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谭磊进行的是微创手术,伤口小,愈合速度快,所以在住院三天后行动自如基 本没问题了。这次手术在谭磊的坚持下没有被告之国内的父母,他说既然已经平安 无事,又何徒增他们担心呢。 出院那天是除夕夜,季建国和杨思云也到了,听说谭磊刚动手术,不住一阵嘘 寒问暖。最开心的莫过于杨思云了,这俩孩子折腾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折腾到一块儿 去了,挺好,她打心眼儿喜欢谭磊。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死心眼。不过要不是因 为死心眼,哪能对他们家北北死心塌地这么多年呢。 今年除夕是人最多的一次,可惜外公不在了,人生就是这样不圆满,所以才会 生生不息。苏北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表姐夫,带着一架无框眼镜,仪表堂堂,给人 第一印象就是斯文内敛毫不张狂的精英人士。可苏北却觉得那副眼镜背后暗藏的精 光,他和表姐之间谁是猫谁是老鼠还说不定呢,猫和老鼠之间永不停歇的斗智斗勇 也许就是吸引住表姐的关键,最后猫捉老鼠,老鼠爱上猫。 先是表姐跑来问她这样选择是不是真的不后悔。在谭磊住院的那天,秦小羽他 们连夜飞回了北京。第二天,宁绣也走了,只托她带给苏北一句话:无论选择和谁 在一起,都别委屈了自己。苏北摇摇头,“和石头在一起不委屈,是他一直太委屈, 我不想让他再委屈。” 接着杨思云也来探口风,她想知道她家丫头那榆木脑袋怎么一下忽然开了窍, 是不是两人为了哄他们老的开心故意放的烟幕弹啊?苏北无语,忽然想起一件事, 便半开玩笑说,“妈,你当初说如果我把石头拐入赘咱家,你再我们两套房子的话 还算数啊?” 杨思云两眼一横,“算,怎么不算,关键是你有那本事没啊?” 苏北笑笑,“那我一会儿等好好跟石头商量一下,以后我们俩就当包租公包租 婆,那也挺惬意的。” “是不是啊?我是没问题啊,就怕你李阿姨不答应呢,人好容易培养一麻省的 硕士就是为了回国收租子的啊?行了行了,你们俩好好的就行,谭磊这孩子我放心, 就怕你这野丫头欺负人家。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把我未来女婿弄丢了,我可不答应。” 杨思云知道自己被这丫头三两句话又带叉了题,但转念一想,儿孙自有儿孙福,罢 了罢了,随他们吧。 刚听杨思云提到李阿姨,也就是谭磊妈妈的时候,苏北还是忍不住小小一瑟缩。 当年那个和蔼可亲的阿姨一夕间变了脸,让她措手不及,这事儿她谁也没告诉,但 终究在心灵上留下了一道或深或浅的伤,这些人她避让地小心翼翼。但如今她决定 和石头在一起,那这个问题势必要面对的。但她还没准备好,所以之前谭磊打电话 回家拜年的时候她故意躲到洗手间半天才出来。 刚应付完杨思云,苏北大气还没喘几口,这下男主角现身了。苏北有些小脾气, “石头,不会连你也是问我我们俩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吧?今天是除夕啊,怎么你 们个个都很闲,本山大叔没吸引力吗?” 谭磊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看她垮着小脸,便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们 难道没在一起吗?恩,是挺闲的,你外婆和大舅他们打牌都讲潮州话,我听不懂。 虽然你这脸蛋一般般,但跟本山大叔那万年鞋拔子脸比,我还是将就将就,看你算 了。” 苏北翻了个白眼,“切,还真委屈你了。不过说到潮州话,你应该跟我们家季 建国学学,一上麻将桌,管你跟他彪英语还是潮州话,他老照样南京往下甩,那叫 一个淡定。这就是境界,懂吗你?” “那不一样,你爸那是找了个潮州媳妇儿,他不在这圈子混不行。我就喜欢找 本地媳妇儿,什么都不愁。不过我最近怎么觉得你那本来就不怎么标准的南京话听 起来一股子东北味啊?”谭磊见招拆招,成功反击。 果然效果斐然,季苏北同学不乐意了,“哎哎哎,什么叫我那本就不怎么标准 的南京话啊?你不要瞎讲哦,我的南京话不要太标准哦。”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跟 齐姗姗呆久了,说话想不染上点儿东北腔都不行。 谭磊看着她脸上不断变化的生动表情,忽然心中略有感叹。多少年了,多少年 她没有这样对自己毫无防备了。原谅他开始贪恋这一切,原来得到之后放手比得不 到时更难。不该想,不该问,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后悔了, 我会怎么办。若是以前,我一定自负地说,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就算你后悔了, 我也一定要用尽各种办法把你扣在我身边,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我们在一起 就行了。但现在,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可我就是怕了,我怕你心里会怨我。不要担 心,就算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我也不会拿我的生命做赌注。命是父母给的,我没 资格挥霍。所以你不要有负担,这次只是个意外。你回到我身边,我很高兴,但我 在一开始就坏心地拿这次意外当做了筹码,我如愿以偿,可是,心不安。我想,如 果现在你告诉我,你后悔了,我想还来得及。” 凝视着苏北,不想错过她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个表情。谭磊这辈子子没这么紧张 过,好象除了感情这条路一直跌跌碰碰外,他一直顺风顺水着。苏北拧着眉,似乎 在认真思考着,忽然抬起头,“原来我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还是说谭先生,你想 退货?我跟你说,这事儿不归我管,得找杨思云签字盖戳,她说了算。” 苏北说得极为轻松,甚至拿她妈开涮。其实她也挣扎过,她和秦小羽的感情也 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床上床下也没少折腾,如果现在有人问她爱的是谁的话, 那她默认的答案依然是秦小羽,但她不会说出来了。 郁言是她心里最特别的存在,他就死在自己面前。越是接近死亡,越是畏惧。 别看谭磊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住院的事情,她不是医盲,她知道暂时性休克加上胃 穿孔和急性腹膜炎若抢救不及时的话,随时准备到阎王爷那报道的。那是该有多伤 心多难过才会让自己这般沦落,苏北赌不起,也输不起。所以秦小羽,她只能对不 起。 “退货还得找领导啊?这事儿我不擅长啊,算了,就这么凑合一下吧。行了, 以后你就归我管了。还有就是你这小怪兽太让我没安全感了,所以我想哪天找迪迦 奥特曼收了你。”谭磊食指卷住她的一小戳发尾,绕了几圈,看着发丝和手指纠缠, 心抑制不住的激动。 “这个主意不错,迪迦是很帅,但能不能换一个?让爱迪来收了我吧,我想跟 他一起M78 星云。”苏北说地一本正经。 “爱迪有老婆了,你没戏。”谭磊凉凉地说道。 “......” 两人就这么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直到闲扯的钟声敲响,谭磊伸手握住苏北的 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在唇上快速一吻,“新年快乐!北北,谢谢你。” 苏北蓦然僵直了北山脊,任由他紧搂住自己,傻不拉几回了句,“新年快乐! 石头,不客气。”说完在心底偷偷加了一句,秦小羽,新年快乐啊。 假期结束,苏北独自飞回北京。把公寓认真打扫了一遍,看到那个半人高的纸 盒,苏北有些心烦。里面是上次退货未遂的夹子,睹物思人这事儿她做不来,所以 直接把盒子搁阳台上去了。整理好房间后想想,又把胡桃夹子搬了回来,谁让这宝 贝疙瘩值钱呢,搁阳台实在有些委屈它了。 打了个电话叫齐姗姗她们来领东西,除了裤子还有一些后来在机场免税店买的 化妆品,别看这些瓶瓶罐罐个头不大,回在一起还真的挺沉。 齐姗姗终于绷紧了屁股把自己塞进那条牛仔裤,嘴里还不住嘀咕,“鬼妹的下 半身尺寸不是都挺惊人的吗,我还担心会不会太大,怎么会这样啊?” 苏北拍拍她的肩膀,十分严肃,“老实交代,过年回家是小鸡炖蘑菇吃多了呢, 还是猪肉炖粉条吃过了?”其他人听了都笑颤了,气得齐姗姗追着季苏北满屋子喊 打。 按照老规矩,新学期开学是定要出去搓一顿的,挑来选去最后还是吃自助餐。 苏北去甜品区拿了块提拉米苏,孙梅也跟着过来。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了看, 这才放低了声线,“苏北,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苏北也不觉小声问,“怎么啦?” 孙梅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那个,你帮我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我可能要晚点 才能还你钱,还有,你能不能再借我五千?” 其实从美国买的东西本来苏北是想当礼物送给她们的,但她们坚持要给钱。这 会孙梅搞得这么神秘,又忽然借这么多钱,苏北实在有些好奇,“你一下要这么多 钱做什么呀?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孙梅热热对,“不是,苏北你别问了,也别和姗姗她们说,这一回就当我拜托 你了。” 连齐姗姗她们都要瞒着,苏北觉得孙梅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但孙梅这人的脾气 这几年大家也摸得差不多了,一个字,倔!她要是不想说,那就肯定不会说。所以 苏北也没再问一下去,“好,我不问了。还钱的事儿不急,等会儿我就去银行给你 取,五千够不够?” 孙梅似乎也不太确定,但还是很点头,“应该够了,肯定够了。苏北,你真好。 我,谢谢你。” “跟我还这么客气,是不是啊。梅子,钱的事儿都是小事儿,你知道我担心什 么。你这个人平时自己拿主意拿惯了,说你也不听,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保护好自 己,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恩,我知道。放心,没事儿。”孙梅笑笑。 回到学校已经快一个礼拜了,苏北也开始渐渐忙碌起来,谭磊每天都会打一个 电话,通常都是他说好几句,她回几个字。谭磊也不恼,谁让他担心比较多,从小 就是,习惯了。 偶尔闲暇的时候还是会想起秦小羽,其实他们认识也不过才短短半年不到,却 在不经意间渗入她的世界,那么深刻。旧金山医院那次她将他气走之后,他们再没 联系过。好几次她都想拿起电话,按下那一串早已烂熟在心的数字,只想听听他的 声音。有时候也很气他,不是说爱她吗?原来这爱这么经不起考验啊,气跑一次就 真老死不相往来了。 这几天苏北眼皮老跳,让人心神不宁。果然有事发生,而且是大事! 接到孙梅的电话苏北赶忙去了医院。孙梅怀孕了,宫外孕。 其实那天跟苏北借钱的时候孙梅就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这个孩子留不得。她 和在一起八年的男友分手了,那个混蛋在学校还有一个女朋友,要不是那个女的主 动打电话来挑衅,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竟然背着她在一起已经两年了,所有人都把她 当傻瓜,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还觉得自己很幸福。 孙梅找他摊牌,他死不承认,说只是玩的比较好,那个女的是喜欢他,但他只 把那个女的当哥们。还反咬孙梅一口,说对他不信任,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纵然 孙梅再喜欢他,再爱他,孙梅也不傻,坚持要分手。她把这么些年那个男人送她的 所有东西做了一份清单,能退就退,退不了的折现,通通还他! 所以她跟苏北一下借了那么多钱,七七八八算了一下,打了四千到那个男人的 账户上,剩下一千加上她自己身上还有点钱,准备找个医院把孩子拿掉。 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宫外孕,必须及时手术,不然很可能危及生命。孙梅 吓傻了,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季苏北,她现在只相信季苏北,也只能相信季 苏北了。 苏北赶到医院的时候孙梅正傻坐在那儿一个劲地掉眼泪,也不出声,看得人心 里极其难受,也替她心疼不已。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苏北安慰 道,“不怕不怕,我在这儿,我会陪你的。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孙梅抱紧苏北,哭得更凶了,但说话还是隐忍着,“苏北,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我怕。” “人生自古谁无死,是人都会死的,但不是现在。放心吧,你命长着呢,再活 个七八十年还是没问题的。”苏北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试图让她放轻松。 孙梅被她的话逗笑了,脸上还挂着泪,“那不成老妖精了,我才不要活那么。” 顿了顿,又说,“我和陈江分手了,孩子是他的。苏北,我不是因为分手才决定不 要这个孩子的。我也很舍不得,但你知道,我家里条件很普通,我爸妈当了一辈子 的工人,最大的骄傲就是我这个女儿。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怀孕,一定会很伤心, 对我很失望。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医生说手术必须要有家属签字,而且我现 在没那么多钱了。苏北,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把孙梅接回公寓,手术需要做充足的准备,洗澡,禁食,休息。第二天上午苏 北陪孙梅去了医院。 手术还在进行,苏北的心几乎都要跑到嗓子眼了,心里一直默默祈祷。一个月 内连续跑了两次医院,现在她看到手术室都有些毛骨悚然了。她刚刚在手术单上家 属栏那儿签了字,手这会儿还有些颤,孙梅这是把命都交给自己了。 术中急性大出血,孙梅的半个子宫没了。苏北哭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 许孙梅这辈子也做不了母亲了。 孙梅需要住院休养,苏北替她找了个护工,又回学校帮孙梅请事假。这几日苏 北医院学校两头跑,看上去憔悴许多。齐姗姗问她孙梅怎么了,她说不知道,孙梅 只是打电话让她帮忙请假。 累了一天,苏北从医院回到家,洗完澡穿衣服时瞥见盒子里的卫生巾时,她忽 然意识到自己的例假似乎已经晚来了一个多礼拜。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苏北 不停在嘴里小声念着,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会的......苏北将自己浑身裹得严严 实实,带上厚厚的口罩,下楼跑到附近的药店买了几支验孕棒,收银的小姑娘一直 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我们店里的验孕棒质量肯定是没问 题的,你不用买这么多的。” 苏北这辈子没觉得这么狼狈过,虽然全身上下只露了两只眼睛,但她还是觉得 自己像是被剥光了丢在大街上让人围观一样。暗骂这个收银的小姑娘多管闲事,她 多买几个还不好啊,心眼儿真实在。 当第三支验孕棒也显示两道杠杠的时候,苏北坐在马桶上哭了。剩下两支验孕 棒她连拆开的力气都没有了,是的,她怀孕了。 哭累了苏北洗了把脸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久不成眠。呆望着天花板,情不自禁 伸手覆在自己小腹上,谁能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生命。难怪最近眼皮跳得 那么厉害,这乱七八糟伤神的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啊,还件件都是大事儿,还件件 跟怀孕有关,这都什么事儿啊。 苏北想了一晚上,她不知道该拿这个意外中的孩子怎么办。如果这个孩子不拿 掉,那日后她是必定没有安生日子了。可拿掉,她又舍不得,这是秦小羽的孩子, 她想留下,作个念想。 第二天上午上完课,苏北又去医院看孙梅。手术后孙梅十分虚弱,醒来到现在 只说过一句话——苏北,给你添麻烦了。苏北听了心里极不是滋味,她知道孙梅现 在肯定特别难过,换谁谁都受不了。 陪孙梅说了一会儿话,苏北忽然决定了,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下这个孩子。她 并不打算告诉秦小羽,他们俩已经结束了,她不想让她以为她想用孩子挽回他。她 也没资格挽回,因为还有个谭磊。她想杨思云知道了肯定想打死她,但虎毒不食子, 她就不信杨思云真舍得打死她。他们家多养个孩子应该还不成问题,实在不行,她 就把建外那套房子卖了,一个人躲起来生。 从孙梅病房出来,苏北去做了次检查。检查结果昭然若揭,怀孕四周半,在旧 金山那次怀上的。 苏北没想到会在医院碰到秦小羽。忽然心里一阵自嘲,看,人家离开你,照样 意气风发啊,你还以为人家会为伊消得人憔悴? 秦小羽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很快打量了一番,又瘦了。看到她手里 紧握的病历单,他心忽然一紧,难道是——“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北知道 她现在一定笑得很僵硬,很假,看来演员这口饭真不是谁都能吃的。 秦小羽冷冷看着她,“看朋友。” 苏北继续假笑,“是吗?那还真是巧了,我也是看朋友。” 扯淡。秦小羽不当面揭穿她,他自然有办法知道。他也答话,就这么看着她。 想到那天在旧金山医院她跟他说的话,他就恨不得掐死她,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成 了别人的牺牲品,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当天他就回了北京,要闹是吧,让你闹,闹 够了,记得回来就好。 苏北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也有点心虚,“那我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说 完便又转身朝病房方向走去。郁闷,其实她是想离开医院的...... 当徐秘书告诉他当天没有一个叫季苏北的去妇科检查过,并且季苏北确实有个 叫孙梅的同学宫外孕住院,期间一直是季苏北和另一个护工在照顾她。秦小羽听了 无疑有些失落,跟秘书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孙梅出院了,苏北让她先住到她那里,调理一下身子再回学校住。孙梅刚开始 不同意,她觉得自己已经给季苏北添了许多麻烦了。但苏北坚持,她也只好先应了。 她想,其实苏北有时候比她还倔。 第二天她们一起去上课,苏北跟齐姗姗她们说孙梅这阵子先住在她那儿。齐姗 姗没吭声,显然生气了。吴笑云只好出来打圆场,问孙梅怎么了。孙梅笑笑,气血 还是很虚,说是和陈江分手了心情很差,喝了点酒引发急性阑尾炎,在医院住了几 天,现在没事了,苏北说要给她补补。 吴笑云听了愣住了,直骂她傻,又怪苏北什么都不告诉她们。齐姗姗没好气地 说了句,“吴笑云你别狗拿耗子,人家不一定领情呢,爱住哪儿住哪儿,告诉我们 干嘛啊?直接和宿管大妈说一声得了。” 孙梅低着头,声音沙哑,“姗姗,笑云,对不起。是我不让苏北说的,我觉得 很丢脸。”这一句对不起包含的东西太多了,她到现在还是瞒了她们。 齐姗姗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她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又撇 了眼季苏北,这帐她还就记在季苏北头上了。 孙梅住在苏北那儿两个多礼拜,苏北几乎天天都给她炖鸡汤,熬皮蛋瘦肉粥, 督促她每天摄入牛奶和蔬菜水果,她吃得快要吐了,但每每看到苏北忙碌了半天, 她就告诉自己说要惜福,她何德何能,遇上这么一个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朋友。 其实孙梅不知道的是,苏北每天督促她补身体的同时也是督促自己,必须养好 自己的身子,这样肚子里的宝宝都会健康。 怀孕的事苏北瞒天过海,她在计划一件大事。但这件大事必须还要一个人配合, 那就是谭磊。 谭磊每天的例行电话从未间断过,苏北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就一直身心受到煎熬, 面对谭磊嘘寒问暖和关心,她实在不忍心去破坏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馨 和谐。但当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起,那么好迟早要面对她和谭磊的问题。 所以当谭磊再次打电话来的时候,苏北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她知道这么做很残 忍,但别无他法。如果谭磊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那她以后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 谁也没要。 她这是在凌迟谭磊的心啊!谭磊能说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吗?能说吗?不能说 啊。说了,就什么都没了。 谭磊说,来美国吧,让我照顾你和孩子。 苏北向学校提交了自费留学申请,保留学籍一年。原本是打算直接办理休学一 年的,但那样学校一定会通知家长,她暂时还不想让杨思云知道。 办妥一切后苏北请齐姗姗她们吃了一顿饭,吃到最后她才告诉她们她要走了。 齐姗姗当场就翻脸了,指着苏北的鼻子骂,说她现在出息了,有什么事儿都瞒着她 们,既然这样,还假惺惺地请她们吃这劳什子饭做什么! 然后说着说着就哭了,一边喝酒一边骂,其他人看了心里也挺难受。谁也没想 到苏北这么不吭声不吭声地就要出国了。一年以后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毕业 了,就该是各奔东西了。想来就伤感。 苏北只是笑,好象除了笑其他什么都不会。 苏北走了。公寓的租金她多交了一年半,把钥匙交给了齐姗姗保管,她们谁想 去住都行。想她了,也可以去住住。建外的房子也租了出去,租客是个国内的二线 小明星,她在电视上见过。 谭磊本来是打算毕业直接回国的,这下是不可能了。来了个大宝贝,肚子里还 带着个小宝贝,在机场接到她时,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一个月没见,这女人究 竟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从原先的单身公寓搬了出来,谭磊换了套大一些的公寓。季苏北的生活变得很 规律。每天早上八点起床,早餐谭磊出门前都已经准备好。然后出门去买菜,回来 后把菜洗洗,归类好放在案台上。谭磊不让她做饭,说孕妇最好不要吸入油烟。她 也是第一次怀孕,什么经验都没有,所以便听了他的。 忙完这些后便没了事可做,苏北戒了电视,戒了上网,远离一切可有可能对孩 子不利的辐射。以前觉得每天上课绘图特别累,总盼望着脱离学生的日子。但真正 没事做了,苏北又开始觉得无聊透顶。偶尔出门去趟书店,买一堆书回来打发时间。 苏北开始学织毛衣,第一件成品是条黑色的围巾,整体看上去还不错,但苏北 不擅长收尾,试了几次都不得法,最后还是谭磊自己照着书上教的方法给收了尾。 苏北很挫败,他能不能别这么全能啊? 每天吃过晚饭,谭磊都会陪苏北出门散步。看着她对自己微笑,说宝宝今天很 乖,谭磊忽的就释然了。这孩子不是他的又如何,她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只要她 在他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苏北的签证还是过年的时候办的探亲签证,还未到期,所以苏北顺利来了美国。 但续签的话就有些麻烦,苏北挺后悔当初杨思云让她干脆申请美国绿卡的时候她为 什么没同意。 随着签证到期的日子越来越临近,苏北开始发愁。最后在谭磊的劝说下,还是 给杨思云打了电话。先发制人说了一遍,果不其然杨思云火冒三丈。苏北迅速地将 听筒一边,跟谭磊耸耸肩。 谭磊笑笑,上前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拾起沙发上的听筒,放到耳边。 杨思云还在那边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发现对方没反应,又在电话里喂喂喂,听得出 十分火大。 苏北在一旁咯咯地笑,谭磊将她捞过来坐在自己腿上,这才回了杨思云的话, “阿姨,是我。” 杨思云显然没料到电话那头换人了,片刻有些尴尬,随即又叫谭磊把电话给季 苏北。苏北笑看着他摇头,谭磊作势就要直接挂电话,苏北吓得一把将电话抢过来, 乖乖地听训,还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后来电话那头换成了季建国,苏北立马变成了小女儿的娇态,在电话里把季建 国哄了半天,电话打了半个小时才挂。 不出所料,杨思云第三天就杀到了美国。谭磊和苏北去接的机,出了关,杨思 云看见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就要冲上去,要不是季建国拉着,谭磊拦着,这在机 场就要上演家暴了。 苏北躲在谭磊身后,拽着他的大衣不放。杨思云觉得自己都快被气得中风了,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四人回到公寓,杨思云和季建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季建国是面色沉重,而在 苏北看来,杨思云可以算得上面目狰狞了。苏北跪在地上,这会儿他无比感激谭磊 这个败家子在客厅铺了这么大一块厚厚的纯羊毛地毯。 谭磊也跟着跪在她旁边,杨思云脸更难看了,让谭磊起来,说这是他们家家事。 谭磊握住苏北的手,真挚的看着季建国夫妻俩,“叔叔阿姨,你们也知道我从小就 喜欢北北,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都会视如己出。我想和北北结婚,我想 照顾她和孩子,希望阿姨成全。 这话一出,不光是季建国两口子愣住了,就连季苏北也傻了。不过关键时候还 是当家的镇得住,假意咳了两声,正色道,“磊磊我和你阿姨从小都看着你长大, 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清楚,把北北交给你我们当然放心,我们是怕委屈了你。我 跟你阿姨今天刚到,之前这丫头电话里什么也没说清楚,今天我们先不谈这事,先 让季苏北把问题给我们交代清楚,我们也好做进一步打算,你说是不是?你先起来, 这事儿你没错,跪在这儿我和你阿姨受不起,听话,先起来再说。” 谭磊本来还有些犹豫,季建国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答应把同意把苏北嫁给 他,也没全然否决,他还想再进一步争取的时候苏北用力掐了下他的手心,在他旁 边小声说,“你起来,没你的事儿,你别添乱。” 这死犊子过河拆桥呢!谭磊也不跟她计较,看了眼沙发上的季建国夫妻,最后 还是站了起来。苏北还不满意,瞪着他,“你坐下来,站着我有压迫感。” 一直没说话的杨思云这下发飙了,随手拿了个靠垫就丢了过去,“你还有压迫 感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胆大包天到什么都不怕了呢!说,肚子里这个野种是谁的!” 苏北一听野种两个字就受不了了,冷着脸嘴硬道,“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是 我的,跟别人没关系。”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啊?是不是啊!我上辈子欠了什么了啊,你这辈子要 这么折腾我啊?什么不学学人家畅谈,把人家孩子弄没了,自己差点送掉半条命, 我以为你知道错了,晓得收敛了。现在又学人家玩未婚生子,就算磊磊不嫌弃你, 你自己好意思呀你?人家凭什么替你养孩子啊,你算哪根葱啊!你爷爷要是地下有 知,肯定要气得从棺材爬出来一枪毙了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杨思云已经有点 口不择言了,也不能怪她,这丫头每次一给他她捅娄子就是大娄子,再这么来几回, 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动五十岁。 季建国皱了皱眉,觉得他老婆这话确实有点过了,再怎么样还是自己的闺女, 骂两句适可而止就差不多了。谭磊听了也不是滋味,但他现在没有立场出来说话, 这对母女之间的问题还是只能靠她们自己去解决,虽然他很心疼她。 季苏北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反正这孩子你们同意也得生,不同意也得生。 但杨思云的话还是让她很伤心的,郁言的事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疤,现在又再次揭开, 心痛难以复加。她变成了一只浑身都是刺的刺猬,毫不留情的反击,“我是丢人现 眼了,这是家族遗传!你们有我的时候不也没结婚吗?你不也是未婚先孕的吗?这 么说来我也是野种。野种生野种,这有什么奇怪的吗?谭磊凭什么要养我的孩子, 是啊,为什么?那爷爷呢?爷爷凭什么要养大伯?大伯不也是别人的孩子!我记得 奶奶当年可还是个寡妇!” “混账!”季建国一个巴掌下来,打得苏北整个身子都偏倒在地上,谭磊刚想 去扶住她,季建国冷喝一声,“谁都不许扶!” 空气凝滞了一般,当年郁言死后苏北胡闹的那一阵季建国都没有发这么大的火, “你拿你和你奶奶比?你奶奶当年冒着炮弹枪子把你爷爷救回去,你做了什么?你 从小跟着你爷爷长大的,他怎么疼你的你都忘了?你大伯怎么待你的你也都忘了? 还有你以为你刚刚在跟谁说话,那是你妈妈!你跟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亲生母亲 说你自己是个野种,简直是大逆不道!你妈妈这些年为你操了多少心,你居然一点 感激也没有,是不是你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从小到大,我都纵容着你,但你今 天太让我失望了!” 季建国的一番话让苏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她也不知道 自己刚刚怎么了,她就是受不了说她的孩子是野种,她那么小心翼翼保护的孩子, 没有爸爸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要承受所有人的指责。她知道刚刚自己过分了, 但她失控了,她也没想到那些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谭磊看不下去了,蹲下身子扶起她,拂去她脸颊上的泪,轻声哄道,“哭多了 多孩子不好,快跟叔叔阿姨道个歉就没事了,自家人不会真怪你的,乖,就道个歉,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其实杨思云看季建国动手的时候也有些心软了,季建国当了半辈子的女儿奴, 就动手打过季苏北两次。第一次就是郁言死后苏北堕落,第二次就是刚刚。再怎么 心狠,那毕竟还是自己亲生的,更何况她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嘴上骂是野种,终归 是自己的外孙,孩子是无辜的。