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中午的时候由于大家都很兴奋,于是各自简单了吃了点东西又拿着滑雪器具下 了场,所以也没人发现季苏北不见了。 上午苏北离开后秦小羽一个人无聊地在雪地里滑了几个来回,认识了一个叫Nick 的混血小家伙,七八岁的模样却故作老成,板着小脸认真极了。Nick冲过来的时候 他正目送苏北和谭磊离开,心里总归是有些不爽的,但这个时候也只能让他们单独 聊聊。等发现小家伙的时候他下意识让出空地,结果Nick也选择了避让,但无奈的 是他们却选择了同一方向。 被Nick的冲力一下子带到地上,小家伙扑倒在他怀里,脸纠成了一团包子,煞 是可爱。刚要开口叮嘱小家伙注意安全,却被抢了先,Nick操着一口标准的美式英 语责怪他挡在路中间,还傻不拉几的跟他选择同方向避让。 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京城横惯了的秦二少却被一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屁孩训了一 通,这让秦小羽一下有点缓不过来。看眼前一本正经的小家伙他忽然想起了年幼时 的自己,这脾气不说还真有点像。 也许是因为太无聊,也许是第一眼见着这孩子就觉得有缘,秦小羽生平第一次 追着一个小孩跑。Nick刚开始很不耐烦,但秦小羽表演了几个花式滑雪后,情况立 马有所转变。Nick缠着秦小羽教他,这下轮到秦小羽拿乔了,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 应。在他觉得逗他够了本之后,这才教了两招简单的花式。 小孩子一当认可了某个人时,便会少了警惕和心机。所以秦小羽轻易地得知小 家伙爸爸是美国人,妈妈是香港人,他会说英语和粤语,但不会说普通话。他们家 住丹佛,来这边度假的。 玩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Nick的父母,刚想问,便看到三个穿着黑衣戴着墨镜的 保镖出现在他们面前,小家伙立刻冷下脸吩咐了几句,黑衣保镖又退到了边上,但 却将他们控制在视线范围内。 秦小羽知道,只要他稍有不慎,对方很有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就拔出枪来,毕竟 美国枪支管制并不如国内严,而他们会有千百个理由将他一枪毙命,死无对证。老 爷子身边的保镖都是部队出身,他家老头也一直混部队,所以当兵的气息他很容易 察觉,凭直觉,这群人应该是雇佣兵出身。 而刚刚他们的对话他也听了大概,那些人称呼这个小家伙为少爷。秦小羽开始 对眼前这个小不点另眼相看了,看来来头不小。不过秦小羽并没有开口问,他不喜 欢惹一些未知的麻烦,况且这里不是他的地盘。 不过待那群人退到一边后Nick又转头朝秦小羽笑了笑,简单了说了下那些都是 他爹地派的保镖,他不喜欢他们跟着,刚刚他就将他们成功甩了,要不是遇到秦小 羽,他肯定不会被他们找到。然后还皱着眉无奈地耸耸肩,跟个小大人似的。 在咖啡屋坐了一上午的苏北陪谭磊回了旅馆,她大概能猜到石头肯定是连夜赶 飞机到的旧金山想给她一个惊喜,而外婆他们却告诉他她不在,所以他又马不停蹄 地追到了太浩湖。看到他眼下暗暗的青色苏北便又是一阵自责,终于鼓起勇气说让 他先回旅馆休息一下,反正在这里要呆两三天。 谭磊和他们住的是同一家旅馆,Bob 看到她和他一起出现,似乎有些错愕,但 很快朝他们笑笑。苏北知道他或许误会了什么,但已经无关紧要。打算了送谭磊上 了楼就下楼,谭磊却拉住她,“不进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吗?” 苏北本想说晚点再看吧,但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的要求了,只好依言进了房。 房间视野很好,落地窗帘拉开,站在阳台上便能看到碧清的太浩湖在阳光的照射下 泛着点点亮光。山里的空气就是比城市里清新许多,谭磊这间房处在被风面,所以 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寒风刺骨。 尽管这里常年积雪,但太浩湖却从未结冰,苏北想到了天山和天池,和这里一 样,都是梦境一样的存在。 忽然眼前出现一根红绳,下面是块再熟悉不过的金镶玉的羊脂玉如意,她戴了 很多年的东西,但她知道,这块并不是。讶异地转过头,却见谭磊微笑着问,“还 记得它吗?” 当然记得。她离开大院那年,他翻箱倒柜找出来那块祖传的玉如意,歪歪扭扭 地在玉的背面刻上了“磊”字,威胁她不经过他的同意不许擅自摘下。现在想来, 那时的不过九岁的他竟是认真地将它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了她,而她带了那么多年, 不过仅仅因为喜欢那块玉罢了。 后来那场车祸,玉碎人亡。都说玉养人,每块玉都是有灵性的,而那次车祸通 灵宝玉也无法逆天,跟着郁言一起离开了她。在她的颈侧至今还能看到一小道淡淡 的疤痕,那是玉如意留给她最后的印记。 眼前的这块玉应该是新打造的,和之前那块几乎是一模一样,背面依旧是一个 “磊”字,却从过去歪扭的幼稚体变成了如今工整的小篆。 “这是我托奶奶找人按原件重新打磨的,这块玉的润泽不比之前那块差,那块 碎了就碎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本来打算等今年毕业回 国的时候再给你,可是我怕再不给,就晚了。”谭磊边说边将红绳从苏北脖子上绕 了一圈,在后面系上。 谭磊不再用商量的语气和她说话了,一瞬间她竟以为回到了小时候,他又变成 了那个在大院横行的小霸王,说话总是带着不可一世的语气。苏北僵着脖子任他将 玉系好。垂眼看着新挂在胸前的玉石,虽然和以前的一样,但感觉却变了。说人跟 人之间靠缘分,其实人和物之间,也靠缘分。你就是你,就算面前有千百万个和你 一样的站在我面前,我也知道,那不是你。 伸手摸了摸,确实不必从前的差,相比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她不说话,谭磊 也不说,就这么看着她,微笑着。这样的谭磊让她有些无措,忽然意识到,她和谭 磊真的再也回不去年少时的亲密无间了,她习惯了他用宠溺的眼神看她,这样她还 可以假装这不过是兄妹间的情谊。她却习惯不了现在的他用炙热的眼神看她,尽管 知道他对她一直有情。 “是的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石头,你也能做到吗?” 苏北还是问出口了。 瞬间,谭磊脸上的笑容退去,看向前方的太浩湖,眼睛一如湖水般沉静,“北 北,你真的明白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句话吗?这世上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 带去,都是浮云。但人不一样,人的缘分可能传承与上辈子,也有可能在下辈子承 接,你信三生三世吗?我信,所以我坚持。” 谭磊的话如一颗炸弹在苏北的心里炸开,整个胸口闷闷的。每个人活在这个世 界上都有自己的信仰,也许在别人眼中有些信仰是卑微的,可笑的,但在那人心里, 他的信仰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原来不知何时,他对她的执着竟成了他不可湮灭 的信仰。而信仰这个词,对苏北来说,太沉重,太沉重。 除了沉默,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而谭磊也一直静静地看着湖面,波澜不惊。 气氛一下陷入僵局,苏北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这个字是找师傅刻的吗?”终究苏北开口打破沉默,试图转移话题。 谭磊倚在栏杆上,轻笑着说,“我去唐人街的师傅那学了两天,刻得还好吗?” 苏北有点惊讶,这刀功看上去挺老练的,看不出只是学了两天刻字的新人刻的。 不过谭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点点头,“挺好的。” 谭磊笑笑,忽的轻叹一口气,“其实我一直挺后悔的,当初你出了那样了事, 我却离开了。你们都瞒着我,都瞒着我,如果当时…” “他们那样做是对的,就算你立刻回来也无济于事啊,人的命轮都是注定的, 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曾经她也以为那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但现在她相信那是她人 生的一道劫,而这世上没有渡不过的劫难,只有不愿渡过的劫难。 谭磊摇头,“他们不是我,又怎么知道对我来说孰对孰错?不上麻省又能怎么 样,清华照样人才济济。可是上了麻省,我却失去了陪在你身边的资格。有时真觉 得老天爷不带这么作弄人的,我从小就喜欢你,可是半路杀出个郁言,我只好眼睁 睁看着长大的傻妞和别人好,我那时想,你开心就好,我退了,但我告诉自己只要 你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我不去清华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们在我面前幸福的样子, 我懦弱了,所以我逃了。可是我刚逃了,你却不幸福了,可他们所有人都瞒着我, 你也瞒着我,什么也不告诉我。可你们都错了,有时候真的挺恨你们,但事情已经 变成那样了。他们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在我心里,什么都没有你的幸福重要, 北北,你真的不知道吗?” 苏北眼前早已模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玉如意上,晶莹剔透。那段难熬 的日子她从不愿回首,记忆中是那样不堪。季建国和杨思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但她却同行尸走肉一般,每天瞎胡闹,跟着形色不同的人混迹在各种不良场所。荒 废了学业,同学们也疏离,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的她更显形单影只。 那时候她觉得没人懂她的世界,她自己也不懂。她也想过给石头打电话,她有 很多话想说,可是,一想到谭妈妈的话,她又退缩了。是啊,石头那么疼她,如果 知道她不开心了,肯定会回来,回来就耽搁了学业,国外竞争那么强烈,她怎么能 自私地跟石头说这些呢。她只是太需要倾诉了,有时抱着电话也不知道要打给谁, 最后抱着抱着就哭了。 每次石头打电话过来她都只是听着,捂着嘴,就怕自己控制不住倾诉的欲望。 石头在电话里怪她都不主动打电话给他,她就特想哭,觉得特委屈。谭磊是谭家的 希望,她不能自私地霸占。每次石头给她电话,她想到谭妈妈冷着脸对她说:你自 己已经毁了,算我求你,别把我儿子也毁了。可是这话她却永远不能对石头说。 从旅馆里跑出来,苏北开始狂奔,漫无目的的。跑累了就走,也不知道哪里是 哪里。后来途中搭了一辆便车,去了太浩湖南岸。太浩湖位于加州中西部与内华达 州交界处,州界线穿湖而过。加州州法是禁止赌博的,湖的另一端的内华达州却拥 有世界上最大的赌城——拉斯维加斯。 在内华达州,赌博是合法的。令人称奇的是,内华达州也是美国唯一法律允许 □易合法的州,但拉斯维加斯所在的县却禁止□易以维持社会治安。从某些方面来 说,内华达州确实是男人的天堂,但这个天堂离地狱太近太近,一不小心,万劫不 复。 他们住的旅馆属于加州地界,而苏北搭了顺风车越过州界,去到仅一街之隔的 内华达州,这里紧挨着就有四家大型赌场,每间赌场都设有上百间住房的高档酒店。 而且为了鼓励赌博,这里的房费都很便宜。 苏北很烦躁,心里总觉得有什么需要发泄。所以她揣着兜里仅有的200 美刀跟 着刚刚让她搭车的那群人混进了赌场。 以前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不良场所也去了不少,但惟独没见过真正的赌场。毕 竟在国内那样的环境下,赌场很少敢碰上台面的,太多都是地下赌场,而且十分简 陋。当然这里的赌场规模和拉斯维加斯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但已经足够让苏北大 开眼界了。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苏北决定了,就用身上这两百块缓解一下她的心情。她 实在太需要放纵一下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她的脑袋已经有些混沌了。 苏北跑出去后谭磊以为她回了滑雪场便没有追。原本订的是后天的机票,但这 几天他抓紧时间提前完成了教授布置的命题,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昨晚又坐夜 班飞机从波士顿直飞旧金山,到了旧金山才知道苏北和她国内来的朋友一起去了太 浩湖滑雪。苏北舅妈告诉他地址,他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却见她和一个熟悉的 陌生人相拥在雪地里,如果他不认识他们,一定觉得那画面很唯美。 在来太浩湖的路上他觉得不安,苏北向来朋友很少,赶在这个时候跑来美国找 苏北滑雪的朋友,实在有些奇怪。直觉是对的,季苏北又给他整出幺蛾子来了。但 这一次他不会由着她来了,后悔这玩意儿,一次就够了。舟车劳顿,身心俱疲,谭 磊在她离开之后便洗了个澡上床补眠。 这厢季苏北玩得疯,她的运气不错,兜里的两百块兜兜转转变成了两千块,让 她心情一下变得极好。赢钱的感觉果真很妙,难怪每年那么多人揣着票子去澳门去 拉斯维加斯豪赌。 不过她并不贪心,她想好了,本金两百块,再多留八百,算赢的,剩下的一千 继续玩,赢了的话就继续玩,直到不想玩为止。要是这一千输了,那就不玩了,闪 人。 就算没去过赌场但看过关于赌博的大片的人也知道,一般具有一定规模的赌场 是不在乎这些小虾米的,小打小闹的让你赢一点也没什么,但你要真带个千儿八百 万的去,那就是坐庄的说话了。输得脱裤子裸奔的不在少数,跳楼的更是不足为奇。 所以赌博这东西,看心态,适可而止。 不过苏北手气实在是好,转眼一千又变成一千四了。这里的赌场许多都是游客, 也是跟苏北一样小打小闹型的,所以见苏北赢了也跟着欢呼,羡慕极了。让苏北赢 得最多的就是轮盘,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压的数字都是她和郁言的生日,如果中了, 下一轮就压谭磊和秦小羽的生日,就这么轮着来,诡异的是每次都有一个能中。 她这儿是玩得开心了,却不知那边找她快找得人仰马翻了。 杨芳菲回旅馆拿东西,结果Bob 随口就问了句刚刚跟她妹妹一起回来的那个男 人是谁啊?把她妹妹弄哭了,跑出去了。杨芳菲以为Bob 这个老外看亚洲人都一个 模子,八成是没记住秦小羽长相,当成别人了。所以当时杨芳菲也没放在心上,回 了句小两口吵架呢,拿了东西又回了滑雪场,跟宁绣两人边滑边聊天,结果却碰到 秦小羽,而秦小羽旁边只有一个小屁孩,苏北的影子都没瞧见。 杨芳菲自是护着自家妹子的,凶巴巴地问苏北哪去了,两人怎么吵架了,男人 不该让女人流泪,男人要让着女人云云。她越说秦小羽眉头皱得越紧,没等她说完, 秦小羽就开口了,说他们没吵架,苏北没和他在一起。 几个人觉得不对劲了,杨芳菲忙回头给Bob 打了个电话,让他转到那个跟苏北 一起回去的男人的房间。秦小羽和宁绣也分别给秦小飒马云他们几个打了电话,叫 来集合一下。 令杨芳菲意外的是,接电话的居然是谭磊。谭磊她自然是认识的,小姑提过很 多次,她家北北的青梅竹马嘛,在麻省念书,来旧金山看过外婆几次,他们都喊他 小石头。 那边谭磊听了电话也急了,说苏北当时跑出去他以为她回了滑雪场找他们,当 时他们也没吵架,不过说了一些往事。谭磊也没在电话里多说,赶紧赶了过来和他 们一起。 偌大的滑雪场分头找了几遍,都没看到苏北的身影。杨芳菲又气又急,再彪悍 的女人也搁不住这么被折腾,眼泪含在眼眶里,恨恨地骂着,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 让人省心!而谭磊和秦小羽都没有说话,凝重的神情却泄露了他们同样担心和焦急 的心情。 太浩湖这地方说大也不大,但到处都是雪山什么的,要真藏个大活人还真不好 找,现在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她的安危。冬天天黑得早,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了,到时 想找人更是难上加难。 Bob 也带了几个人帮着一起找,打听来了消息说有人看到一个亚洲女孩是朝内 华达方向去了。这个消息既是个好消息,同样又是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因为那个亚洲女孩很可能就是苏北,这样他们至少有个方向追踪。说 是坏消息也不无道理,内华达是个什么地方在座的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赌博,□ 易,总之那是男人的天堂。一个孤身的女人去那种地方,实在让人担心。 在滑雪场出口又遇到了Nick和他的三个保镖,Nick又板着他的小脸,拦住秦小 羽,质问他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秦小羽本不想搭理他,这会儿没什么比找到季苏 北那个丫头片子更重要了,但瞥见他身边的那三个黑面保镖,秦小羽瞬间改变了主 意。 Nick听说了之后立刻同意帮忙找,条件就是明天秦小羽还得再教他几个花式。 于是,成交了。Nick转头跟其中一个看似保镖首领的人耳语了一会儿,却见那人面 不改色,而Nick脸涨成了猪肝色,小毛孩气得快跳脚。 秦小飒他们以为秦小羽这会儿还有功夫跟人家闲聊,人命关天懂不懂啊,咋呼 着抓紧时间去营救小嫂子。这时候大家老韩他们其实也差不多都明白了,那什么宁 绣压根就是个烟幕弹,秦小羽这小子就是拉不下脸承认他这是追老婆追到美国来的。 不过笑归笑,以后笑也不晚,现在关键是赶紧把人找到。 Nick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却是听得懂的,众人的不满他都听了进去。忽的伸 手从保镖首领那拿了手机,看样子是跟大BOSS申请了,这群保镖估计也只听令于一 个主人,而那个主人应该是Nick的老子。 果然没一会儿首领结果电话,应了几句便挂了。转身过来和秦小羽他们说,让 跟着走。本来其他人还有些犹豫,毕竟这些人来路不明,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不 过秦小羽却说,听他们的,众人也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看到很快来到的几辆黑色加长凯迪拉克,其他人这才重新审视起那个名叫Nick 的混血小子。再看了眼秦小羽,不得不佩服这狗东西,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也不是 没道理的,看人的眼光忒毒了。人跟物在他眼中没差别,一个死的,一个活的罢了, 只要能尽他所用,那都是宝贝。 车子穿过州界到了内达华那边的小镇上,远远站了一排同是黑色西装的打扮的 人,似乎是派来的增援。秦小羽和Nick坐一辆车,通行的还有那三个贴身保镖。也 许是因为保镖在场,小屁孩又成了那不言不语的老成相,眉毛皱得跟小老头儿似的。 下了车,一排黑衣人迎上,恭敬地鞠了一躬。别说其他人了,就连秦小羽也微 微错愕,看来这个小家伙是大有来头的,绝非普通富家子弟。郑可她们几个见到这 一排黑衣人鞠躬的时候都忍不住“哇”了出来,震撼,绝对的。这样的场面也只有 在港片或是好莱坞大片里才能看见。 Nick和秦小羽带着他的三个贴身保镖一起,其他的黑衣保镖也被分成几组,跟 秦小飒他们一起分头找。那几个黑衣保镖都是这里的地头蛇,只要有人见过,那么 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过这地界儿。 只不过让秦小羽挺好奇的是,这小家伙明明说自己家在丹佛,来这边是度假滑 雪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地头蛇保镖?不过秦小羽依旧没有问,这些知道不知道并 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到了第二家赌场的时候就发现季苏北了,不过情况似乎不太妙。一群人围 在那儿吵吵嚷嚷,里厢还有两个黑人保安,正架着苏北要离开。苏北那张小脸吓得 惨白,声嘶力竭地叫唤着“I haven ’t !” 秦小羽心一下揪起来,拎起拳头就朝其中一个保安面上挥了过去。那又高又壮 的黑人保安也不是吃素的,挨了第一拳是因为没料到,但要是第二拳还傻傻地挨打 那他也甭在这混了。不过刚要还手整个人便被架住了,而架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 是Nick的另外两个贴身保镖。 另一个保安见状忙用对讲机朝总台呼叫,只有一只手拽着苏北的胳膊。苏北乘 机奋力甩开他,冲到秦小羽身边,搂着他的臂膀,浑身轻颤着,声音跟着发抖, “秦..小羽…” 秦小羽没吱声,只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自己怀中。 面色铁青的秦小羽一边站着Nick和保镖首领,另一边是怀里的季苏北,还有架 着黑人保安的两个保镖。那边只剩一个保安正束手无策地等待支援。 很快赌场的增员队伍就到了,一干保安都是又高又壮,那体型看起来就十分惧 人。走在保安队伍最前列的是个穿着枣红色西装的人,看起来似乎是堵场的负责人 之一。 “怎么回事?”枣红色西装沉着脸开口,看向的却是那个手足无措的保安。 那保安急忙把情况交代了一下,秦小羽这边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说有人举报 这个亚洲女孩出老千,还有另外两个证人也证明了这一说法,还说这个女孩子的手 法也卑劣和粗糙,把大家都当瞎子和傻子了。 众所周知,在赌场里出千被剁手指的不知其数,而女的很可能被贩卖到外地做 妓女。你有本事出千不被发现,那恭喜你,你离赌神不远了。如果你被发现了,那 对不起,一根手指。 秦小羽自是知道她季苏北还没那个本事出老千,但这一次他还是决定要她一个 教训,省得老记不住,没事儿就瞎折腾。以前瞎折腾也就算了,这次差点把小命都 折腾进去,你说他能不火吗?赌场这地方是女孩子该来的地方吗?还一个人独闯, 丫的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枣红西装朝苏北看了看,并没有武断地认定那个保安说的就是事实。转头让他 将那个举报的以及那两个作证的人叫来。 三个人很快被带到众人面前,却已是一副快虚脱的样子。之前的义正言辞变成 了苦命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看错了,她没有出老千,是我看错了。 饶了我吧,求求你们,饶了我。” 另外两个也腿软地被人架住,“是他,是他叫我们作伪证的,他今天输了很多 钱心里不爽,看那个小姑娘一直在赢,就想找她的晦气。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要 我做什么都行,罚钱也行。” 跟在枣红西装身边的一个保安说,“他们三个还欠赌场一些码子,刚准备乘乱 溜。” 枣红西装点点头,“带下去吧,按规矩办。” “是。” 那三个可怜鬼哀嚎着被众多保安架着走了,枣红西装转头朝秦小羽他们说, “看来是一场误会,让这位女士受惊了,我代表赌场向女士致以十二分的歉意。如 果几位不介意的话,我让人安排下,今晚就在酒店住下,我们定当好好招待,就当 赔不是了。不知道几位赏不赏光?” Nick扬着头,一脸不屑,“不赏脸又怎么样?” 枣红西装一笑,“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Nick小少爷,能让K 出面的除了Billy 想必也只有您了。K ,别来无恙。” 被称之为K 的便是那保镖首领,依旧面色冷然,没有理会枣红西装的招呼,俯 身和Nick说该走了。Nick见没什么热闹好瞧,便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朝 秦小羽叮嘱,“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明天见。” 秦小羽皱着眉,跟小家伙说,“通知你的人,就说人已经找到了,叫他们都先 回旅馆。明天早上九点滑雪场见,我不喜欢迟到。” Nick撇撇嘴,嘀咕了句,“要求真多。”不过还是答应了,学着秦小羽的模样 也跟着说了次,“明天早上九点滑雪常见,我也不喜欢迟到。”说完带着K 和另外 两个贴身保镖离开了。 枣红西装看了眼秦小羽和季苏北,蓦地一笑,“楼上7030已经准备好了,有什 么需要尽管招呼一声,希望两位渡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秦小羽点头,“有劳。” “不必客气。还有事,先走一步。”枣红西装递给秦小羽一串钥匙,便带着剩 下的保安也离开了。 现在就只剩下苏北和秦小羽两个人了。本来苏北心情是极好的,赢了不少,算 算时间也不早了,正打算收山回旅馆,却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好心情被破坏 殆尽,刚刚真的吓死了,要是秦小羽他们再晚一步,她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 果,现在想想都后怕。 “哼,现在是怕了?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怕?这种地方你也敢一个人来?季苏北, 你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要是真不想活了,乘早跟老子说一声,别他妈没事儿找 事儿瞎折腾。”秦小羽是真的火了,倒现在怒火还没平息呢,一想起看到她又哭又 喊的那一幕,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他再也不想尝试。 本来就被吓得不轻的苏北被他这么一吼,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刚刚真的有 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在被保安架住的那一刻她几近绝望了。这里是 美帝,不是中国,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可能的。秦小羽他们再厉害也是强龙不 压地头蛇,在谁的地盘谁说话。 在绝望的那一瞬间,她期盼的居然是秦小羽,原来不知不觉当中她竟然开始信 任他,依赖他了。当秦小羽真的出现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精神崩溃而出现幻 觉了,当挣脱开保安的束缚冲向他,搂住他臂膀的那一霎那,她才感觉到了真实。 忽然觉得生命真的很脆弱,死不死是一念之间,一瞬间的事情,而生不如死却 是一辈子。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如果他们把她卖去做妓女,那她宁愿死。活 着,真好。 其实苏北是不愿意住在这家赌场附属的酒店的,不久前的阴影还在脑海中挥之 不去,那三个人栽赃她的嘴脸,那两个黑人保安木讷的神情,围观者冷漠的眼神,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对这家赌场失去了好感。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心胸竟会如此狭隘,她不过是运气好了些,赢了些小钱, 这些钱在那些挥金如土的赌场大鳄眼中根本九牛一毛。柿子挑软的捏,看来无论是 什么年代,什么社会,这都是一个恒久不变的真理。 秦小羽强拽着她上了楼,进了房以后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自己进浴室冲澡。 很快他洗完换她进去,等她再出来时就见秦小羽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抽烟, 虽然开了窗,但屋内仍有股浓烈的烟味。 看到一旁烟灰缸里几根点完的烟头,苏北不禁眉头一皱。不过想起刚刚秦小羽 冷着脸臭骂她的样子,便打消了劝诫他的念头。这是她第一次见秦小羽盛怒的样子, 印象中的他总是同一副表情,内敛的情绪让人很难猜测他在想些什么。习惯了他什 么事都云淡风轻的冷静,如今换了副面孔,她竟有些不适应。 现在苏北已经大致摸清了秦小羽一般的习性了,所以她决定认真贯彻敌不动我 不动这个思想方针。将床罩掀掉,拍了拍床单被褥,临上床前朝他看了眼,轻声说, “窗口风大,别着凉了。” 没有任何回应。苏北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真希望大脑也 能安装个强力删除的软件,将今天所有的不愉快通通忘掉。她赢的那些筹码差点成 了致命的武器,所以在上楼前赌场工作人员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将筹码兑现,她拒绝 了。属于这里的一切就全都留在这里吧。 苏北睡不着又想逼自己睡着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唱歌,一首又一首,从经典到 流行,从中文到英文,这种自我催眠方式她用了很多年,但也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 有效。有时遇到歌词记不住了,就会拼命去回忆,而越纠结却越想不起来,又受不 了这劲儿,最后只能爬起来去网上查歌词。齐姗姗说,她这叫强迫症。 在她不知默唱到第几首歌的时候,秦小羽那边有了动静。本来已经迷迷糊糊的 她一下被激醒了,但仍假寐着。听到他又进了浴室冲澡,很快又回到房里,掀开另 一边的被子上了床。苏北心里有了小小的触动,不确定秦小羽是因为洁癖而再次冲 的澡还是因为知道她不喜浑身都是浓烈的烟酒味人靠近,总之,她很欣慰,清爽的 沐浴液味混着淡淡的烟草味,是她喜欢的味道。 秦小羽背对着她侧躺着,这是他最习惯的姿势,但却是她最不喜欢的姿势。尤 其是今天他刚对她表白,刚英雄救美般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没来得及享受他的温柔, 他又变成了这幅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 盯着他的背看了许久,也不晓得他睡着没有,但她控制不了自己了,鼓起勇气 伸出食指在他背后轻轻戳了两下,那颀长的身躯仍然一动不动。仗着胆子又用力地 戳了两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但总像有一股道不明的劲儿驱使着她这 么做,魔怔了。 被她那么用力地戳了两下,仍是没反应,这下苏北确定了,他一定醒着。以秦 小羽那种极高的个人警觉来看,就算他睡着了,开始轻轻戳了两下他就该醒了。所 以,这代表他不想搭理她而已。 苏北觉得挺委屈,今天的她已经被折腾得够呛,石头的深情和决绝,赌场的栽 赃,他的漠视。她知道他气她什么,但她也后悔了,也道歉了,难道真要她指天发 誓,她再也不一个人去这种场所了?那样很幼稚的好吧。 越想越郁闷,索性奋力地转身,也背对着他侧躺,故意床弄得咯吱响,又把被 子往她这里拽了许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痛快些。再没有心情在心里默默 唱歌催眠,只好悲催地数起了羊,但越数却越清醒,懊恼的瞬间她一下子记不起刚 刚数到第几只羊了,正纠结着到底是第九百一十八只还是第九百八十一只羊的时候, 忽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被抱得太紧,快要喘不过气来,苏北试图转过头,但却不得法,带着一丝疑惑 轻声问,“秦小羽?” “闭嘴。”冷峻的声音中泄露了一丝不安,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苏北愣了下,过了会儿才小声说,“轻点儿,呼吸不过来了。” 他抱着她躺了一夜,什么都没做,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和谐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仅仅盖棉被,连纯聊天都没有。醒来的时候她是被拥在他的怀里的,枕着他硬硬的 胳膊,不舒服却很温暖。秦小羽睡觉不喜欢穿衣服,所以一睁开眼睛便是他光堂堂 的胸部,两块微微突起的胸肌中间一道性感的沟。 记得网上曾流行说女人性感的秘密就是她们身上那一道道的美人沟。锁骨沟, 脊柱沟,乳/ 沟,臀间沟…十道沟,沟沟致命,男人便是在这些沟里翻了船。苏北 想,那些沟不是女人专属,拥有哪些沟的男人也同样吸引着女人。臂窝的沟,胸肌 的沟,肚脐的沟,也许只是下巴的那道沟就足以勾到一票女人了。 她想秦小羽便是这样的人,身材好得令女人羡慕,男人嫉妒,那一道道沟如鬼 斧神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的身材堪称完美。但也许大多数男人为之不屑的是他 的皮肤白皙,与现下流行的古铜色,小麦色大相径庭。但苏北却爱极了这样的肤色, 她不喜欢皮肤黝黑的,在她看来总像是身上脏兮兮的,要么就是抹了一层油。 忽然从被窝里伸出胳膊,和他裸/ 露出来的肩部比较了一下,比完又纠结了, 看起来似乎差不多,但总觉得他比她还白,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小白脸?果然小白 脸都是颜如宋玉,貌比潘安啊。 苏北伸出的胳膊还在空中举着,忽的一只大手将这条不安分的胳膊拉了下来, 塞到被子里,而大手的主人依旧闭着双眼,片刻都没有睁开。苏北没有抵抗,乖乖 地任他将自己胳膊摆放在他认为合适的地方——某人的腰上。 这不过是这辈子无数个早晨中的一个,她的心却涨得满满的,享受着这片刻的 甜蜜,天地都安静。忽的她的目光被吸引住,视线久久停留在那上面,目不转睛, 眼眶涩涩的,却不愿合一下。 她和秦小羽的欢爱总是来得急速而激烈,就像伊拉克战争,开始来势汹汹,结 束却糊里糊涂,因为她总是在醒来后逃跑。从未仔细看过他的身体,顶多在他背过 身去的时候偷偷打量几眼。欢爱时她总是闭着眼睛,就算他要她睁开眼睛看他,她 也只是敷衍性的微眯着眼,而眼神总是迷离的,不敢看,也不好意思看。所以尽管 他们在同一张床上度过数个夜晚,她却从不知道他的左心房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痣, 而在同样的位置上,她也曾在郁言身上看到过——相传在人死后,过了鬼门关便踏 上了黄泉路,路上盛开着一种没有叶子的花,那便是彼岸花,梵语“曼珠沙华”。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在路的尽头有一条 忘川河,河上有一座奈何桥。走过奈何桥即是望乡台,那里有位名叫孟婆的老妇人 守候在那里,给每个踏上奈何桥的鬼魂递上一碗孟婆汤。 孟婆汤也称忘情水,喝完便忘却前世今生。忘记这一生爱恨情仇,了却这一世 浮沉得失。今生牵挂之人,今世痛恨之人,来生相见不相识。 终归有那么些人由于各种原因,不愿喝下这碗忘情水,孟婆只能答应。但在这 些人身上都做了记号,这记号便是胸口的那一点痣,人们称之为苦情痣。 而这些人都必须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折磨等待千年之后才能轮回,转世 之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那颗痣去寻找他前世的爱人。盼,来生再续前缘;愿, 来世还能再见。 这仅仅是个传说,美好却带着些许哀伤的传说。这个传说最后告诉人们的是, 珍惜身边胸前有痣的那个人,也许他(她)就是你前世的恋人,不要去伤害他(她), 因为不是谁都有勇气跳进忘川,忍受千年煎熬只为等待来世再续前缘。 (注:关于苦情痣的说法一般有两种,一是在脖子后方的正中央,另一便是在 胸前。这是小说,所以大家不要追究到底哪种说法正确了,就这么看吧^_^ ) 苏北本是不信的,但现在她愿意相信了。老天爷带走了郁言,送来了秦小羽。 她和他们的第一次相识都算不得美好,但却就这么一步一步地陷入进去,无法自拔。 他们同样都是霸道的,有时对她表现出极强的占有欲,有时又让人无法揣测他们的 意图。 郁言和秦小羽是相似的,她曾以为她对他莫名的好感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或多或 少有郁言的影子,她不过在追逐那些影子的过程中放纵了一回,便迷失了自己。 她问过郁言,为什么当初在所有人都认定她是石头女朋友的时候,他对她做出 那样轻薄的举动。她还能记得当时他听到她问这话时的眼神,深沉却淡然,他只说 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是。 其实她还想知道以前他明明看她不对眼,却又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但她终究没 问出口,那个年代早恋已经是了不得的一件事,她实在没那个脸皮去问出那样的话 来。而他最终也都没告诉过她,不过她已经释然了,喜欢就喜欢了,真有那么多道 理可言,也就不会喜欢了。 默默贴近秦小羽的身子,埋头在他的怀里,苏北心里念着:秦小羽,我会珍惜 你的。请你,也同样珍惜我,好吗?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相拥着躺在床上,良久,秦小羽舒了口气,但声音却依旧清 冷,“季苏北,你是不是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听了他的话,头往他怀里又拱了拱,闷声道,“那你想怎么样啊?”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蓦地伸手盖住她的脸,用力一推,一点儿也不留 情。她的头毫无预警地偏在一旁,被嫌弃了。 苏北被他略显粗鲁的动作也惹炸毛了,“说什么呀?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秦小羽抿着唇朝她看了眼,那眼神仿佛她就是个万恶不赦的罪人。“不想怎么 样,起了。”掀开被单下床,冷空气瞬间钻进原本温暖的被窝,苏北不禁“嘶”的 一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直到回到Bob 的旅馆,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回房间秦小羽就拿了衣服进 了浴室,苏北觉得他没完没了,越想越气,干脆甩门去找表姐和宁绣。听到门“砰” 的一声响,秦小羽更气了,你丫的弄这么多幺蛾子出来还有理了?将花洒狠狠朝墙 上一扔,简单擦了下便回到卧房换了身衣服,拿了滑雪器具出去了。 可怜的花洒挨着墙壁倒挂着,热水不断喷出,绝对的资源浪费啊。若是让苏北 知道了,肯定又要暗骂,万恶的资本家。今天早上这事儿要搁齐姗姗看来,那就是 屁大点儿事儿。她季苏北是什么样儿的货色?你跟她来直的她还没事儿装傻装糊涂, 你跟她来弯的就她那脑容量能搞明白你说啥? 杨芳菲昨儿个为了找苏北都急哭了,结果人找着了却没见着,能不气?一大早 又被门铃给吵醒了,而这好死不死扰人清梦的人不是别人,可不就是昨天折腾人的 主儿。 苏北看她脸色就知道自己这下不是撞枪口了,而是直接撞炮眼了。知道表姐是 担心她,便由着她将自己拉进来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通。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杨芳 菲终于逮着人发泄了,但骂了一会儿发现这丫头这回倒是学会低眉顺眼了,安安静 静地站在一边听训,这让杨芳菲有种蓄力已久的拳头砸到了棉花上的感觉,最终还 是一笑破了功。 见杨芳菲笑,苏北也傻傻一笑,“菲姐,生气会加速衰老的。昨天是我不好, 没跟大家打声招呼就一声不吭跑了,害你们担心了,我向**保证,以后决不犯这样 的原则性低级错误了。” 杨芳菲睨了她一眼,“臭丫头少跟我来这一套,几时不见学会耍贫嘴了,是不 是那什么秦小羽教你的?当在外人的面儿也不嫌丢人。” 苏北这才注意到宁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样子慵懒得像 只猫,却依然迷人。苏北朝她笑笑,“你醒了啊?睡得好吗?” 宁绣点点头,“还行,恩,你们继续。”说着裹着床单下床去冲澡。 听到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杨芳菲这才沉着脸问苏北,“你跟小石头昨天怎么 回事?为什么哭?” 苏北错愕,有时真恨表姐那刨根究底的执着劲,就像只掌握零星证据的警察对 犯人一点一点地诱供一样。别过头去,小声嘀咕,“就是太久没见面了,说了好多 以前的事情,一下没忍住。” 杨芳菲当然不会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忽然叹了一口气,“北北是不是 觉得姐姐多事了?呵,也是,咱们虽然是表姐妹,却不是一块儿长大的,见的次数 也是屈指可数,北北觉得和姐姐不亲也是正常。好了,我不逼你,但你自己要把握 好。” 你说杨芳菲这么一说苏北能不急么?随便几句就让苏北轻轻松松着了道,忙解 释说从没这么想过,然后把昨天石头来找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芳菲。说完 才发现自己上了当,但表姐这一招实在还阴险了,她除了举白旗还能怎么着?不过 当这一切说出来以后,苏北忽然觉得轻松许多。 沉默半响,杨芳菲抬头看着苏北,“秦小羽知道你和小石头的事吗?” 苏北摇摇头,想到秦小羽早上又阴阳怪调的,她就显然不愿提起他。“我跟石 头的事跟他没关系,姐你别老提他,烦。” “又怎么了,昨晚跟他一起一夜未归怎么就没见你烦?我才提到他你就一脸嫌 恶,既然你这么不待见他,那行,我们现在就回家,叫上小石头一起。”说完便作 势要换衣服走人。 “菲姐!”苏北郁闷,这人说风就是雨的,她什么时候说不待见秦小羽了,不 过就是早上两人闹别扭心烦而已。 浴室的水声渐止,杨芳菲下意识朝那方向看了眼,这才低声说道,“拿你这丫 头没办法,看我回去不跟小姑好好说道说道。去看看小石头吧,昨天回来看他脸色 不太好。等会儿一起下楼吃早饭。” 苏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说了出来,“宁绣不是外人。” 杨芳菲漫不经心的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苏北无奈,转身出了门去找谭磊。 想想自己昨天真孬,居然跑了,这会儿她倒是有些没脸见谭磊了。但要这么躲着也 不是个事儿,磨磨蹭蹭终于来到谭磊房间门口。 令苏北疑惑的是大门却是敞开着的,里面烟雾缭绕。再走进去一看,满地的烟 头和散落在各处的酒瓶,整理房间的白人大婶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咒骂着,连有人 进门都没有发现。 问了之后才知道这间房的客人刚刚已经退房了,苏北想着她是不是进错房间了, 连忙下楼到前台查询,石头确实退房了,就在一刻钟之前。 这下苏北有些无措了,站在前台傻傻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石头居然也 学她,她不过是没打招呼出去散心,而他直接来个不辞而别。 杨芳菲和宁绣下楼时苏北依旧站在原地发愣,直到宁绣推了推她,这才缓过神 来,立刻语气焦急地拽住杨芳菲的手,“姐,石头不见了,你赶紧打电话问问他去 哪儿了,他怎么这样啊,说都不说一声的,急死人了。” 杨芳菲听了神色一凛,掏出手机拨了过去,不意外地听到对方已关机。杨芳菲 也快抓狂了,这两人还真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一个折腾完另一个折腾,一个比一个 会惹事。“你赶紧上楼收拾一下,等会儿我开车在先这附近转转,跟人打听打听, 然后我们直接回家等消息。小石头也是成年男人了,不会有问题的,你也给我镇定 点,你现在有多慌,昨天大家就有多担心。” “还收拾什么呀,找人要紧啊!”苏北急了,好像再慢一会儿石头就会遭遇不 测似的。 “你不收拾我还要收拾呢,车钥匙驾照都在楼上,你这会儿跟我急有什么用, 瞧你那怂样,有点出息行不行?”杨芳菲没好气地说,又转过头跟宁绣说道,“我 先带北北去找人,然后直接回旧金山,这里就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找Bob 。” 宁绣说,“我跟你们一起去。”语气坚定。 杨芳菲微皱了皱眉,但苏北却说,“那赶紧吧,五分钟后这里集合。” 她们三人还开着车在太浩湖四周打听消息时,旧金山家里却打来电话——谭磊 急性胃穿孔,在医院手术。 苏北当时就红了眼,眼泪啪嗒啪嗒朝下掉,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早上就看见 了…他…喝了好多酒…都是酒瓶…还有好多烟…他肯定气我了…姐…他肯定气我了 …都是我不好…” 她们马不停蹄赶回旧金山,手术还在进行中,大舅和大舅妈在手术室外候着, 满眼担忧。见杨芳菲和苏北她们到了,大舅朝她们点点头,示意她们先坐下。大舅 妈说谭磊也是刚到,看他面色不怎么好就替他去倒了杯热茶,哪知道刚转身就听见 砰的一声,那孩子整个人就倒在地上,血色全无,差点没把她心脏病吓出来。 送到医院的时候都休克了,医生说是过度疲劳和大量酗酒导致的暂时性休克, 具体诊断后才知道胃穿孔伴随急性腹膜炎,急需手术。这不刚送进手术室就赶紧打 电话通知她们了。大舅妈说完叹了口气,也难怪,你说大过年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那厢个个愁云惨淡,这边秦小羽答应了Nick今天再教他几招花式,整个上午就 和Nick耗在一起,但总显得心不在焉,兴致缺缺。Nick虽然年纪不大,但不代表就 傻,在秦小羽几个小失误后Nick小朋友终于爆发了,撅着小嘴一副小怨妇相,握着 滑雪杖奋力地将厚厚的积雪戳得嘎吱作响以显示他的不满和愤怒。但秦小羽才懒得 管他,心里老惦记着那个惹事精。 他承认他就是吃醋了,昨天那个是她正牌男友的话,那他算什么?暖床的侍寝 小厮?想到她脖子上突然多出来的玉如意和那上面的“磊”字他就不爽,敢情她以 前喝醉了口口声声喊的“郁言”还不是这一个啊。行啊,吃着碗里的,看着盘里的, 心里惦记着锅里的,搞半天他才是那个最不值钱的,她还一脸无辜。 直到秦小飒慢悠悠地晃过来,笑眯眯地问,“怎么没见我小嫂子?,不对,以 后的事还说不准,真可惜了,我还挺喜欢她的。” 秦小羽冷眼看他,“秦小飒,你找揍?有事就说。” “我怎么听说小北和她表姐已经走了呢,宁绣也跟她们走了,房间都退了。对 了,退房的还有一个,你情敌。二哥,你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转头又看 向郑可,“郑可,你说我二哥惨不惨?” 郑可一直在旁边不吱声,说实话她还是有点怕秦小羽的,所以她宁愿被秦小羽 当做隐形人也比被秦小飒点名推到风口浪尖强。喏诺地叫了声,“小羽哥哥好。” 说完还不忘偷偷瞪了秦小飒一眼。 秦小羽“恩”了一声算是应了,他现在没空陪秦小飒在这边耍嘴皮子,他有的 是办法收拾他,这会儿他脑子里尽想着季苏北那个丫头居然敢跟别人双宿双飞,把 他一个人丢在这儿,蹬鼻子上脸了还。 一直被大人们无视的Nick小朋友再次被伤了,小嘴都能挂油壶了,戳积雪的力 道也越来越大,以示他心中强烈的不满。“你要走了吗?” 秦小羽摸了摸Nick的小脑袋,看他嘟得老高的嘴,忍不住刮了下他的鼻子, “对不起Nick,今天算我食言,下次你来北京,你想怎么玩都行。” “真的?哼,肯定又是骗人的,你们大人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理由。”眼睛一亮, 满是期待,不过小脸很快又垮了下来,比川剧的变脸还要迅速。 “真的,记下我告诉你的号码吗?随时欢迎你去北京玩,当然,必须征得你爹 地妈咪的同意。昨天的事有没有替我谢谢你爹地?记得帮我转告你爹地妈咪,就说 我热忱邀请他们去中国做客。”秦小羽自己都没发现他和小Nick说话时语气有多温 柔,就像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宠溺。 秦小飒笑着弯下腰,视线和Nick齐平,“你好,小Nick,我叫Sam ,昨天我们 见过的。你是不是想学花式,我也可以教你几招。” 谁知向来被儿童所喜爱的秦小飒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小孩子面前踢到了铁板,Nick 根本不买账,拧着眉看着他,语速极快,“我讨厌你的英式发音,假正经。”说完 还做了个鬼脸,然后撑着滑雪杖滑开了。 秦小飒被打击了,他曾一度引以为豪的伦敦腔被嫌弃了,正统英语变成了假正 经。好吧,他错了,他忘记了,这里是美帝。秦小羽那被他鄙视无数次的美式发音 压倒性胜利,在这里,它才是正统。 秦小羽没搭理风中凌乱的秦小飒,径自离开了滑雪场。刚刚那一瞬间他就确定 了一件事,她季苏北既然吃着碗里,看着盘里,惦记锅里的话,那他就把盘子掀了, 锅子端了,一心一意捧着他这口青花大碗。 随着手术室外的红灯熄灭,所有人都一下站起身来,最先出来的是一位胖胖的 小护士,笑着说手术十分顺利。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大舅妈双手合十,嘴里不停 念叨着——感谢上帝!感谢主!虔诚的基督教徒,将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归结于 主的恩赐,这就是信仰。 苏北忽然想起石头的信仰,他对她的爱与执着便是他一直坚持的信仰,而她却 一直试图亲手将他的那份信仰摧毁,抹杀。她有些迷茫,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并不是她所想的是老天爷带走了郁言又送来了秦小羽。 她想起那个梦,或许真如梦里一般,她前世是待罪之身,因果轮回,这一世她 不该爱任何人。谭磊问她信不信三生三世,她该信的,谭磊就是那道劫,就是她前 世的债,这一世她只能陪他一起沉沦。郁言因她而死,而她注定又要让秦小羽失望 了。 苏北甩甩头,脑袋很乱,但她唯一确定的是,她不能再害死石头了。秦小羽, 对不起,没有我,你还可以活得很好的。但石头没有我,他好不了,好不了的,所 以我必须和他在一起。 没一会儿,谭磊便被医生和护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苍白的脸上双眼紧闭。 苏北上前看着他,转头问医生,“是全身麻醉吗?为什么还没醒?” 医生摇头,“是局部麻醉,但患者过度疲劳,现在不过是睡过去了,不用担心。” 苏北下意识点点头,“谢谢你,医生。”眼睛却是看向熟睡中的谭磊,忽的低 下头在他唇角亲了亲,红着的眼眶又渐渐湿润,她用只有她和谭磊能听见的声音说, “石头,我们以后好好的,我不会欺负你了。快点好起来,不然我真的不要你了。” 她知道他能听见,不要问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她的这一举动落在在场的几位眼中有喜的,也又惊的。大舅和大舅妈是喜的, 他们家北北也长大了,小石头他们也是知根知底的,是个好归属,在他们看来也算 是天赐良缘。而杨芳菲和宁绣却是惊的,她们默契地朝对方看了一眼,脑袋中都盘 旋着同样的三个字——秦小羽。 谭磊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苏北趴在病床前睡着了,静谧的病房内柔色的灯光 照得她发顶的漩涡熠熠生辉,煞是可爱。谭磊微微抬起手覆住她的头顶,轻抚着, 声音沙哑,“北北——” 苏北抬起头,眉头紧锁,微眯着眼,仿佛对吵醒她的人以示不满。但当视线逐 渐清晰的时候,苏北一个激灵便清醒了,接着紧握住他的手,又是满脸担忧,“你 醒啦,太好了,太好了,醒了就好。饿不饿?想吃什么?” 谭磊刚动完手术,元气大伤,连笑都显得吃力,“我不饿,你回去休息吧,夜 里凉。别担心,我很好。” “别笑,丑死了。我去叫医生。” 谭磊还想说些什么,但季苏北已经小跑出去,嘴里还喊着——医生医生,他醒 了,他醒了。谭磊无奈一笑,大半夜的这丫头也不怕把其他人吵醒,她难道就不知 道这个年代还有个名为病房呼叫器的东西吗? 医生检查完,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一切正常,伤口正在愈合,接下 来一段时间只需要好好躺在床上静养就行了。这段时间注意忌口,尽量避免油腻, 辛辣和刺激性食物。年轻人不要总仗着自己年轻就放纵自己,肆意透支健康。希望 你早日康复。”临出门前又转身看了眼季苏北,语气温和却严肃,“如果有什么问 题或需要可以按床头的病房呼叫器,现在已经很晚了,请尊重其他病人休息的权利。” 苏北涨红了脸,医生虽然没点名道姓,但很显然是在说她,她怎么就忘记了床 头的呼叫器呢?谭磊也望着她淡淡地笑着,苏北窘得想撞墙。 医生护士离开后,病房又恢复了安静。苏北一下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而谭 磊也是静默不语,低垂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苏北四处瞥了一下,看到桌上的保 温杯,里面装着的是外婆煲的去油鸡汤,便上前拿了保温杯对谭磊说,“我去把鸡 汤热一下。” “北北——”谭磊轻叹,“我会努力让自己很快好起来的。” 苏北背对着病床身子一僵,抓着保温杯把手的手也不觉握紧,他不过很快转过 身笑笑,“下次别糟蹋自己身体了,大家都很心疼。你再躺会儿,我先去把鸡汤热 热,外婆煲了很久呢。” 逃离了病房,她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石头,也许是潜意识里关系即将改变, 她一下竟觉得两人相处变得生分客气而尴尬。下午的时候秦小羽来过,那时她正守 在病床前焦急地等待石头醒来,她甚至头都没抬。要不是杨芳菲强行拉她出去让他 们两个好好谈谈,她是决计不会离开病房半步的。 当时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十分烦躁,语气不善,字字咄咄逼人。 ——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你没看见他还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吗? ——没有我,你还会活得好好的。石头不行,没有我,他会死的。 ——秦小羽你还记得我最后给你发的短信吗?就这样吧,不要再见了。 秦小羽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他似乎质问她,怒斥她,讽刺她,后来却变成 了商量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和哀求,她统统充耳不闻,消极抵抗。到现在她 都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原来她也可以这么冷漠绝情,只是,装得很辛苦, 真的很辛苦。她也很想哭,但泪腺失灵了,空洞的眼神只有麻木。最后她只记得秦 小羽怒不可遏地对她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这个男人保留了自己最后一丝骄傲,她死盯着他的背影, 但他终究没有回头。其实回头了,结局也是一样。苏北瘫坐在地上,傻笑着,她想 要的,她没资格要。 热好鸡汤回到病房,盛了一小碗,苏北坐在床边一边用勺子搅动一边吹着热气, 送到谭磊嘴边,谭磊愣了一下,笑道,“只是小手术而已,还没有到缺胳膊断腿的 地步,我自己来吧。” 苏北却纹丝不动,举着小汤匙在他嘴边,谭磊拗不过她,象征性地喝了几口。 苏北还坚持,非让他将鸡汤全部喝完。谭磊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说,“我不爱喝 鸡汤。”说完便别过脸去,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长这么大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挑食啊,我还以为你很好养活呢。”苏北看他跟 个小孩似的别扭样,忍不住逗他。 谭磊依然别过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嘀咕道,“你就从没在意过我,你知道我喜 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吗?你记得我的生日是哪一天吗?算了,问了也是白问。你 就是个小没良心。”说到最后越来越哀怨了,要不是这病房实在太安静,苏北还真 听不清他在叨叨什么。 “你喜欢吃板栗烧鸡,鸡一定要现杀的小雄鸡。肯德基你以前经常去,但你从 来只点新奥良烤翅。你只喝可口可乐,同时对百事可乐瓶上杂七杂八的明星表示不 屑。其实可乐都杀精,不好,真的不好。你说上海菜太甜,粤菜太淡,鲁菜太咸, 川湘菜太辣,最有味的还是淮扬菜,一辈子吃不腻。你从不吃路边摊,也不准我吃, 唯一一次就是炸炒米糖,米还是你自己带的。你不喜欢生姜,不管什么菜里面只要 有生姜味你都能闻得出来,然后打死不碰。你不喜欢吃狮子头,不管是红烧的还是 清蒸的。你不能忍受在饭桌上看见任何地球上物种的头,鱼头,鸡头,鸭头,猪头, 当然,虾头是个例外。你觉得不管什么生灵最精髓的地方便是头,你相信它们的灵 魂就住在里面,所以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吃着猪肉,但你讨厌看见猪头。我一直觉得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理论。啊,忽然发现你还真不是一般挑食,还是我好,百无禁忌, 最好养活。”苏北一个人像念经一样说着,低头看着地板,脚不停地蹭着。 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朝谭磊微微一笑,“,对了,你的生日是10月8 号,国庆 长假后开学的第一天,真是个讨厌的日子呢。” 苏北见谭磊依然别过脸不看她,她以为他被她说睡着了,刚打算起身替他盖好 被子,却见他的肩膀隐隐颤动。不确定地戳了戳他的手臂,“笑还是哭呢?” 站起来想俯身过去看看,却被谭磊忽然抱住了腰,整个人重心往下直掉。这可 吓死季苏北了,要换平时也就罢了,但这会儿她身下的可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啊, 她可不想成为让他再次进手术室的罪人。忙两手撑着床边框,杏眼怒瞪,“不要命 啦?要是把切口弄裂开受罪的可不是我。干嘛呢,赶紧放开!” “伤口就一公分不到,不碍事的。你让我抱抱,就一下,保证。”谭磊的声音 已经略带哽咽。季苏北这小没良心心里还是有他的,他的喜好她都记得,心一下被 占得满满的。忽然他自己都开始动摇了,这样卑鄙地霸占着她究竟好不好。 从波士顿到旧金山,再到太浩湖,他一路马不停蹄,本想休息一下,季苏北又 失踪了,担心,焦虑,疲惫,肆虐着他的精神和身体。当听到她安然无恙的时候他 松了口气,但她和那个男人一夜未归时,他如百箭穿心。不停的抽烟,喝酒,瞪着 血红的眼睛直至天亮,手机被摔烂了,心也跟着腐烂。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合眼了, 身体的各项器官都在叫嚣着,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其实他没想过自己会昏倒,他只是需要休息,却真真从鬼门关绕了一圈。眼睛 在睡觉,大脑却异常清醒,所以她的责怪,她温润的唇,她的威胁,他都听到了, 感受到了。他一直爱她,他也想光明正大站在她的身边,但她从不给他机会。他没 打算放手,先行一步回旧金山不过以退为进,先从长辈入手。但却阴差阳错进了医 院,而正因为这样,她以为她差点害死自己,他知道,她不想让他变成第二个郁言。 所以她回来了,回到自己身边,尽管,她依然不爱他。 她的沉默,她的局促,她的悲伤,他通通收在眼里。但他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她。说他卑鄙也好,无耻也罢,这辈子为了这么 个女人,值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付出比较多,而她总是忽略他的存在。当她平静地说着他的喜 好,他的怪癖时,他触动了。她还是在意自己的,只是她一直将爱情和友情分得太 过清晰,她不越雷池一步,但不代表她不记得你的好,不代表她不懂得你的喜怒哀 乐。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是不是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