爱,相誓此生决不分 离。现在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未来永远一生的相守考虑。我已经这么诚实,毫 无保留地托盘而出,事事为他着想,就是怕对不起他,让他遭受到任何不公平和痛 苦,以及拒绝爱情遭受蒙蔽的污点,但他竟然不给我任何安慰和理解,指责我暗含 背叛的危机。然而,我怎么会允许一个性无能用嘴和手与我亲近,想想都令人恶心。 他的怀疑,真是让我玉石俱焚,伤心透顶,我不会骂人,对他我向来说话含蓄, 从来不做恶劣粗俗的手势和下流的动作,即使和桢可谈论有关性的话题,取笑他缺 少阳壮,但我从来不直指男人的弱点。然而,眼前的景况,真是让我愤怒。“你混 帐!”说完,我觉得不解气,“你王八蛋!”胸口还是堵闷得慌,我便加在一块说 道:“你是混帐王八蛋!” 我委屈地趴在桌子上哭泣起来,我该是有多难过呀!如此爱彻的一个男人,却 一点也不姑息你的苦衷,他得到了你身体的全部,内心的全部,依然刁难你,你说 你能不难过吗?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