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四象:猜测(14) 连日来,他为性病诊所悄然开张而暗自欣喜,终于为自己内心世界的不安分 找到了一个出口,他似乎有一种找到自我的幸福感。尽管这种幸福感像一张模糊 的脸,然而正是这张模糊的脸攫住了他的全副身心。他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正在复 苏的自信冒着嗖嗖的凉气,他依稀觉得,自我的涟漪已经形成并且一圈接一圈地 荡漾。攫住他全副身心的脸虽然模糊,却充满了气派非凡的神气。全然没有了木 偶人那白痴般的充实感,其实那不是充实,而是压抑,他的心似乎受蛊惑太久了, 他感觉心灵不仅疲乏,而且污浊,木偶哪有什么心灵,一举一动都被一根线牵着, 这根线不是阿里阿德涅线团,因为这根线是由一个一个的虱子连结而成。此时此 刻,他感觉自己像虱子一样爬出了市广播电台,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虱子 而不是狮子。性病诊所开张以来,患者不是很多,贝妮建议他找一下市电台台长, 开辟一档“午夜悄悄话”栏目。贝妮的理由是“大凡得了性病或怀疑自己得了性 病的人都难于启齿,如果我们在每晚十点钟以后,专门在电台开辟一个性病义诊 栏目,为得了性病的人提供咨询服务,收听率一定会高。收听率高,到我们性病 诊所的患者自然会增多。”贝妮不愧是搞媒体的,这个点子表面上是为性病患者 做义诊,实际上就是为自己的性病诊所做广告。性病诊所刚开张不久,要想在市 电台开辟这样一档节目费用相当大,为了将费用降到可承受的程度,他这个市长 秘书必须亲自出马。当然他虽然感觉自己像虱子一样爬出了市电台大门,但还是 马到成功了。他一走出市电台大门,就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狗日的权力!” 这时,一条哈巴狗鼻子蹭着主人的脚后跟,忽左忽右地从一个跪在地上抓着身上 虱子的乞丐身旁蹒跚而过,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在日记中写的几句诗:“信 仰犹如乞丐,信仰者犹如虱子,乞丐身上爬满了虱子。”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 己是乞丐还是虱子,他只感觉权力犹如一个老妓干瘪的乳房,自己竟然也成了吸 吮者。或许真应了那句话“丑到了极点就美到了极点”,怪不得波德莱尔在腐尸 中发现了美,原来在对美的可望而不可即的追求中,命运走过了一条崎岖坎坷的 道路。其实这条路不是通向美,只通向人的灵魂深处。灵魂的气息不是花香,而 是散发着腐肉的臭味。他在心里暗骂:“那些连腐肉都没有得到的人,都是因灵 魂太过怯懦而失去了机会,还寻找什么面具,撕下脸皮就是面具。”他过去的确 崇拜权力,但是当他走出市电台大门的刹那,他开始崇拜一切不受权力影响的人 的头脑。只有在这样的头脑中才会有自我,即使做不成自己,只能做他人,他也 要做拥有自我的他人。他觉得自己在官场上即使熬到廖天北、罗立山的地位,也 未必有自己的声音,一个人如果一辈子发不出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太可悲了?那么 怎么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呢?或许只有财富支撑起来的实力才是发出自己声音的 基础,做不成政治家,就做一个拥有自我的企业家抑或是大慈善家,岂不是更好? 他觉得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将自己分成两个人,一个在官场上熬地位,另一个 去商海中拼财富,用官场中的“我”帮助商海中的“我”,双管齐下,比翼齐飞, 一旦官场上有风吹草动,他便可以溜之大吉。他断定,以廖天北我行我素的打法, 罗立山是早晚要反击的,一旦龙虎相争起来,东州官场就难免发生一场大地震, 如果不做第二手准备,一旦大地震发生了,怕是自己又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种灾难他已经遭受过一次了,绝不能再遭受第二次。他发现人生难免陷入两个 世界的悖论之中,他属于官场,但又迷恋商海,他属于现实,却又向往心灵,他 总是从他那着了魔的权力之树上伸出手臂,从匆匆而过的官场生活的溪流中抓住 一些碎片,从这些碎片中,他一直试图拼出自己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